第292章 御驾出宫（一）

    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庆和殿原先荒了许久都没人用的西庑就大变了模样。

    窗上积出的薄灰被人扫落，窗牖上掉了漆的斑驳处添了新的颜色，院子里积攒的枯叶也一夜之间被扫荡了个干净。

    紧闭的大门正敞开着，挂上了今朝以来第一块的尚书内省招牌。

    早上新升起的初阳，给黄色琉璃瓦顶上打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林映安就在这个时候入了宫。

    随着内侍的指引，从背后绕过正在早朝中的庆和殿一路西行，等看到在太阳光下闪着光的西殿，她定住脚步，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自今日起在皇宫里属于自己的一隅。

    得到通报，里面有四个同样头裹黑色幞头的宫人来迎，见到穿着官服的林映安，她们弓腰抱拳行了拜礼。

    对着还不算很习惯的拜礼浅浅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与她们同等装束的林秋。

    林秋会意，亮出今早随着皇帝赐下的尚书内省印鉴。

    几人都是恩怀亲自点出来的人，来之前就已经得了都知的交代待，这会儿见印章也不过是走个认主的过场。

    只用眼睛余光稍稍撇过，这便齐齐见礼，“奴婢们领旨在西殿侍奉，听由林内尚书差遣。”

    林映安抬手虚扶一把，“引路吧。”

    “是。”

    庆和殿是帝王御门听政之所，也是文武百官上朝行政、帝王和群臣议论朝政的地方，当之无愧是整个黎宫中甚至整个天下最为壮阔的建筑。

    是以，以庆和殿西庑为办事处的尚书内省，也出乎林映安意料的宽阔。

    进了比主殿稍矮一些的房内，里面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待批阅的奏章和待就封押印的札子。

    待林映安在案后落座，刚才出迎的几人依着顺序，从左至右依次报上姓名，“奴婢菱莺，钰翠，梅熹，檀真。”

    听着都像是宫里贵人的赐名，林映安点点头，“不管之前是在哪里伺候，进了内省所接触之事便都是国事政事，等闲大意不得，更透漏不得，这可清楚？”wap.

    初到哪里当差都免不了一顿敲打，昨晚在都知那里听到的可比这话重多了，几人拱手回话，“是，奴婢清楚。”

    林映安听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望着桌子上堆满了的折子拾起一本放进手里，却没有打开。

    一路走得太快，以至于她坐在这个与她从前的生活相距太远，所以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难以避免的生出了飘忽之感。

    自今日起，她从前既定好的命运的轨迹就彻底的被改变。

    从前用以代替她名字的林家外室女几个字，也不再是她身上唯一的标签。

    林映安打开折子，思绪却并未收回，她嘴角凄然一笑，如果那个标签可以换回林行舟的性命，那便是在她身上贴一辈子又何妨？

    开着的门被人敲了敲。

    林映安抬头，“何事？”

    刚刚出去的檀真站在门口禀报，“大人，御前派人传话过来，请您随行出宫。”

    视线望出去，来传话的内侍就在门外不远处等着，身为宫廷内官，本不应该随意出宫。

    不过既是皇帝的意思，那就没什么该不该。

    放下手里一眼都还没看的折子，林映安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摆出来。

    御驾已经出行才派了他临时来传话，内侍见她出来也没拜礼，引着人匆匆小跑，赶在队伍出了宫门的那一刻跟进队伍末尾。

    天子御驾出宫朝他们而来的消息，也在这时传进了在园子里悠哉悠哉修着盆景的纪泉嵩耳朵。

    “咔嚓”！

    就要修剪成形的罗汉松的主干处被人一刀剪断，因为太大力，连带着放在矮桌上的花盆都掉在地上，泥土散落下来沾在干净的鞋面上。

    从泥土上踏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纪泉嵩背着手，脸上是身边人从未见过的冷凝，“到哪儿了？”

    “刚出宫门，最慢半个时辰也就到了。”跟在身后面容普通，身量略高的人低头回话，声音似是比常人尖细许多。

    纪泉嵩冷哼一声，“今天上朝他都说什么了？”

    高个子摇头，“和平时差不多，您和各位大人不在，殿内没有人议事，早朝便早早散了。”

    纪泉嵩顿住脚步，转身回头看向比他高去一头多的人，目露寒色。

    高个子身子一怔，立马低头跪地，知道他这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他眼皮闪烁仔细回想，“是……是……今天上朝的时候确实什么也没说，只是来之前宫里给韩府赐了好些东西下去。”

    “韩立人？”

    “是……是他……”

    纪泉嵩眸色紧在一起，原来是打着往户部放人的主意，还能想到先过来在这里露脸堵别人的嘴，这可不是皇帝能想得出来的主意。

    只不过有一点他得承认，以前事事都得靠别人的黎毖，坐上那个位置脑子倒开始开窍，学会用人了。

    外面有脚步声传进来，纪泉嵩挥手，便有人影从暗处出来把人从角门带了出去。

    这边人刚走，那边纪泓阳穿着薄衣衫急步进来，额上还是飘了一层浓密的汗珠，“父亲，那位怎么会突然想要来我们……”

    被什么恶臭的味道呛到，纪泉嵩眉头一皱，凑近儿子吸了吸鼻子，纪泓阳心一紧，“父亲……”

    纪泉嵩啪一掌落在他的脸上，“这两日去哪了？”

    “就……就在府里，哪里都没去……”

    “老子让你练武是为了掌兵，不是为了让你天下无敌，你要是再敢碰那些乌烟瘴气的腌臜东西，不用它们害死你，老子就先亲手宰了你！”

    纪泓阳眼神一闪，咽了咽嗓子扶了上去，“儿子知道了。”

    一把甩开他扶上来的手，纪泉嵩冷着脸，“既然要来，来就是了，让人把府里该撤的东西都撤了，你去迎驾。”

    “是，父亲。”

    “先把身上冲一冲。”纪泉嵩一点儿都不掩饰对这个儿子的嫌弃，“再吃那些畜生的玩意儿，迟早也跟着变畜生。”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