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艾尔温的决心（艾尔温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回国）
“你不能天天吃这个。” 在连续吃了三天的速冻食品之后，艾尔温终于忍不住对米娅这样说道。埋头于通心粉之中的米娅不解地抬起头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速冻食品的营养很不均衡，你天天吃这种东西会长不高的。” “你在教育我？你以为你是我妈妈吗？”米娅挑了挑眉，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她显然并没有生气。她的表情就像是在怀念某些美好的回忆，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她的母亲，可是艾尔温从未见过她与她的母亲或是任何亲人联系，他觉得米娅的母亲应该是已经去世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吃什么？”米娅又问。 “你应该多吃一些新鲜蔬果。”艾尔温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能带食材回来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些简餐。” 这个房子里没有炉灶，所以只能做一些简餐，但总比速冻食品好。而且，艾尔温私心想到，如果米娅经常出门去购买食材，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独自待在这个房子里。 米娅对于能够尝到艾尔温的厨艺感到有些心动，但她实在不喜欢吃蔬菜和水果。她犹豫了半天拿不定主意，最后干脆转移了话题： “我想找点黄片看看，你要和我一起看吗？” 米娅打开了电脑，登录了一个色情网站，然后把电脑连上了投影仪。这应该是这个国家本地的一个大型色情网站，艾尔温没有见过这个网址，但是从主页内容的更新速度可以看出这个网站的用户很多。 艾尔温首先注意到了页面右上角消息提示上写着99＋的红色小圆圈，疑惑着米娅为何会收到这么多的消息，他又看了一眼消息提示图标旁边米娅的用户名，是一个假名加上一串数字的组合，数字可能是她的生日或是其他有意义的日期，总之非常普通。 米娅随手点开了一个推荐视频，拖着进度条跳着看了一会又关掉了，看来她对这个视频的内容不怎么满意。她退回主页，又点开了一个另一个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拍摄者走向一个高档住宅的房门，镜头摇晃得很厉害，明显是用手持摄像机拍的。米娅很没耐心地把进度条向后拖了一段，然后看到画面上一对惊慌失措的omega兄妹正在被一群穿军装的人围着撕扯衣服——这显然是不久之前占领区发生的事情。 米娅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关闭窗口，却因为太过慌张点了几次都没有点中关闭按钮，她急得一脚踢掉了电脑的电源，然后赶紧去看艾尔温的反应。 艾尔温毫无反应。 他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呆愣地看着已经没有了信号的投影屏，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攀援而上，缓慢地向上蔓延着，直到爬到了他的头顶，让他不能做出动作，不能发出声音，甚至不能呼吸。 他以为他已经挺过来了。他以为他已经挺过来了，但他没有想过噩梦还会再追上他。 很多人死在了那场浩劫中，被杀或是自尽，包括他的父母，但他活了下来。他不想死，所以想尽了一切办法保护自己，哪怕是用被动的方式。他努力表现得顺从、沉默、麻木，就像一个尸体，一块死肉，好让那些野兽尽快对他失去兴趣，去寻找其他的猎物。 他以为他既然熬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之后的苦难就当然也算不了什么；以为只要他一直足够理智，足够冷静，就即使被杀死也不会被击垮；以为只要他活下来，这一切就都总会过去——但现在呢？ 他隐约记得那时似乎也有人在录像，他被侵犯的视频也许也被发布在了这个网站上，被成千上万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观看，作为寻乐的佐料。他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胃液翻腾着涌向食道。 “你还好吗，艾尔温？”米娅跑过来想要扶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推开了。他偏执地想着，米娅会不会也看过他被轮暴的录像呢？甚至也许她见到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视频里那个无论被怎样凌辱都任人摆布的婊子，所以才会把他带回家里，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也试试看？ 即使得不到他的回应，米娅依然蹲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试着对他讲话。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点开那个视频的，我不知道里面会是这种东西！” “我再也不乱点视频了，我保证！” “我从来没看过这种视频，真的！我也不知道这个视频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首页上！我最讨厌那些当兵的了，我是绝对不可能看这种东西的！” “艾尔温，你不要不说话呀！” “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买一些食材？” 听到这句话，艾尔温终于有了反应。“我不想出去。”他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他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过他被侵犯的视频？如果有人认出他，他们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心里会怎样想？ “那……那你想要一杯热可可吗？”米娅说着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近了一点，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艾尔温低下头用双手遮住了脸，用颤抖的声音乞求道：“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吧，可以吗，米娅？求你了。” 米娅还是冲了一杯速溶的热可可放在了他旁边，然后默不作声地拿起她的掌上游戏机躲进了隔壁的仓库里，把房间留给了艾尔温一个人。 米娅离开后，艾尔温在又原地坐了很久才终于冷静下来，平复了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他告诉自己他的恐慌是不理性的，他被侵犯的视频不一定真的被上传到了网上，即使真的被上传到了网上，看过的人在人群中也终究只是非常渺小的一部分，被他在外面遇见的几率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况且，如果不是认识他的人，谁又能记住一个色情视频主人公的脸呢？这个国家的网络是封闭的，而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认识他的人都不在这里，他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为自己依然没有被击垮而感到庆幸。他拿起手边的那杯热可可喝了一口，发现它已经被放凉了。 应该给米娅道个歉，他想，他不能得罪米娅，而且他本来也该这样做，那孩子没做错什么，却无故地被他迁怒。这样想着，他抬起头看向仓库的门，发现米娅正在那里探出头来偷看他，在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刻钻回了仓库里。 米娅在乎他。这一瞬间，艾尔温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他像她的妈妈，也许是因为她喜欢他的信息素或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原因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 也许他可以试着利用米娅，这个念头在艾尔温的脑海中闪过。米娅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很容易被影响的，况且她连学都没有上过，对心理学更是显然一窍不通。找到米娅的弱点很容易，他甚至现在就已经知道一些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米娅比这里的其他人更善良，这是她能够被他利用的基础。如果他能让米娅对他产生依恋，他就能让米娅为他做事，米娅有着这样强大的能力，只要她愿意，她就很可能可以帮他跨越边境回到祖国。 多棒的计划啊，利用一个可怜孤儿的好意让她为你卖命，在她是唯一向你伸出援手的人的情况下？他心中的一个声音这样讽刺道，于是他开始犹豫不决。 反正就算只是为了生存他也必须博得米娅的信赖，接下来的事情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扇通往仓库的门。米娅此时正抱着她的掌上游戏机坐在货架上晃荡着纤细的小腿，见他走进来，立刻收起游戏机从货架上跳了下来，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他知道如果他想要米娅帮他，就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顺从，而是要想办法在他们的关系中一步步争取更多的权力。所以他没有对米娅道歉，而是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平静口吻问道： “米娅，你还想带我出去散心吗？” 米娅立刻就答应了，她很高兴艾尔温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她走进屋里拿了一点现金，拉着艾尔温坐上在她那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的副驾驶座上，然后启动车子开出了车库。 她有驾照吗？艾尔温想。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这还是艾尔温被米娅捡回来之后第一次离开这个房子。他发现这里其实并没有他在那天晚上时看到的那么荒凉，至少视线可及之处还是有一些破旧的仓库或者工厂之类的建筑的，如果朝着地平线远眺的话，也能隐约看到市中心的那些高楼。 车开了一会后，艾尔温注意到他们并不是在去向市中心。“我们不去市里吗？”他疑惑地问道。 “我们去不了市里，至少白天不行。市里到处都是条子，时不时就会把人拦下查身份卡，要是遇到可疑人员就会带回局子里盘问。”米娅稍微顿了顿，又说，“我就是可疑人员。” 所以传闻中这个国家对民众的严密监视是真的，艾尔温想，他隐约记起当时那些军队的人好像也给了发他一张身份卡，但那张小卡片早就像他当时穿的那条内裤一样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不是他不想妥善保存那张卡片，而是他确实没那个能力，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能保住，哪还有余力去管一张卡片？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他的资料已经被录入了这个国家的数据库里，如果他以后需要的话，去补办一张就是了。 他又想起他刚到这个城市时是想要试着找一份合法工作的，但他遇见的人都因为他是个omega而不肯雇他，于是又问：“如果我想找份合法工作的话，要去哪里呢？” “……你想找份‘合法工作’？”正在开车的米娅转过头来，用震惊而费解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是很清楚这个国家的法律。”艾尔温说。 米娅稍稍松了口气，一边重新把注意力转回路面，一边对他解释道：“可能你们那边不太一样，但我们这里的omega大多数都会一辈子待在家里。能让omega从事的合法工作不是很多，概括下来只有两种——卖生殖腔和卖屁股。” 这种过于直白的叙述让艾尔温感到有些恶心，但他还是继续追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呃，卖生殖腔的意思就是去‘慈母之家’给国家生孩子，生到不能生为止，然后国家会负责你的养老；卖屁股的意思就是……去做演艺人员，比如歌手演员什么的，在舞台上说些歌功颂德的鬼话，然后在舞台下面被那些军官操……天啊，我觉得做暗娼都比那要好，虽然同样是卖屁股而且赚得少了些，但好歹不至于被人活活玩死，那些军官一个比一个变态……” 米娅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艾尔温一眼，然后总结道：“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或者家里人活不下去，没有omega会去找什么合法工作的。” 艾尔温听得头皮发麻，他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根本没有可能在这个国家有尊严地生活下去，他哪怕是死在回国的路上也必须要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