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盏，周末一起出去？”夏思凡冷不防从背后戳许盏，昏昏欲睡的许盏登时坐直，好脾气扭头问：“你说什么？” 夏思凡又一次开口，语气无波无澜，“周末，出去？” “不去了，我大哥找我。” 夏思凡闻言只是点点头，倒是许盏有点不好意思，夏思凡约他两次了，他都有事情，“下次，下次一定！” “没关系。”夏思凡这时眼里才浮现出丁点笑意，唇角细微着勾起，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时至今日，许盏仍觉得自己能和夏思凡做朋友不可思议，夏思凡其人，与富有朝气的名字丝毫不相干，在尚且青涩稚嫩的年纪，已悄悄成长得处变不惊，临危不乱，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锋芒和锐利，好在他是家中独子，面对他的早熟和沉稳，身边人大多是满意多于惊恐。 而许盏虽学习好，但对于商业生意一窍不通，每当看到夏思凡被公司事务缠得分身乏术，他都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有两个哥哥在前面。那时的许盏丝毫没有考虑到，究竟是什么因素能让他们家完美避开兄弟倪墙的发生。 他和夏思凡的友谊开始于许盏刚被接到许家时第一年的生日会，那时尚且没开始学习社交往来的夏思凡和不适应这种场面的许盏无意撞在一起，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建立得很快，直至延续到现在，或许是从小看着他俩长大，大哥和二哥也没干涉过他们，大哥甚至还当面夸过夏思凡，比起被人夸赞不知所措的许盏，夏思凡已经可以沉着着不卑不亢昂首承接许君明的赞美。 “刚刚柏露露来找你了。”夏思凡提醒许盏，“看你在睡觉，没喊你。” “那她就知道等一会，你怎么就直接戳我。”许盏假意生气，张牙舞爪要去捶夏思凡，夏思凡连眼皮都懒得抬，垂着鸦羽般的睫毛说：“那你要问柏露露为什么一见你就脸红。” “那是人家脸皮薄，不像你。”许盏自以为小声地喃喃，“从小到大没见你脸红过，你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害羞俩字怎么写。” “知道的。”夏思凡忽然抬头看向许盏，认认真真道：“我第一次见丝蕴的时候，脸红了一天，仆人都以为我发烧了。” “你你你……”许盏被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可联想到夏思凡家情况，最后只能干巴巴指责他，“你怎么能这样直接叫阿姨名字？！” “有什么关系？”夏思凡奇怪地看他，仿佛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道：“她只大了我8岁，也不是我亲妈。” 许盏没忍住翻了白眼，“你也知道8岁，再大点都大你一轮了。” “我不嫌她老。”夏思凡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隐晦地伤感起来，“我只怕她嫌我小。” “许盏！”柏露露突然的喊声打断了他俩间诡异的对话，红着脸慢慢走过来，刚才那声像是用来壮胆。 “怎么啦？”许盏笑得眉眼弯弯问她，开始的时候学校不少人怯于许盏的家世不敢接近，以为他也是恶劣的纨绔子弟，后来真正接触又折服于他的好相貌和知礼柔和。 “你的手还有事没？”气势一泻千里，柏露露近乎自言自语着低头问他，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许盏。 “手？”许盏下意识去看，这才想起上午替柏露露挡掉落的手工刀那一下，“嗨，没事，就一个小伤口而已。” “这，这是我的手帕，给你。”说罢，不等许盏回神柏露露便扭头跑开了。 “哎。”许盏莫名其妙看着手里的粉色帕子，冲夏思凡奇怪道：“我手上午划的，她现在给，再晚一会我手都长好了。” 夏思凡半晌无语，最后表情一言难尽道：“你哥但凡能把情商分你一丁点，也不至于……” “你嫌弃我！” “大哥。”许盏上车时看到同样坐在后座的许君明还有些怯怯，这份畏惧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明明初来到许家时，率先向他示好的就是许君明，结果随着时间推移，反而与许青轩的关系愈来愈亲密，对许君明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嗯，我刚刚见你胡老师了。”许君明停下手里的工作，深色眼眸中闪烁着平时没有的光芒，但他掩饰极好，情绪丝毫没有外露一分，“他说曾跟你谈过出国留学的事。” “对呀。”许盏朗声应下，没注意到许君明瞬间绷紧又转瞬放松下的身体。 “那你，是怎么想的？”许君明尽力克制着开口。 “我吗？唔……”许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李，不由自主晃荡着小腿，微微低垂着头握拳抵着下巴，将一副天真烂漫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许君明掠夺的目光中。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大概不会去。” 许君明不露声色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仍是一派祥和，“怎么？这是个深造的好机会，胡老师很看重你，他要出国做导师进行研究，想收你做关门子弟。” “可是……”许盏忽然抬头对上许君明探究的目光，灿烂地勾唇一笑，仿佛一朵瞬间绽放的烟花，眉眼弯弯道：“我不舍得你和二哥呀，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嘛，等到你和二哥都成家，不再需要我……” “不会的。”许君明第一次没等对方说完就迫不及待打断对方，赌咒发誓般注视着许盏有些茫然的双眼，一字一顿认真回答：“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许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珍重措手不及，局促不安地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是说以后……哎呀，大哥！” 许盏挪开目光不去看许君明，抬手挠了挠脸颊羞涩诚实道：“你把我搞不好意思了。” 许君明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眼底盛满几乎要溢出的温柔，无限怀念道：“你好久没和我撒娇了。” 没头没脑一句话，许盏却听懂了。 当时母亲刚去世，六岁的小许盏一夜之间世界天翻地覆，没有人问他的意愿，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在诺大空旷的许府了，许盏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似乎所有人都有事在忙，无暇顾及一个小小的他。 许盏就是在这时，第一次遇见许君明的。 “大哥哥，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许盏扯着高出自己半身，仰着头问许君明。 彼时的许君明已很沉着早熟，可在低头看向许盏努力睁圆，直映照着他一人的双眸时，心里却忽然没由来一软。 “我带你去找她。”许君明半蹲下拿出折叠整齐的手帕仔细擦干净许盏眼尾将泣未泣的泪珠，平视着许盏柔声问：“好不好？” “好，谢谢大哥哥！” 最后自然没找到，许盏却在许君明床上安心度过了来到许家的第一个夜晚。 许君明的态度代表未来当家人的态度，从那天起，许盏再次睁开眼，已经有仆人候在床边恭恭敬敬问他是否需要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