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此时,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窦盛康抬眼便见阿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来,一边喘气,一边快速与自己见礼。 “成何体统!” 窦盛康看了看一旁的裴钰,见阿笙来,他方才抬眼看了过去。 “不是您让我快点的么?那嬷嬷都快催得我脚下生风了。” 听阿笙这么讲,窦盛康瞪了一眼遂后赶来的嬷嬷,那老妪哪里敢抬头,随即退下,不敢多辩解。 裴钰见阿笙今日穿得精致,此时因赶路,面色微红,倒更衬这春光旖旎。 阿笙平息了一下气息,方才上前垂首见礼,“家主,哦不,九公子安。” 既然如今从了窦氏的姓,这一声“家主”自然是唤不得了。 裴钰见她还未习惯这称呼,笑道:“归家数月,倒是规矩了许多。” 阿笙垂目,一番乖巧做派,“理当如此。” 裴钰知她这模样大概是因为窦盛康在此,复转而对窦盛康道:“窦家主,我有事要与阿笙交代,不知可否……” 窦盛康当下会意,道:“自然自然,请便。” 说着便大步离开了堂室,留下两名仆从在外候着。 待窦盛康离开后,阿笙方才问裴钰:“你怎么亲自来了?阿七呢?” 裴钰听她这话,道:“你不是想我上府内寻你么?” 他这话带着三分轻飘飘的玩笑意味,似这春日里的清风,挠得人心痒痒的。 阿笙却没有多少心意荡然,而是当即想起那日在晓春庭与窦晨曦的对话,微微蹙眉道:“我身边有瞰卫?” 阿笙知晓裴氏瞰卫不会用在无用之处,裴钰用在自己身边,定然有其他用意。 裴钰对这话不置可否,简短道:“皇帝查过你。” 阿笙神色一顿,而后听裴钰缓声道:“不过已经无碍。” 阿笙看着裴钰眼中坦然的笑意,知道他又帮了自己一次。 裴钰与她的恩情,如今怕是一句感谢道不尽的,因此阿笙便也不多说这些无用的话了。 阿笙下意识错开裴钰的眸光,这才看到角落里高大的男子,她几步上前,当即认出其寒武卫的身份,但观他脸上与那日宗亲王身边的一样,并无图腾,阿笙知晓,这是一名无主白身的死士。 “这是?” “知道你对那份结业礼并不满意,就着人去寻了此人来。他曾是庆部大巫的护法,千场角斗中琢选而出的。” “这般厉害,若是与苦无大师比呢?” 裴钰听闻这话,倒是笑了,“你倒是会比,他与苦无年盛之时当是不相上下。” “那岂不是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能?” 裴钰笑了笑,当是默认了。 “这是送我的?”阿笙眼中有惊喜,“不是说还有一年么?” 那时裴怀之告诉她,一年后可拿那戒尺和银钱回去换另一个赏。 “我知你已经动了裴怀之给你的那笔钱,所以不用再等一年了。” 毕竟航道周期长,万两银钱阿笙未必一年内可以赚回。 阿笙总觉得裴钰这礼送的突然,但也说不清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那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 送个武卫而已,何必亲自跑一趟。 裴钰眸色温亮,一幅天光正好,适宜出游的模样,对阿笙道:“听闻城中有春祈,可要陪我去看看?” 第九十四章 告别 春时至,祈春秧,祈春岁。 原本是农家祈求田地生长的日子,后来渐渐成了众人祈求一年顺遂的节日,这一天老人小孩都会上街,或上香或放灯,盼着孩子这一年茁壮成长。 阿笙看着一群孩子拿着糖葫芦从旁边跑过,又看着几步在前的裴钰,这市井之间多是百姓人家,甚少有识得他的人,但这人皮相招人,还是引来不少女娘拦路。 “九公子?” 此时有人唤出了裴钰之名,阿笙心下一惊,但裴钰却恍若未闻一般,旁人见他对这称呼毫无反应,又觉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转眼便看到裴钰身后几步距离跟着的阿笙,想来是自己认错了,九公子怎么会带女娘来这市井之地,如此招摇。 阿笙见那人走了方才松了口气,她不明白,今日裴钰怎么会这么有兴致跑来这里闲逛,就连阿七也不带着。 “听闻水庙那里可以放河灯,可要去看看?” 裴钰忽而回首,便见阿笙走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她一路便这般模样,一些想要上前搭话的儿郎见她盯着前面的裴钰,还以为她是在尾随人家儿郎,便也不敢上前了。 这市集之间大小摊铺、各色花样,最是热闹,阿笙这个年纪的女娘该是最爱的,但她这一路却似乎兴致缺缺的模样,就连路过服饰、脂粉的铺子,都是一眼都不带停留的。 见裴钰忽而不走了就这么看着自己,阿笙莫明,“怎么了?” “可是不喜欢这里?” 阿笙几步走上前,“喜欢什么?” 裴钰睇了睇这满城的热闹,但这里的烟火似乎进不去阿笙的心一般,她的眼中没有欣喜。 “走吧。” 裴钰见她当真就是“陪”自己来的模样,还带着几分谨慎,也不敢离自己太近,便想着还是去人少的地方吧。 水庙在城东的湖心岛上,上面有一座观音庙,唯一能上去的是一条石头砌成仅一人能过的窄桥。 素水汤汤,那湿漉漉的石桥之上长满了青苔。 裴钰走在前踏了上去,阿笙跟着走上,她低头看着裴钰身后长衫似有似无地扫着那石桥,不由皱了皱眉,而后下意识将他外衫提了起来。 裴钰感到身后动静,却并未停下来。 遥遥地,河边路过的行人便见到那古老的石桥上,一个年轻的女娘牵着身前儿郎的衣衫,二人谨慎地走过那狭窄的石桥,去往湖心岛上。 阿笙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并未注意前面的裴钰已经停了下来,一个没注意便撞了上去。 “怎么了?” 阿笙见裴钰侧过头来一脸失笑的模样,才偏头去看不远处的观音庙,庙宇残破,庙前还放着燃断了的香烛,待她看清那塑像手中的娃娃时,不由挑了挑眉。 这是一尊求子观音。 显然裴钰根本不知道这水庙到底是做什么的。 阿笙倒也并未有半分尴尬,而是走到庙前的石凳坐了下来,锤了锤自己的腿。 这一路裴钰跟溜她似的,满城乱窜,她也走累了。 裴钰见此也在她旁边跟着坐下,丝毫不介意这石凳是否足够洁净。 这湖心岛虽少有人来,但是视野却极好,能远观帝京河边的一片杨柳岸,远处的山水朦胧,没入云烟,眼中所及皆是车马如流,人行纷踏。 阿笙侧头看着裴钰,他静静地看着河对岸的热闹,神色温润而浅淡,她几次想问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你在看什么?” 骤然撞进那一双入深渊的眼,阿笙微微一愣,却并没有移开目光,道:“你呢?在看什么?” 裴钰看着那一双如珠玉般的瞳眸,好似看到了六年前那个为了进裴氏而不惜划花自己脸的小女娘,她向来胆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