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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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才会没有体温。 意识到他可能会死,她真的害怕了。 顾桑抖着唇,说:“你不会死,对不对?” 顾九卿半块脸被鲜血染红,右手也全是血,脸上是他自己的血,手上是北嘉郡主的血。 他用没有染血的左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支早该送出手的桃花玉簪,塞到顾桑手里。 顾桑低头看着簪子。 他朝她伸手:“我……做……好了……” 一句话未说完,原想触碰少女脸颊的手也顺势垂落下去,落在她的手心。 她一手握住桃花玉簪,一手握住他冰冷无温的手,只觉心口疼的厉害。 湖面上人影幢幢,有船只破冰而来,顾桑泪眼婆娑地看着急步而来的人影,只有一句,“救他。” 第127章 燕京城外, 温泉别庄。 顾九卿了无声息地地躺在暖玉床上,狭长的双眸紧闭,面容惨白毫无血色, 眼睫眉梢头发凝结着一层消散不去的霜花。 身下的暖玉床,是天下奇珍之物, 触手温暖,却怎么都暖不了他的体温。若不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就仿佛死了一般。 已经半个月了。 全无任何苏醒的迹象。 如今一息尚存,全靠郝御医和玄夜高僧不遗余力的救治,以及暖玉抑制体内的寒毒。但只是暂缓而已, 顾九卿依旧未能脱离危险。 唯有彻底解毒,尚有一线生机。 为了得到解毒药材之一的凝魂草,司马睿屡次增派兵力和粮草, 不顾朝臣反对,不惜耗空国库,以举国兵力支持西夏之战。为了顾九卿这个‘女主’,男主全然失了为君者的理智,疯的够颠。 也正因为这份疯狂,西夏军在大燕军的猛烈攻势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被攻打退守至王庭, 西夏王不得不献上凝魂草,彻底俯首称臣。 顾桑衣不解带地守在暖玉床边,用热水帮顾九卿擦拭着手脸:“凝魂草已经被使臣马不停蹄地送往燕京,不日将到。还有崂山雪莲果, 听说已经开花了,等春暖花开, 便是结果之日。你一定要撑住啊。” 崂山雪莲果,并非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而是冬日开花,春日结果。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救治顾九卿的五味重药,皆是世间罕见。其中四味已经确定有了结果,唯有最重要的一味药引火炙蛊虫,最是难搞。隐匿在暗处的毒楼几乎全部出动,陌上也出京了,还不知何时有结果。 陌花端着汤药进来时,顾桑头也没抬地问道:“火炙蛊虫,有消息了吗?” “有,不过也要等些日子。” 顾桑不解:“为何?” 陌花回:“毒娘子有孕在身,必须要等她分娩之日,才可取蛊虫。否则,蛊虫提前离体,胎儿不可活,毒娘子绝不可能自愿。” 顾桑默然。 她与毒娘子有过一面之缘,毒娘子曾用她威胁顾九卿获取琴缺的下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然而,谁能想到名誉天下的第一琴师琴缺先生同顾九卿一样戴着‘假面’愚弄世人,顾桑也是听陌花说起火炙蛊虫的下落,才知道琴缺并非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反而是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毒娘子之所以对琴缺喊打喊杀,一路追杀到燕京城,概因琴缺欠的风流债。 难怪顾九卿轻易就将琴缺出卖了。虽不知,顾九卿如何利用琴缺从毒娘子处获取火炙蛊虫,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数。 半晌,顾桑道:“她生孩子时,就会心甘情愿取出火炙蛊虫吗?” 陌花默了默,回道:“三姑娘不必担心,我们会让毒娘子心甘情愿。”如何布局取蛊虫,主子早已吩咐过。 这话就有待商榷了。 顾桑见汤药渐凉,一边给顾九卿喂药,一边问道:“还要等多久?” 陌花:“一月便可瓜熟落地。” 崂山雪莲果,火炙蛊虫,都要等,也不知顾九卿等不等得住。 顾桑小心翼翼地擦掉顾九卿唇角溢出的汤汁,忧心忡忡。 喝完药,陌花便端着空碗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进来了一趟。 “三姑娘,老爷和夫人过来了,恐怕得麻烦你应对一二。” 顾桑点点头:“我知道。” 顾九卿中毒的消息被隐瞒了下来。 对外只说是,出宫养病。宫里宫外皆知皇后身体弱爱生病,此番为救家妹涉险,受寒冻病,外面议论更多的是,顾家这段姐妹情,无人猜想到中毒将死上面去。 至于北嘉郡主,当场毙命,却是死在了顾桑手上。为何死在她手里,因为司马睿不愿皇后落下狠辣的恶名,也不愿皇后承受太后母族的怨尤,就让顾桑背锅了。 顾桑无所谓,她在意的是,顾九卿的死活,其它都无关紧要。 顾显宗和施氏得知是她杀死了北嘉郡主,震愕之余,并未苛责怪她半分。尤其是顾显宗,原本对顾桑让顾九卿遇险颇有微词,又知她对嫡姐亦是舍命相护,倒也不好说教了。 顾桑到达前院另一处卧房时,顾显宗和施氏正在同卧病在床的‘顾九卿’说话,大多是二老在说,床幔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咳嗽回应。 ‘顾九卿’亦如从前,对他们并不热络。但不知为何,顾显宗莫名觉得养病期间的‘顾九卿’少了一些身居高位的威压,反而多了一丝亲和,话不免多了起来,着实过了一番慈父瘾。 施氏同样有此感受,隐约觉得母女无形间亲和了一些。 只是两人都未深想,只当顾九卿这场病太久的缘故,人在脆弱之下难免顾思亲情。 施氏有心趁此机会,增近母女感情。殊不知,帷幔里的‘顾九卿’早已应对的不耐烦,见顾桑踏进屋子,大有见到救兵之意,忙咳嗽两声道: “三妹妹来得正好,我有些累了……咳咳咳……你陪父亲母亲出去转转。” 顾桑看了一眼隐在床幔后面的‘顾九卿’,笑着接过话:“皇后娘娘好生歇息,我自会将父亲母亲照顾周到。” 说罢,便对顾显宗和施氏道:“庄子里有一处雪梅园,这几日梅花开得正艳,父亲母亲不如移步欣赏一番。此处的汤池引的是山上的活温泉,等会儿饭后,也可泡泡去去乏。” 几人从屋里出来,便往雪梅园而去。 顾桑一路温声同顾显宗和施氏闲聊,哪怕傅粉遮掩憔悴疲惫的面容,哪怕面带微笑,依旧让施氏察觉出顾桑心事沉重,远不如面上轻松开怀。 施氏以为顾桑为着那日杀人之事郁郁不得自解的缘故,哪怕北嘉郡主臭名昭著十恶不赦,毕竟杀死的是一条认命,心里怎会没有负担。何况,顾桑从未杀过人,那是她第一次。 顾桑曾经巴着顾皎和蒲姨娘,也只是言语不讨喜,要说她当真害过什么人,却是没有的。 诚然顾九卿救她遇险,可她也为维护顾九卿不惜手染鲜血。 施氏对顾桑唯有心疼,亲近地拉过她的手,皱眉道:“桑桑,手怎么这么凉?皇后的病比上回所见好了不少,我和你父亲都放心不少。倒是你,身体上的病症易医,心病反而难治。对于北嘉郡主之死,你不必有任何负累,实是她太过可恶,死有余辜。” 施氏着实没想到顾桑竟敢杀人,当听说最后是顾桑反杀了北嘉郡主,着实不敢相信。 顾显宗也没想到顾桑竟敢杀人,要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保住了顾九卿这个皇后,就是保住了顾家的荣华富贵。 顾显宗也道:“北嘉郡主胆敢戕害朝臣之女,谋害皇后,死不足惜。为这种毫无底线的恶毒女人介怀,实在不值得。” 顾桑忧虑的是顾九卿的生死,却不能为他们所道,只能点头道:“父亲母亲放心,我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折磨自己。” 施氏眸光不经意地落在顾桑头上栩栩如生的桃花玉簪,不禁夸了一句:“桑桑眼光不错,这支桃花样的玉簪挺别致,十分衬你。” 顾桑怔然,手不自觉地抚上桃花玉簪:“这是专门定制做的,我也特别喜欢。” 戴上了就不舍取下,越戴越喜欢。 到了雪梅园,三人坐在亭子里品茗赏梅,施氏赞了一番雪梅美景,突然道: “明日便是除夕,因着今年是国丧,新君并未遵循旧例大宴百官,应是要出宫陪皇后。” 顾桑一怔。 又是一年除夕。 今年是穿书的第三个年关,她好像从未与顾九卿一道过过年。 第一年,顾九卿入宫赴宴。 第二年,顾九卿在燕京,她在青石镇同文殊公子过年。 第三年,顾九卿毒发昏迷…… 见顾桑未领会其意,施氏又道:“桑桑,你是打算留在温泉别庄,还是回顾家?” 先前同顾九卿叙话时,顾九卿的意思是,让顾桑留在这陪着过年守岁。但施氏想着皇帝应会过来,才会有此一问。 感情事当中,多插进一个人,恐生事端风波。 顾桑知道施氏的意思,是想让帝后独处,除夕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不适合插在司马睿和顾九卿中间,但她假装没有领会,摇摇头: “请母亲体谅,皇后长姐希望我留下,我不能忤逆其意。” 施氏和顾显宗同时皱眉。 如果不是知道顾桑对皇帝真没想法,他们还真要想歪了。 顾桑看他们一眼,又补了句:“等皇后身体痊愈,我便会回顾家。” …… 送走顾显宗和施氏,顾桑四下望着风景漂亮却又过分安静的温泉别院,吩咐陌花着人布置一番,披红挂彩,大红灯笼高挂,总要有几分热闹的过年气息。 安排下去后,顾桑便回了屋子。 看着暖玉床上无声无息的顾九卿,心口一阵阵地发紧,她笑道:“父亲和母亲过来探望你了,他们不知你的真实情况,见到的是你替身。母亲提及过年,我才意识到我们好像从未过年吃过团圆饭。” “明日除夕,我们一起过年守岁,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屋内一片沉寂,无人应声。 顾桑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抚上发髻的桃花玉簪:“我戴着你送的簪子,难道你不想看一眼,不想知道我戴着好看吗?母亲夸我眼光不错,也是赞你手艺精巧,我都不知道你制簪的技术如此厉害?” “除了母亲夸,你的那位替身也夸这支玉簪好看。所以,你真的不打算睁眼看看自己的杰作吗?” 又是一阵死寂。 “你为了解毒筹谋好几年,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每个人都为你解毒而努力,哪怕是被你骗得最惨的司马睿亦是竭尽全力……” 顾桑握着顾九卿冰凉无温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东拉西扯,一会儿找本话本子给他读,一会儿给他讲游历在外的生活,一会儿又说起自己现代的趣闻趣事。 但是,顾九卿始终未能回应。 翌日除夕,顾桑一早就在窗门床帐贴上亲手剪裁的窗纸,挂上小小的红灯笼,入目喜色,屋子不再冷冰冰的,多了几分喜庆的热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