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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装甲分队(一)

    晌午时分,常校长吩咐食堂专门做了一盆萝卜炖肉,外加一盆大米干饭。

    孟占山和同来的战士一阵胡吃海塞,连萝卜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捋起袖子抹着嘴巴正要说话,张庭已推开大门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一直奔到常校长身边叽里咕噜一阵耳语。

    常校长笑笑说:“孟团长,好消息啊!你们要的人找到了,不但能开坦克,还能操炮和维修!”

    “哎呀,这太好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谢谢首长!谢谢首长!”孟占山大为惊讶,谢声连连。

    “我说,费了不少劲呢,找了大半天,最后在我们的日籍人员里找到了,人家以前在装甲部队里干过,摆弄过坦克。”张庭满头大汗地道。

    孟占山“哦”了一声,随即一愣,“什么?日本鬼子?……”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常校长和吴政委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点尴尬。

    “怎么?不愿意要?”常校长反问道。

    “报告首长,航校里怎么会有日本鬼子?”孟占山颇为不解地问。

    “什么日本鬼子?是日籍航空人员!”常校长非常严肃地纠正道。

    一直没有开腔的吴政委赶紧解释道:

    “是这样,孟团长,航校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一批被我军俘虏的日籍航空人员,他们是原日本关东军第二航空军团第四练成大队的人员,有飞行员、机械师及各类地勤人员近200人……

    他们都被我军和睦的官兵关系,以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所感动,愿意加入我军,现在已是我东北航校的重要力量。”

    孟占山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常校长,你纠正得好!请首长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嗯,这才像话……”常校长点点头,继续道:“告诉你吧,我们一共找到了两人,我打算把他们全派给你们,好让你们尽快掌握技术!……我说,条件只有一个,好好对待,完璧归赵,能做到吗?”

    “能!首长,一点问题没有!

    我会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他们!

    我说,要是他们少了一根汗毛,回头你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常校长哈哈大笑,使劲地拍了拍孟占山的肩膀:

    “小子,你这上半句文气,下半句匪气的……都把我搞糊涂了,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你!”

    当天下午,航校专门召开了规模盛大的欢送会,给孟占山和两位日籍教官送行。

    机场上人山人海,孟占山和两位日籍教官披红戴花,学员们用热烈的歌声和锣鼓声为他们送行。

    常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不但表扬了孟占山,还勉励了两位教官,最后还特意表扬了保卫科长张庭。

    学员们鼓掌雷动,经久不息……

    张庭美了,站在人群里那股得意劲儿就别提了,一张铜皮似的脸蛋笑得稀烂。

    现在人人皆知,是他厚着脸皮为航校讨要来了上百桶航油,无不把他当做航校的大功臣。

    张庭百感交集,他下意识地朝跑道上的孟占山望了一眼,只见那家伙正冲他挤眉弄眼。

    ——他奶奶的,没想到这小子一番胡说八道,竟成就了自己的一番功劳,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勒个去,你瞧那狗日的那得意样,分明是在暗示:我就喜欢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日籍教官的教学工作很快就展开了,然而,开局却充满了“火药味”。

    孟占山从独立团里选出了以段峰、顺子、林子雄为首的十几名有文化底子的官兵,组成了装甲小队,跟日籍教官学习开坦克。

    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血与火的抗日战场上滚过来的,不但目睹了鬼子的杀人放火,还有亲人和战友牺牲在鬼子手上。

    现在,不但要向鬼子敬礼,还要听从他们的教诲,官兵们在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大家的抵触情绪很强烈。

    艳阳高照,孟占山身着军服,意气风发。

    两位日籍教官则显得有些腼腆,一头扎在一旁的坦克边,给坦克加水、加油。

    孟占山非常激动,他挥动着有力的手臂振振有词:

    “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就有自己的装甲分队了!

    这两辆坦克是个开头,是基础,是我们建设强大的装甲分队的开始!

    我说,狗日的刮民党现在很牛啊,他们靠着新一军新六军等机械化部队,一路上连陷我山海关、本溪和四平。

    娘的,他们躲在坦克里耀武扬威,而我们呢?只能凭借炸药包和汽油瓶奋力抵抗,所以伤亡很大。

    同志们,敌人是飞机大炮加坦克,我们却还是小米加步枪。所以,我们必须迎头赶上,奋起直追……

    我们要虚心向我们的日籍教官学习,争取早日掌握这些大杀器,在训练中壮大,在战斗中成长!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下面的回答稀稀拉拉。

    战士们议论纷纷,现场一时有些混乱……

    林子雄“腾”的一下站了出来,“团长,你是怎么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的亲人、战友,你却让我们跟着鬼子学艺,我……我受不了!”

    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响亮的应和声:

    “就是!打了一路的鬼子,到头来反倒要听鬼子指挥,我也受不了!”

    “他奶奶的,死也不向小鬼子学艺!”

    “就是,让小鬼子滚回去!”

    战士们一边怒吼一边朝正在干活的两位日籍教官怒目而视,两位日籍教官显然听得懂汉语,一个个深埋下头,脸上的表情尴尬无比。

    孟占山吃了一惊,骤然后退两步,他想到战士们会有抵触情绪,但没想到,战士们的抵触情绪会这么大:

    “怎么?群情激奋吶!有气势,有杀气!……

    可我要说,你们的气势和杀气用错了地方!用在这儿,简直就是愣头青!糊涂虫!

    什么叫作日本鬼子?……嗯?……瞪大眼晴看看,站在你们旁边的是我们东北航校的日籍教官,他们已是我们东北民主联军的一员,是我们自己人!”

    孟占山的面色铁青,声色俱厉……

    “同志们!咱们一定要分清日本****分子和一般日本军人的界限,咱们对参加航校建设的日籍航空人员,不但不应当做敌人看待,还应该当作朋友看待,尊重他们的人格,善待他们于一言一行。

    我们为什么打赢了对日战争,因为我们建立了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们共产党的长处是什么?是襟怀坦荡,是广阔的胸怀!

    你们对待日籍教官的态度,是非常错误的,是非常不觉悟的,这个关系不理顺,日后就要犯错误,甚至是犯罪!”

    孟占山不愧是抗大出身,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即凊晣又有说服力,下边的战士开始有所觉悟,有人开始不断点头。

    “团长,让谁教都成,就是不能让日本鬼子教,老子恨不得把他们都扇了!”林子雄还是一根筋,恶狠狠地瞪着日籍教官。

    这过头的话顿时让孟占山火冒三丈,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迅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朝着林子雄缓慢又深沉地道:

    “林子雄,出列!”

    林子雄梗着脖子站了出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孟占山的眼角微微地抽搐着,阴沉着脸道:

    “小子,你觉得自己很有骨气是吧?觉得自己爱憎分明是吧?

    可我要说,你他娘的就是个大混蛋!大混球!

    人家日籍教官留在中国,是为了帮助我们建立空军,又受航校委托,来教咱们开坦克,他们是咱们的朋友,是自己人!

    你还扇了人家?你摸摸自己的裆,还有没有那玩意?”

    孟占山越说越激动,一张虎脸涨得通红……

    “我看你没有!你他娘的就不是男人,连最起码的胸怀都没有!”

    林子雄有点发怵,他还从没见过孟占山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低下头,神情忐忑。

    “说话呀!小子,哑巴啦?”

    “我……我……我只是不愿意见到日本鬼子!”林子雄觉得有些冤枉,喃喃地道。

    话音未落,孟占山大喝一声:“段营长!”

    段峰出列:“到!”

    “他不是不愿意见到日籍教官嘛!好,那就关他的禁闭!先关两天!”孟占山怒不可遏。

    “别……别呀……这太不够意思啦。”林子雄顿时软了下来。

    段峰刚想开口求情,孟占山已然大呼:“怎么?想求情?还嫌少?那就多关两天,关他四天!执行!”

    段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迷惑地望向孟占山,搞不清他们的头儿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空气凝固了三秒,终于,“是!”段峰给出一声响亮的回答。

    眼见林子雄挣扎着被两名战士带走,孟占山瞪着两只凸出的眼珠子朝远处望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语重心长地道:

    “同志们,咱们一路走来,容易吗?……

    从凤凰村,到铁帽山,再到段谷,水里火里都过来了,还怕受点委屈吗?

    同志们,咱们现在有坦克,有装甲车,可我们要充分利用起来,不能成了摆设……

    我说,你们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好,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再说怪话,更不允许有任何人慢待咱们的日籍教官!”

    他又冷峻地扫视了一眼全体人员:“这是命令,必须执行!没有道理可讲!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战士们大声回应。

    孟占山紧走几步,将两位日籍教官一左一右地揽了过来,当着学员的面同他们一一握手:

    “两位教官,你们不是我握过手的第一位日本友人,我的第一位日本友人叫作中村正雄,他是我的对手,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我希望你们和他一样,能成为我的第二个,第三个日本朋友!”

    孟占山说着,又扭转头冲战士们严肃地道:

    “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两位日籍教官,见到教官要敬礼,课前要敬礼,课后也要敬礼……

    要把他们当做良师益友一样看待!谁要是不长脸,敢不尊重日籍教官,慢待了日籍教官,我孟占山头一个不答应!

    我告诉你们,我已经向航校领导保证了,要是他们少了一根汗毛,就让航校领导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我说,谁要是犯浑,我先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就是这!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战士们声嘶力竭地大喊,嗓子都快喊破了。

    两位日籍教官的眼睛都湿了,激动地喊:“长官!长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