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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第79节

    她躺着的时候面白如纸,如同精致无生气的人偶一般。如今鲜活起来,陆寒霄巴不得她多说两句话,哄着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闻言,他挑眉道:“怎么?我究竟让你吃了多少苦,今日无外人,你我夫妻敞开心扉说说?”

    “也好让我知道,为夫究竟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婳婳宁愿跟我和离?”

    当初让他震怒的事,如今经历这么多,他也能心平气和说出来了。当然,语气还带着一丝委屈和不甘。

    宁锦婳骤然睁大双眸,“我什么时候跟你和离了……你、你别含血喷人啊。”

    “呵——难道那封和离书是假的?”

    “什么和离书,我根本没……”

    她忽地一顿,陈旧的记忆涌上心头。怪不得……怪不得她没找到那封原本该烧毁的和离书,原来阴差阳错被他看到了。

    以至于后来这人忽然发疯,还派了个侍女恶心她,原来是个乌龙?

    ……

    真相大白后,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陆寒霄的脸色依然难看,“也不全然算个误会,毕竟是你亲手所写,你也真动过和离的念头。”

    宁锦婳:“……”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她竟诡异地体会到了一把陆寒霄面对她胡搅蛮缠时的心情,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宁锦婳信誓旦旦,“那我为什么动和离的念头?你就没有一点错吗,要不是因为有钰儿……”

    眼看正要掰扯个一二,她像被卡住喉咙似的,又不说话了。

    宁锦婳抬眸,定定看着他许久,久到陆寒霄都察觉出不对,她忽然道,“三哥,对不住啊。”

    误会他这么多年。

    第86章 第

    86 章这是宁锦婳第一次对陆寒霄服软。

    她要体面,从小被宠的骄纵,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愿这么大剌剌说出来。陆寒霄并非迂腐之人,从不占嘴上便宜,久而久之,更助长了她这个坏习惯。

    因此,陆寒霄心底暗自纳罕,“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宁锦婳靠在他的胸膛,垂首看着自己刚生的、红彤彤的漂亮“毛猴子”。

    就在陆寒霄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轻声道:“钰儿出生那会儿,比姑娘还要好看。”

    那些模糊的记忆似乎蒙上了一层面纱,一想头就炸裂似的痛。久而久之她也不愿意去想,把那些漏洞百出的“真相”当成理所当然。

    她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长子,陆钰。

    在她前六年的记忆里,陆寒霄是个混账。他把自己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抱走,原因只是宫里那位说深宫寂寞,聊以派遣。

    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情敌养育,那女人还刻意刁难她,不让她跟孩子见面,骨肉分离数年。在宝儿出生之前,太医说她再难生产,陆钰是她唯一的孩子,这让宁锦婳怎能不恨?

    年前在京都,舒婉婉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把所有的恨意都倾注在陆寒霄身上,这么多年只顾着和他折腾,却忽视了父亲、兄长、还有中宫姨母……她的至亲啊,他们怎会允许这么荒唐的事发生?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应该见陆钰。

    宁锦婳一直没想通关窍,直到这次生产,或许是经历了相同的痛苦,她脑中忽然浮现起六年前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拼凑——她全记起来了。

    陆钰的生辰是正月初三,她却一直记成正月二十三,她少了二十天的记忆,那段记忆并不美好。

    ……

    当年宁锦婳生产的时候,陆寒霄不在京都。她当时没了半条命,陆钰刚生下来时小小一团,这孩子娘胎里发育不足,哭声嘤嘤噎噎,吃奶都嗦不出来。

    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宁锦婳产后身体很虚弱,加之陆寒霄迟迟不归,她的精神和身体成了一根紧绷的弦,直到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宁府的女眷们前来看望,那些三姑六婆们知道她自此伤了身子,不知是好意还是幸灾乐祸,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慰”她。

    男人嘛,哪儿有不偷腥的。与其爷们自个儿出去扒拉些脏的臭的,还不如正妻贤德,早早把人备好了,还能落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家族还有几个相貌皎好的旁支庶女,跟大姑奶奶眉眼间有几分神似,姑爷保准喜欢……

    其二,陆钰是宁锦婳第一个孩子,又那样体弱可怜,她没要奶娘,坚持自己亲自喂养,结果陆钰一口奶呛在了嗓子眼儿,脸憋的通红,好险才救回一条小命。

    她躲在屏风后面,听两个太医低声嘀咕,说孩子难产,体格太弱,有夭亡之相。

    后来,宁锦婳就“病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日整日得流泪,晚上睁着眼睛到天明,她抱着微弱呼吸的陆钰,心里几乎被愧疚填满。

    是她的错,是她自己不听劝告,私自停了避子药。太医在孕时就说过,她年岁太小,这一胎来的过早,恐怕保不住。

    是她千方百计寻药拜佛,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世子府又大又冷,她太怕一个人了。况且……如果有了孩子,这是他的长子,他会不会就回来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靠孩子挽回夫君的心。

    如今她才知道错了!她自私地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受苦。她跟魔怔似的,每隔一刻钟就把指尖放在孩子鼻子下感受,确定他还活着。

    日渐消瘦的躯体下,宁锦婳已然“疯魔”。周围人只当她产后虚弱,没发现不对劲儿。直到有一天,她抱着孩子在坐在梳妆台上,穿了一身华美的衣裙,脸上敷了粉黛,描眉化唇,掩饰憔悴的容颜。

    抱月和抱琴还以为她想开了,那天装扮地格外卖力。两人谁也不知,那时她已经存了死志——与其让陆钰饱受病痛折磨,不知何时悄无生气地咽气,不如现在来个痛快,一了百了。

    本来……本来就是错的。

    宁锦婳拿起金钗,刺向孩子柔嫩的胸膛。

    可怜陆钰小小一团,从生下就没大声哼过,此时爆发了尖锐的哭声,惊动了外面的抱月。她用蛮劲儿撞破了门闩闯进来,整个人都傻了。宁锦婳手里全是血,此时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把金坠放在唇边,檀口微张,准备吞金自尽。

    令人惊悚的是,那时她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微笑,平静而满足。

    ……

    陆寒霄风尘仆仆赶回来,迎接他的是疯了的妻子和生死未卜的儿子。

    世子妃得了疯病,这个消息被封锁在世子府,为此世子爷亲自下令,打死了数十个碎嘴子,所有人讳莫如深。那段日子,世子府上下,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过的很艰难。

    忽然有一天,宁锦婳竟自己好了。

    空洞的眼神恢复了神采,也不再说疯疯癫癫的话。谁都认得,什么也都记得,唯独忘却了关于陆钰的记忆。只知道自己生过一个孩子,然后……然后呢?

    后来的记忆便是陆寒霄为她填补上的。

    知道这件事的都是宁锦婳的亲近之人,陆寒霄怕,他们也怕。怕她看见陆钰想起什么,她那么年轻,和她同岁的小姐们还待字闺中呢,不能就这么毁了。

    世子府新换了一批下人,除却抱月和抱琴,当年的事再无人知,尘封在岁月里。

    ……

    这么多年,因为陆钰,他们吵过无数次。宁锦婳不愿意相信他这么无情,她跟他闹,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原因,每次都以男人的沉默结束。

    曾经她以为是他心虚,如今一切大白天日,她误解了他这么久,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她终于放下身段,却让陆寒霄眉头紧拧。他不悦道:“提他做什么?”

    陆钰是他的长子,在前几年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花费大心力培养。可因为某些原因,他着实对这个儿子喜欢不起来,也不喜欢宁锦婳提他。

    宁锦婳正低头琢磨如何开口,这时怀里的小郡主哼哼唧唧地闹腾起来,两人皆是一惊,陆寒霄随即叫人把孩子抱走喂奶。

    大户人家,主母自恃身份,不会亲自喂养孩子,早早在外头请好了乳母,光宝儿就有四个奶娘。除了喂过陆钰,宝儿没喝过她一口奶,轮到女儿,她同样没有亲自喂养的打算。

    陆钰在她心里是最特殊的。

    偏偏陆寒霄不想让她想起陆钰,他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软枕垫在她身后。

    “太医说女儿体格强健,你放宽心,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为她取个名字吧。”

    宁锦婳道:“好。我得好好想一想。”

    他话风转得生硬,宁锦婳看明白了他的态度,他宁愿瞒着她,被她憎恨怨怼,也不愿她想起来。

    他怕她再“发疯”。

    时隔多年,如今回想起来,宁锦婳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魔怔。甚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要那样做,她……她怎么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她已经记不清缘由,只记得那种无边的绝望,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如行尸走肉一般,每日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浆糊,才有了那些蠢念头。

    她不会了再那样了,但陆寒霄……

    算了,以后再说罢。

    趁这个机会,她道:“不能厚此薄比,宝儿还没有大名呢。”

    “三哥,宝儿是个小子,就辛苦你啦。”

    第87章 第

    87 章接下来宁锦婳卧床修养,宝儿和小女儿也各自有了名字。

    因为有陆钰在前,两个小的也都各取一个单字,女儿名为陆玥,宝儿原本想取“瑾”字,和他大哥一起,意为美玉无瑕。不过为避母讳,退而选“玦”字,择吉日将其写入族谱。

    陆氏第六十三代子孙寒霄,妻宁氏,孕两子一女,陆钰、陆玦、陆玥。

    生过陆玥后,宁锦婳心性与之前大有不同,心头的阴霾悉数散去,身体也恢复的很快。在她的痴缠下,宁重远在滇南过完了中秋,又过了半个月,到了动身离开的日子。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尽管心头百般不舍,宁锦婳也知兄长有更重要的事,她不能任性而自私地把人留在身边。

    ……

    落日的余晖照在城墙上,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巍峨高大的城门外,一队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头戴斗笠,怀抱长刀,一派肃杀之气。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公子,眉眼精致气质高华,通身的矜贵。

    “好了,就到这里吧。”

    宁重远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外面风大,早点回去歇着。”

    宁锦婳当即红了眼眶,原本说送到外城,后来又拖拉跟了十里地,如今彻底出城门,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尽管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她心里依然忍不住酸涩,空落落的。

    “莫哭。”

    陆寒霄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身,沉声道:“以后还能见面,不要伤怀。”

    “谁哭了!这是风大,有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