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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嫁已倾城 第21节

    烟景才跑了几圈,聿琛的一套剑法已经练完了,正负手站在松树下,视线从上至下落到她的身上,看她跑的气喘吁吁,面颊绯红,额际和鬓角都被汗水濡湿了。

    “还撑得住吗?”

    烟景有气无力,弯着腰,双手撑在膝上,没吭声。她也想撑住啊,可实在是撑不住了,谁让东宫的花园那么大,若不是要他在面前保持一点仪态,她此刻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今日晨练的时辰到了,你明日再来吧,要是再迟了,便是跑二十圈了。”聿琛淡淡丢下这句话便撇下她大步朝前走了,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便转过头去,却看见她蹙着眉蹲在地上。

    烟景见他停住脚步,便软声哼唧道:“殿下,我腿……腿有点儿抽筋了,走不动……”

    还真是娇弱,跟豆腐做的似的,偏偏又这么黏人,不好好睡觉非要早早起来跟他一块儿晨练,真要动真格练起来,她这身子骨受得了?

    聿琛微微皱眉,转身走至她身边,似笑非笑地道:“真走不动了?那你在这等一会儿,我让前边的那两个太监抬你回去。”

    烟景朝他甜甜一笑,扶着腿站了起来,人便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挂在他的臂弯撒娇道:“才不要他们碰我,我要殿下抱我回去……”

    小姑娘抱着他不撒手,聿琛却也低笑了一声,将她提溜起来抛上肩头,单只手抱住,一直抱到西暖阁才放她下来。

    东宫里头的太监们看到这情形都赶忙低了头,烟景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怪害羞的。

    第46章 |暗涌

    烟景跟着他到了西暖阁的更衣室里边, 很快便有一列太监端着热水、巾栉和衣裳鱼贯进来,待把东西放下后,他们便很自觉地退下了。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烟景上前先拿出帕子替聿琛擦拭额上的汗,然后解了外衫放置在紫檀衣架上,又红着脸替他解了内衫, 他的内衫上已经浸了一层薄薄的汗出来。脱去内衫后, 他不着衣物的上身便这般显露于她的面前。

    烟景垂下眼睛,转身到热水盆里绞了帕子,然后绕到他身前,徐徐地替他擦着身上的汗, 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男子不着寸缕的上身, 虽是害羞, 倒还蛮好奇的,边擦边目光流连于上,只觉得骨骼蕴秀, 增一分或减一分都不好, 不是那等膀大腰圆的粗壮, 而是临风潇洒的俊秀。宽肩窄腰,矫健又挺拔, 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胸腹间块垒分明, 无一丝赘余, 连她一个女子见了都觉得这胸腰脊背生得实在是太好了。

    他的胸膛上蒸着温温的热气,烘得烟景的小脸红得跟火烧似的, 擦完后, 烟景拿了干净的内衫正要替他换上, 却听他低醇的嗓音道:“我自己来吧。”

    她方才都替他擦了身子了,不知这会怎的又不要她帮忙穿内衫了,似乎要避开她的视线,他竟背过身去,自己系好了衣衫,然后方转过身来,让烟景替他穿了白绫袄子,外面再穿上一件玄青色织金缂丝团龙常服袍,腰间束上苍松仙鹤的玉带。

    此时方卯正三刻,一会便有太监端了一盏冰糖炖燕窝进来,搁到了临窗大炕的炕几上。

    聿琛温声道:“燕窝是滋阴补气的,于你身体有益,以后膳房里每日早膳前都会为你送一盏冰糖燕窝过来。吃的惯了,你的身子方会慢慢强健起来,不然总娇弱得跟豆腐似的。”

    烟景有点儿不服气,反驳道:“豆腐怎么啦,俗话说,萝卜豆腐各有所爱,萝卜整个儿是硬朗结实,看起来很行的样子,但是容易花心,豆腐虽然软了些,可背后也是经过久磨和熬煮的,一点也不输的,而且豆腐软软嫩嫩的多好吃呀,我就挺喜欢的。”

    聿琛明明温言好语,这小姑娘还挺好面子的,听了她这个稀奇古怪的萝卜豆腐的比喻,实在想笑,他双眸幽幽闪光,伸指在她脸蛋上划了一下,玩味一笑:“唔,你说的有点意思,不过既然有了眼前这么好吃的豆腐,萝卜又怎会花心呢?”

    什么人啊这是,总是逮着机会就来调戏她,偏有时候又装的那么正经,她小脸飞红,忍不住伸脚往他腿上踢了几下,嗔道:“你说什么呢。”

    聿琛看了看她脚下的小动作,正色道:“过两日我会安排教引嬷嬷来教你一些宫规礼仪,你须要好好学一学。”

    “哦。”烟景垂头应了声。

    用了早膳后,聿琛便去了文华殿,文华殿是太子的摄事之所,聿琛每日在此处理政事,召见臣僚。

    今晨刚和臣僚议事完毕,便有殿上太监进来通报说万寿宫的管事太监许长仙来了。

    聿琛神色微微一变,忙让传进来。

    许长仙行礼之后,上前道:“皇上传见太子殿下,请殿下现在便跟咱家去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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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苑万寿宫。

    靖德皇帝半卧在御榻上,他脸色灰白,眼圈发黑,四肢无力,起动常出汗不止。自八年前大病一场后便频频生病,为求治病延寿,迷上了方士之术和炼丹,刚吃的时候,身体似有所好转 ,精神也好了许多,但对丹药依赖越来越大,且那丹药又是助房中之兴的,因而在女色上愈加不节制了,这几年身子很快便空虚了下去,今年初又病了一场,近来更是觉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主子,太子殿下到了!” 御前太监轻手轻脚走至皇帝御榻前禀告皇帝。

    聿琛大步踏入殿内,躬身行礼,“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靖德皇帝坐起身子,喘了口气,用昏昏的眼睛看了聿琛一眼,缓缓道,“琛儿,你这趟江南的差事办得很好,朕心甚慰,唯知民生疾苦,体察民情的好恶,方能与万民同心,治理好国家。你自小天资聪颖,睿哲温文,朕让你践习国政也有八年了,你处事勤恳,无论任贤行政,纲纪法度,皆公允严明有决断,将来承嗣大统,朕也十分放心。”

    靖德皇帝顿了顿,又道:“朕今日叫你来,便是有一事想跟你商议,你如今也二十有三了,东宫至今未立妃,且未有子嗣,更无女眷,到底有些不像,朕五年前为你指配的抚远大将军安瑄之女如今孝服已满,是时候要把成婚之期定下来了,此乃宗社绵延之大事,需尽快操办。”

    抚远大将军兼云贵总督安瑄之女出身官宦名门,自幼喜读书知礼法,祖父是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历任两朝重臣,去世后被靖德皇帝追封为一等安国公。安瑄数次平定孽籓,功勋卓著,深受靖德皇帝的宠幸。靖德皇帝闻安瑄之女贞静贤淑,端庄秀美,十四岁时便将她指婚给太子做太子妃,但安莹因祖父母和母亲接连去世,便守孝至今,与太子的婚事迟迟未能操办,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聿琛神色一凛,父皇果然跟他提数年前的婚约之事了,他根本就不想娶这个安瑄之女,父皇在此事上的确是有些昏聩了,安排安瑄这么大一只老虎与他联姻,实在不能不令他忌惮。

    但父皇当年指婚圣旨已下,是不可能收回的了,他不想成这个婚,那便只有想法子拖延,再想办法让这个婚不成而毁,他如今手握大权,已非当年可比,只要他不开口答应,父皇亦不敢绕过他直接下谕礼部举办大婚典礼。

    聿琛沉声道:“父皇,现今西南有土瑶叛乱,北有鞑靼在边境闹事,东南又有倭寇入侵,国事不宁,儿臣认为婚事还可以暂缓一缓,待叛乱平定后再行商议不迟。”

    靖德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之色,勉强从丹田之中提上一口气出来,声音也洪亮了起来,“土瑶叛乱有抚远大将军安瑄定可平定。近年来我朝一直加强北边的军备建设,且又有都督佥事许广凉镇辽北,蓟州总兵齐光镇蓟门,定能击败鞑靼侵扰。浙直总督胡扈素来抗倭有方,东南之事有他便可无往不利。”

    聿琛微微变色,略一思忖,不急不缓地道:“父皇英明。儿臣知道父皇为了江山传承,宗社绵延,对儿臣的婚事甚为关切,儿臣亦想让父皇和朝中大臣早日安心。但不瞒父皇,儿臣从江南回京途中,遭遇贼匪刺杀,受惊之下突发头疾,如今正请医诊治,尚未有良效,勉强可支撑政事,若要成婚实在维持不来。还请父皇看在儿臣病体不安的份上稍宽时日,待儿臣病体好转之后再行商议婚事。”

    皇帝听到逆贼刺杀一事,果然脸色大变,“竟还有这等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朕的太子,真是反了天了,这个案子干系重大,必须给朕好好查查,查出来非诛九族不可。”

    “此案与当年苏州知府苏俊生被刺杀一案手法如出一辙,都是花重金雇用贼匪行刺,儿臣怀疑背后亦是同一人操纵,但那人埋藏很深,手段了得,如今还未有大的进展。”

    皇帝听了默然良久,面色有些晦暗,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说道:“此案由你审办,朕就不再过问了。你此次遇险得以平安回京,也是一场大的历练。既然你身子有恙,那便宽心养病吧,将婚事再缓一缓,但朕要提一句,此婚事是朕亲自指配,关乎朕的皇威,朕不容许出什么差池。”

    父皇为何突然将婚事逼得这么急,聿琛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得让人去查一查是否有安瑄的爪牙在父皇耳边煽风点火。

    “是。儿臣谢父皇恩典。”聿琛俯身谢恩。告退以后,脚已迈出了殿门,却又被靖德皇帝叫住了,只见皇帝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探寻的目光看着他,神情有些古怪。

    第47章 |夜雾

    “户科给事中王朗前几日又上奏劝朕册立皇后, 说什么中宫不宜久虚,朕的后宫妃嫔众多,应当有皇后来作六宫的垂范, 而且皇贵妃治理宫闱多年一直勤勤恳恳,所以应按祖制,让皇贵妃继体坤宁, 母仪天下, 你以为这王朗立后的提议可取否?”

    聿琛明白,父皇虽是向他询问册立皇贵妃为后的意见,但他心中也是有此意向的,先前只不过碍于对先皇后的亏欠和立后对太子地位造成的威胁, 故一直将后位空悬, 如今见他羽翼已丰满, 太子地位也已固若金汤,所以近年又渐渐开始提议立后之事了。

    除了这一层关系,还有一层关系是父皇近年来不太理朝政之事, 故越发倚重他太子的身份, 许多大事必当亲自询问才施行, 虽然皇贵妃那边早就是按捺不住了,但若他总不赞同立后, 皇贵妃也只能干着急了。

    聿琛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朗声道, “儿臣以为不可。君子所配, 宜求淑女,君父所配, 应重德与贤, 皇贵妃统摄六宫之事, 已位同副后,是极大尊荣,但儿臣素闻她御下严苛寡恩,有伤宫廷祥和之气,不足以垂范后宫的贤德,儿臣以为皇贵妃不是能克当坤宁之人。在儿臣心中,中宫皇后只有母后一人而已。”说到母后,聿琛的心中早划过一丝钝痛。

    靖德皇帝目光幽沉,沉吟片刻,终是虚虚地叹了一声道:“朕这些年也是时常想起先皇后来。何况朕也老了,皇贵妃还正当芳龄,到底与朕不是同个辈分的人,不能与朕一同膺此皇后尊号,故朕将此奏折驳斥回去了。”

    聿琛退下后,神色便有些凝重,皇贵妃一向十分得父皇的宠爱,性情飞扬跋扈,恃宠而骄。父皇二十岁登基即位,每三年举行一次选秀,是以后宫妃嫔如云,不惑之年以后又举行了一次选秀,便是这次选秀,皇贵妃被父皇一眼看中,之后便平步青云,从小小的贵人一路晋升为贵妃,母后去世几年后,便拔擢为皇贵妃。那上奏提议立后的王朗估计也是她的牙爪,给她立后造势的。

    皇贵妃生有一子,如今还是幼龄,聿琛知她有窥伺皇位之心,屡次暗中出手想谋害他,但他早有防备,都没能成事。贼匪刘全安在江南行刺,他一直怀疑皇贵妃是幕后主使,但皇贵妃层层部署,又将线索掐得及时,所以好几个案子最后都成了无头之案。

    刘全安被关入刑部大牢之后,经严刑逼供,只供出了买通他作案的上一级人物秦爷,那秦爷将太子的行踪透露给刘全安,出价三十万两令他刺杀太子,当年刺杀苏州知府苏俊生一案正是秦爷与这帮贼匪的第一次合作。他翻阅卷宗,苏俊生被杀前几个月曾弹劾江南河道总督高进贪污工程款,而高进正是皇贵妃的亲舅舅,他命人查得皇贵妃小时候便寄养在他家,感情想必亲厚。苏俊生被杀后,高进贪污工程款一案便因缺失证据,不了了之了。

    棘手的是,刘全安供出秦爷之后,他派出的锦衣卫在江南缉捕秦爷时,那秦爷早已经成了一具不会开口说话的尸体,身边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信物均已被销毁,侦查幕后主使的关键的线索断了,案情便这么停滞了下来。

    不过有一事倒是令他感到欣慰,由明/慧禅师指引之后,再自己慢慢参悟,他心中已经彻底洞明,此次从江南回来再见了父皇,竟已经可以坦然处之了,身上没有一处是不舒适的,困扰了十几年的心疾便这般消解了。

    以前每每见了父皇,他的心中便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心跳急剧加快,呼吸艰难,手脚冒汗等种种不适,每次他都是强撑着不露出一丝迹象来。这个心疾发生在十几年前的元宵节,他无意撞见父皇做下的一桩有损君德的事情,从而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撞击。

    自十几年前南巡回来后,靖德皇帝性情大变,母后几年后也郁郁而终。原本勤于政务的皇帝竟开始沉迷女色,宫中但凡有姿色的宫女都临幸了个遍,因纵色过度,以至身体渐渐虚弱。

    十岁那年的元宵节,夜宴之后,聿琛仍兴致不减,拉着近身太监崔银桂去了御花园里看花灯,不觉转到一个偏僻的假山石后,竟撞见父皇趁着醉意在临幸宫女。

    父皇面色扭曲狰狞,骑在宫女的身上大动,那宫女在父皇身下苦苦挣扎着,两股之间鲜血淋漓,身边的石块上尽是一道道被她手指抓出来的血痕,望之骇然可怖,她的嘴巴被塞着叫不出声来,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一半掩映在夜色中,神情绝望而凄厉,饶是这样,聿琛还是认出这宫女叫阿乔,是他孩提时的保姆,伺候他很是贴心温柔,他小时候待她也比旁的侍从亲厚。

    他当时正要冲上去推开父皇,却被崔银桂捂住嘴拉开了。

    那天晚上回去,聿琛做了一夜的噩梦,从那以后,他便落下了一块心病,一见到父皇便会想起他那晚做下的不堪之事,不由地心惶惊惧,浑身难受,是以他便时常避着父皇不见。阿乔那晚被父皇凌/虐时痛苦挣扎的模样也在他心中投下一抹浓重暗影,此后他变得不近女色,排斥与女子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以致房中一直没有一个女子,纵是贴身伺候之人,也都一律换成了太监。

    在此之前几年,他为了避免纳妃,故意请了高人说自己命理不宜过早成婚来作为借口,向父皇一再推托充盈后宫之事,而父皇最是好道修玄的,故也相信了。不过他没料想父皇后来还是听信了钦天监说的凤星落于安国公府的星象预言,竟突然就下发了指婚谕旨。

    他得知指婚消息,头上如打惊雷,心中虽万般不愿,却也只能接受了,娶谁不是娶,反正娶了也是摆设,好在未来的太子妃也是运气不佳,接连服孝,未能及时过门,如此他的婚事便往后延了下去。

    父皇将安莹指婚给他之后,合宫便已俱知安莹是未来太子妃,因而宫内有宴会时安莹便作为安国公府的女眷来了几回,他在席间是见过的,姿容虽不足以惊艳,但亦有可取之处,只是他对她还是不感兴趣,因而与她相见之时面上也只是淡淡的。

    可他没有想到,在江南偶然遇到的柳家姑娘会是个例外,她很特别,第一眼便令他感觉到了不同,接触以后更是令他发现了女子的种种生动迷人之处。她像烟花三月,十里春风,那样的明媚娇美,生机盎然,渐渐消解了阿乔被父皇侵犯时在他心中留下的血腥凄厉的阴影。他对女子不再有抵触之情了,还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正常男子的慕色之心,所以破例将她收在了身边。

    若非忌惮安瑄,这道婚约他本不会再放在心上。可自从有了她之后,这道婚约竟常常在心头冒出来,像根刺一般梗在那里。

    她的心思他是知道的,若是她知道了他已有婚约在身,且被皇上催婚甚急,会作如何反应?她的性情如此倔强且容不得沙子,必然会闹一番,若是驯服她又很没趣,想到此,聿琛便很是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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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聿琛还未回来。烟景手中提着羊角灯,从亥时初刻便站在廊檐下等他了,今夜的雾气有些大,烟景站了一会儿,已觉鬓鬟都已经被夜雾氤氲得微微透湿了。羊角灯上的琉璃上也蒙了一层雾气,那光透不出来,只晕晕的闷闷的糊在灯壁上似的。

    门前终于亮起了一串串的宫灯,红彤彤的灯光晃在太监们的脸上,如醉了酒一般满面红光,聿琛在太监的簇拥下踏进了宫门。

    “殿下,你回了!”烟景像攒了一天的快乐一下子释放出来了 ,禁不住像小鸟般飞奔了过去。

    宫灯上的一团红光好似潜进了聿琛的眼睛里,他狭长上扬的眼角显得有些发红,看着她快活的身影,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只放低了声音,温醇地道,“像今夜这么晚了便不必等我回来了,应当早些回房去歇息,你瞧瞧你,衣裳都让夜雾给打湿了,应当站了很久了吧,脚酸不酸?”

    烟景扬嘴笑了,露出皎白的贝齿,“我就是愿意等殿下回来,无论等多久,我都不会觉得辛苦的,殿下你在心疼我了是不是?”

    此时身后提灯的太监尽皆散去了,只有前头还有两个提灯的照着路,聿琛的脸隐在了暗色里,看不清情绪,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个小傻瓜,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段时间我都会很晚才回来,今后你不要再等我了,知道吗?”

    第48章 |乖巧

    东边的长街上响起敲梆子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烟景很不情愿的道:“你不让我等你,你又回来得这么晚,那我晚上便不能见到你了, 人家就是想见你嘛,不然我就是早早躺下了也睡不着的,而且, 我是来侍候你的, 等你回来也是应当的。”

    聿琛低头,黑漆漆的眸子望进她的眼睛里,口气里透了一股淡淡的不容置喙的威严,“烟烟, 听话。”

    她第一次听他叫她烟烟, 多么亲昵甜腻的称呼, 从来都没有别的人这样叫过她,听得她心弦一动,像被小猫爪子软软的勾了一下似的, 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可他的语气却这样的淡, 淡得让她有点儿畏缩,想小小地撒娇一下都不敢了。

    烟景低下头, 睫毛轻轻颤抖着, 嘟哝着嗯了一声, 方才等到他回来的好心情也好像被今晚的夜雾给蒙住了一层。

    聿琛径直回了西暖阁, 烟景跟着进去。那些太监见烟景进去了,都没有跟进来, 只在门口等候传唤。

    聿琛心中有些烦躁, 一回到便吩咐了要沐浴。

    烟景应了声, 到门外传了要沐浴的暗号,一会便有太监抬着澡盆,担着热水,捧着盛有毛巾、澡豆、寝衣的黑漆托盘进来了,将东西放在寝室的一架五扇的紫檀雕山水楼阁屏风后,便一溜地退下了。

    烟景在更衣室为他宽衣,烛台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他的眼眸似乎也如烛火一般时明时暗,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垂覆下来在眼中投下一片暗影,他的嘴巴紧抿着,唇上的棱角很是分明。

    烟景有些试探的问道:“殿下,你今天是否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聿琛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壁上悬着的一幅《溪山清晓图》的画。

    “我讲个笑话儿给你取笑开心?或者我给你唱首小曲,为你排解排解?”

    聿琛眸光微微一亮,“你还会讲笑话?那就讲一个试试。”

    烟景脑筋转了一转,杏子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那你要答应我,不好笑也要笑几声,不然我会很尴尬的,下次就不给你讲了。”

    聿琛微微勾唇,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嗯?你讲了,自然就会卖你一个小面子的。”

    烟景笑嘻嘻地一边说一边进行角色扮演,“很久之前有一个昭明国,有一位英明神武、才华盖世的太子殿下,他勤政爱民,举才任贤,在百姓心中奉若神明。因国事焦劳,又自名为无忧太子。

    有一日,无忧太子在殿内召文武大臣议事,问了一个臣子却半晌都回答不上来,只捋着胡子,不住地往无忧太子的面上瞅着,无忧太子心中好生纳闷儿,怎么混进来一个没嘴儿的葫芦,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屁来。那臣子酝酿了许久,终于说道,‘微臣是有一些看法的,只不知该不该说?’

    无忧太子说道,‘你可赶紧儿地说吧,孤等得黄瓜菜都凉了。’那臣子说,‘微臣怎么看殿下的脸与上回阅兵典礼时相比变长了许多呢?’无忧太子顿时好窘,轻轻咳了几声道,‘哎呀,难为你看得这么细致,近来灾荒饥馑多,孤是为国事忧愁所致,忧愁所致啊。’殿上的大臣们闻言顿时哄笑,那臣子赶紧打圆场道,‘虽然国事不宁,殿下也应该放宽心多笑一笑呀,无忧才能容颜永驻呐。’

    然后你猜怎么着,第二天这个臣子就被无忧太子贬到边陲小地做县令去了,无忧太子心道这厮腹中无才,不好好儿地议论国事,却敢当朝议论孤的容颜。不贬他贬谁!”

    聿琛听得眼冒绿光,禁不住笑骂道:“你这个小鬼头,真的胆儿越来越大了,竟敢编派到我头上来了,还敢说我脸长?亏你还知道胡扯八道会被贬,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将脱了一半的外衣一下子甩手抖开了,伸出一掌将烟景的双手交叉钳住,另一只掌箍在她的腰肢上,让她动弹不得,“脸长不长?还敢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