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今天的客人比平时少了一些，徐曦提早准备好客人的花束带去医院，她先把客人订购的花束送过去，然后再去几间儿童病房给孩子们送向日葵，收穫孩子们的笑容和感谢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去了苏暖的603号病房。徐曦去的时间比平时早了点，当她走进病房才发现顾医生和另一位她很熟悉的护理师周允恩站在一号床旁边和那位阿姨说话，她又往里走就看见一名妇人坐在苏暖的病床前说话，她知道那位妇人应该就是苏暖的妈妈，她不想打扰苏暖和家人相处就想先出去等待，还是苏暖看见她才叫住了她：「徐曦你来了阿，怎么不过来？」妇人听见苏暖的声音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徐曦先和妇人点头说了声阿姨好，才把目光转向苏暖：「我……是来找顾医生的，你先陪阿姨吧，我晚点再来找你。」

    「……哦。」苏暖记得两天前顾医生才跟她说两个人不熟，怎么今天就特地来找了？

    「周允恩你带徐曦去我的办公室等我。」顾亭巍看在徐曦施捨他两顿饭的份上在适当的时机出声解围，看着对方迅速的跟着护理师走了就又嘱咐了阿姨几句：「胡阿姨您可别再让您女儿偷偷带东西进来给您吃了，虽然您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但您女儿现在可是被护理师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了，也就是说您女儿现在是医院的通缉犯知道吗？」胡丽华听顾亭巍一点也没有要放低音量的意思，也觉得有些丢脸：「你都不知道给阿姨留点面子，你这个性是怎么交到女朋友的？」

    「……女朋友？」顾亭巍茫然的表情让胡丽华也觉得莫名其妙：「刚才来找你那个不是你女朋友吗？」她看顾亭巍摇头就觉得有点失望：「我女儿你也不喜欢，刚才那个那么漂亮你也不喜欢，你老实跟阿姨说你是不是……不行？」胡丽华自以为说话很小声，但她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大嗓门，苏暖从头到尾都听的很清楚，此时正和妈妈努力憋笑。顾亭巍能做的就是尽力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闪人：「阿姨您好好休息。」他无视了胡丽华的叫喊声，迅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允恩把徐曦带到顾亭巍的办公室后还要去忙就先离开了，留下徐曦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她太过无聊就一直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于是顾亭巍回到办公室看到的就是一位他原本以为很有气质的女孩在疯狂的旋转。徐曦在开门的那一刻就不旋转了，但她看得出顾医生对她的形象好像有点幻灭。徐曦已经准备好冷静的解释她平常不是这种人，结果就听见顾医生噗哧一笑，然后就是毫无止尽的笑。顾亭巍边笑边把门关上，还笑着坐到他的办公位置，徐曦默默的看了一眼手机开始计时，等到顾医生恢復镇定她才又看了一眼时间，顾医生坐在这里整整笑了三分鐘。

    「你的笑点好低。」徐曦听那些护理师谈论顾亭巍，还以为他有多高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我从来都没有说我笑点很高，是那些护理师乱传的吧。」顾亭巍知道那些护理师很喜欢去花店聊天，护理师之间传的小八卦自然而然的又会传到本人的耳朵里，他很容易就猜到和护理师交情不错的徐曦肯定也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情。

    「是我猜的。」徐曦没有说谎，但顾亭巍显然不信：「她们还说我什么了？」他一隻手撑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曦。徐曦总觉得她现在要是说了就是出卖朋友们，但是不说好像小命不保，情急之下只好转移话题：「你不用上班吗？」

    「你十分鐘后才要去找苏暖，我八卦一下不过分吧？」顾亭巍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责任感的开始翻看住院病人的病歷。徐曦知道躲不过去了，就捡一些好听的话敷衍：「帅、高材生、黄金单身汉。」可能是她的说辞过度敷衍，惹得顾亭巍嫌弃的瞟了她一眼：「无聊。」

    「……我没骗你，我只是把她们说的话做了一个总结而已。」

    「知道了，你快去陪苏暖吧，现在走过去时间刚好。」顾亭巍的眼神还停留在病歷上，但徐曦总觉得他的语气好像变得有些不同，说不清是低落还是什么。

    「……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徐曦捧着苏暖的那一束白色桔梗花从办公室出来就觉得顾医生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虽然只是提醒她可以去找苏暖了，而且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可她就是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很久发现快到603号病房才暂时把这个疑问拋诸脑后。徐曦进603号病房的时候就感觉到一号床的阿姨和坐在她床边的女生一直在打量她，偏偏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两个人又把视线移开，她只好走到苏暖床边坐下，把白色桔梗花放在苏暖的床头，然后就发现连苏暖都憋笑的看着她。徐曦发现苏暖自从和她说了自己的故事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喜欢笑了，不是一开始那种难过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大笑，就连气色都好了很多，苏暖不是在感伤自己的遭遇，她只是想找一个人陪着她一起想念那个男孩。徐曦现在看到苏暖笑的这么开心，她的情绪也被苏暖的笑容感染，跟着一起笑了出来：「怎么了？」只见苏暖朝她招了招手，她便靠过去听苏暖说话，苏暖笑的连话都说不下去，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隔壁……阿姨说……顾医生噗哈哈哈哈哈……不行。」她说完还抹了两下眼角的泪水，看起来是真的憋了很久的笑。徐曦也配合的靠过去说话：「为什么阿？」她还是有点好奇她走出病房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能让隔壁阿姨联想到这种事情？

    「隔壁阿姨的女儿喜欢顾医生，然后她就问顾医生是不是在和你交往，顾医生肯定是否认了，然后就被怀疑那里……噗哈哈哈哈哈哈……不行。」苏暖只要一讲到关键字就开始笑，但不妨碍徐曦理解前因后果，这就不难联想为什么隔壁阿姨和她的女儿要盯着她看了，隔壁阿姨的女儿很明显把她当成了情敌。

    「苏暖，你冷静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苏暖又缓了一下才终于可以正常说话：「顾医生前两天才跟我说你们不熟，你们今天看起来还蛮熟的阿？」

    「早上偶遇医生，分了他早餐。」

    「听说有些人想请医生吃饭都被拒绝了，医生怎么就吃了你的早餐？」苏暖一听就觉得还有什么故事，兴奋的挺直了腰往徐曦靠过去。徐曦怕苏暖太激动从床上跌下来，只好认命的靠了过去：「你不能和别人说……」她看见苏暖认真的点了点头才决定把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说出来：「其实医生来过我的花店，然后我就送医生花了。」没错，她是决定说出来，但她没打算全盘托出。苏暖以为可以听到什么浪漫的邂逅故事，结果听到了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剧情：「……什么东西？」她愣了好久，又确认了一次：「你干嘛送花给医生？」

    「因为第一次见到的客人我都会免费送一朵花，你也知道我喜欢送花阿。」徐曦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很会说谎，为了隐瞒顾医生哭的事情，她还真是煞费苦心。苏暖本来觉得有点离谱，但徐曦这个人确实很喜欢送花，她决定相信徐曦，但是脑子里又开始担心新的事情：「徐曦你要改掉随便送花的习惯，你那样会引来很多桃花债的。」

    「……我会改的。」徐曦硬生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形象，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还能怎么办呢？

    「徐曦，不开玩笑了，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苏暖笑着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封信给了徐曦，信封上面什么也没写。

    「是要给阿姨的信吗？」

    「对，如果我不在了麻烦你交给妈妈。」

    「……好。」徐曦知道很多人都会害怕自己哪天就不在了，来不及给家人留些什么，但她听苏暖说这些话莫名觉得有点不安，但她没有说什么你不可能会死之类的话，只是默默的把信收起来。

    「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好。」

    「如果我不在了，请你送一束忘忧草给他，我查过忘忧草的花语了，虽然送金针花有点扫兴，至少不会把气氛搞得太悲伤，而且他还可以煮来吃，请告诉他我这段时间很开心，我希望他可以替我好好活着。」苏暖说话的语调一直都是上扬的，为的就是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感伤，但她越努力想活跃气氛，徐曦就觉得越难过：「苏暖，你想完成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徐曦看着苏暖满足的笑容，心疼的握紧对方的手。

    「谢谢你阿，要是我还留着他的照片，你一看到他就认得出来了，好可惜。」苏暖当时为了让那个人的妈妈放心，在阿姨面前删光了所有那个人的照片，只把那个人永远留在脑海里。

    「没关係，我有他的联络方式嘛，找个人有什么难的？」

    「徐曦，我很感谢他让我认识你，这段时间有你陪我说话，我觉得很开心。」苏暖的话让徐曦很感动，但她不想让气氛那么沉重，怕再继续说下去会哭出来，只好用玩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干嘛突然这么煽情？」

    「以防万一嘛。」

    徐曦又陪了苏暖很久才从603号病房离开，她一回花店就让员工先下班就自己待在店里发呆，打算等到半夜在偷偷回家，这样就不用面对妈妈了。徐曦看了一眼手机，妈妈一大早就传来讯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对方的儿子看了照片很想见她一面，她只回了一句再看看。徐曦不忍心回绝妈妈，她知道妈妈经歷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就加倍的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但她不想像商品一样坐在相亲对象的面前，让对方评估她的价值，况且并不是和谁结婚了就一定会幸福。

    顾亭巍下班了，他从医院走出来就看见对面的花店还亮着，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他和徐曦也不过是互相认识的关係，算不上多要好的朋友。顾亭巍走到医院附近的公园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拿了一片口香糖出来嚼，就这么摊在长椅上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只有在四周没有人的时候，他才能感觉自己的步调终于慢了下来，手机一直呈现震动的状态，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索性又把手机给关机了。顾亭巍在公园里待了十分鐘才回家，他住的是一间小公寓，他和警卫打了招呼，慢慢的爬楼梯走到他所住的楼层，然后就发现前女友站在他家门外。顾亭巍当初会和余晓安交往纯粹是因为对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年纪相差四岁并不会相差太多，他知道双方家长也期望他们两个人可以交往，所以他答应了余晓安的告白，一开始觉得有个漂亮又听话的女朋友感觉还不错，可是他对她的感觉一直都没有改变，他无法忍受和视为妹妹的余晓安做亲密的事，就连亲吻脸颊他都觉得反感，并不是对余晓安反感，而是他根本就不爱她，他意识到这一点就立刻和余晓安分手了，然后就在只有父母知情的情况下出国留学，回国之后才得知余晓安因为父亲的工作原因而搬家，这是他回国之后第一次见到余晓安。

    「谁让你来的？」顾亭巍见到余晓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问这个问题其实也差不多有了答案，反正不是余晓安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透露了他的住处。

    「我自己来的。」余晓安上前一步想拉顾亭巍的手，但被对方躲开，她只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好吧，其实是我逼我爸告诉我的，因为你不接我电话就算了还直接关机，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了阿。」顾亭巍心想大概是自家父母告诉余晓安的父母，余晓安的父亲又耐不住女儿的打听才说出了他的住处和上班的地址。顾亭巍虽然很疲惫，但还是耐着性子和余晓安说话：「我们已经分手了。」他但凡面对的是其他纠缠不清的人，他都能不顾任何情面的说重话，但现在他面对的是余晓安，是那个从小就追在他身后的，他当作妹妹一样呵护的女孩。

    「我知道，可是我说过我会把你追回来。」余晓安知道顾亭巍当初愿意和她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双方父母的期望，她虽然努力的迎合对方，最后却还是没能让顾亭巍喜欢上她。

    「晓安，你喜欢我哪里？」

    「你长的好看，又很聪明，而且对我很好。」余晓安的回答在顾亭巍的意料之内，但还是让他有些失望，果然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答案。

    「我对谁不好？」顾亭巍只觉得讽刺，他的身上好像只剩下这几个词，就像小说里那些单薄的人物一样。余晓安不明白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顾亭巍的情绪好像变得更低落了：「亭巍哥……你怎么了？」

    「没事，你回去吧。」

    「我不……」余晓安本来打定主意要留在顾亭巍这里，但看见对方疲倦的神情，只好听话的离开：「亭巍哥，我明天会去医院找你，不要再不接我电话了。」她知道留下来一定会被拒绝，所以没等顾亭巍说话就转身走了。

    「……」顾亭巍虽然无奈余晓安的倔强，但也因她的体贴而心软，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分手了也依然温柔对待余晓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