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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有光 第28节

    男人点了点头,一连应了两声:“行,行。”

    江北转过身,一只手耍杂技似的转着树枝,另一只手抄着兜,轻车熟路地往临街的方向走。

    石板路有些颠簸,江岌放缓了车速。

    “就在前面不远,”秦青卓在他身后开了口,“江岌,你把车停在这里,我们走过去吧。”

    江岌刹住车,一条腿支着地面,等秦青卓从后座下来,他跨下车摘了头盔。

    等他把摩托车靠墙锁好了,秦青卓已经拎着吉他朝前走了一段距离,江岌加快脚步跟上去,从他手里接过了吉他。

    秦青卓带他走进了一处四合院,穿过院子,径直朝正房走过去。

    推开门,一个穿着浅灰色麻布衬衣的男人正坐在木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哼着歌,屋里的摆设古色古香,音响里放的音乐却是完全不搭边的摇滚——涅槃乐队的《lake of fire》,江岌挺喜欢的一首歌。

    见秦青卓推门进来,男人关了音响,站起身朝秦青卓走过来:“过来了,青卓。”

    “古董配摇滚,您还是这么有品位啊,”秦青卓笑着同他握手,“乔伯,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江岌。”

    他说完,又示意江岌打招呼,“江岌,这位是乔伯,喜欢收集各种吉他,这满世界的制琴师,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如果问题不严重,他自己就能给你修好。”

    江岌这次没让秦青卓下不来台,叫了声“乔伯”。

    秦青卓从江岌手里拿过吉他:“乔伯,您看看这把琴。”

    乔伯用目光打量了一下琴身:“哟,这是拿吉他跟人干仗了?”

    “一点意外。”秦青卓替江岌解释。

    乔伯从桌上拿了一副眼镜戴上,他保养得挺好,脸上不见什么皱纹,让人一眼看上去判断不出真实年纪。

    他坐到沙发上,指了指对面:“坐吧,我刚看了一下,外面伤得倒是不严重,小伙子你弹一句我听听。”

    江岌坐下来,抱着吉他,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弹了《lake of fire》的第一句。

    “哟,会谈涅槃?”乔伯看向江岌。

    “嗯,我挺喜欢的。”江岌道。

    “还喜欢什么乐队?”

    “枪花,老鹰,蝎子,ac/dc,极地双子星,挺多的。”

    “有品位,吉他弹得也不错,有当年青卓的那么点意思。就是这琴的走音确实有点严重,应该是内部零件出了问题,来,把琴拿给我看看。”

    他从江岌手里接过吉他,低头仔细检查着琴身。许是因为江岌刚刚弹的那句刚好投其所好,乔伯一边检查着吉他,一边跟江岌闲聊起来:“这吉他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了吧?”

    “十年。”江岌道。

    “十年啊,真是够久的,”他看了一眼江岌,“一直在用这把吉他?”

    江岌“嗯”了一声。

    “那你还挺厉害的。”乔伯有些惊讶,“年轻人都喜新厌旧,一把吉他用十年,真不多见。”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看你年纪也不大,应该八九岁就开始用这把吉他了吧?你父母也挺舍得,这吉他可不便宜啊,十年前多少钱……五六万?还是七八万?”

    “当时……”江岌只说了这两个字,没再接着说下去。

    秦青卓侧过脸看向江岌,江岌的目光落在那把吉他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柔和。

    他想到了谁?父亲……还是母亲?秦青卓脑中浮现出傍晚时分江岌殴打的那个男人,当时光线晦暗,他没太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但总觉得眉眼处似乎跟江岌有几分相像,那人难道是……秦青卓内心隐隐有了猜测。

    没等到江岌回答,乔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保养得不错,但架不住零件老化,经不起折腾。”

    “外部撞击也挺严重的,这是拿着吉他抡人了?”

    “没什么修的必要了,不如换一把,一了百了,看在咱俩挺投缘的份上,我给你推荐一把更好的。”

    江岌的眉头微蹙,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乔伯,这吉他……您能帮忙再找别人看看么?只要能修好,多少钱我都出。”

    乔师傅抬眼看他:“嘿,你还挺有钱?”

    背了一身债,却放话多少钱都出……秦青卓又看了一眼江岌。

    少年薄唇微抿,表情郑重,下颌到脸侧绷出了锋利的线条,能看出有几分忧心。

    难得在他身上出现一点他这年纪该有的样子。秦青卓想。

    他开口帮江岌说话:“乔伯,您就别吓这孩子了,您修不好,还能找不到人修好?”

    “哟,你以前一肚子坏水儿专门用来坑我,现在对着小辈倒学会做起好人了是吧?”对面的乔伯也笑了,开完秦青卓的玩笑,又对江岌道,“青卓说这把吉他对你来说很重要,看来还真的挺重要啊。”

    江岌又“嗯”了一声。

    “放心吧,这吉他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帮你送到他手里,让他亲手给你修,行了吧?”

    “谢谢您。”江岌说。

    “是唐叔做的琴?”秦青卓看向乔伯。

    “除了他我就不认识别的制琴师了?”乔伯将吉他放到工作台上,“你别管,修好我联系你就是了。”

    “能让您一眼就认出来的吉他,除了唐叔做的也没别人了。”秦青卓笑道。

    即便不认识秦青卓口中的“唐叔”,江岌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你还打趣起我来了是吧,”乔伯的目光转向江岌,“小伙子,我跟你说,你别看你秦老师现在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像你这年纪的时候,那都浑得不像样子……天天过来顺走我的吉他,说自己的吉他丢了,我就好奇这么大个吉他怎么能丢呢,后来才知道,什么丢了,都是被他送出去做定情信物了,你说说……”

    “什么定情信物,”秦青卓笑道,“乔伯您可别冤枉我。”

    “那你有没有送过琴?”

    “送是送过,但……”

    “那不就得了,”乔伯不等他说完,煞有介事,“送琴等于送情,你送一把琴出去,那可不就相当于送出了一段情?”

    “这话可不能乱说,”秦青卓笑着摇了摇头,“我还送过江岌琴呢。”

    “哟,你秦老师还给你送过琴?”乔伯这张嘴打年轻时就厉害得紧,这会儿两个人的玩笑一起开,“那江岌,这情你可得把握好了,虽然青卓这人处处留情,但人还是不错的嘛,人长得漂亮,歌也唱得漂亮,琴又弹得漂亮……”

    他聊兴大发,越说越来劲,丝毫不给秦青卓开口辩解的机会。

    到最后秦青卓只得撂下一句“我先带江岌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乔伯嚣张的笑声,“跟我打嘴炮,你小子还嫩得很……”

    走出四合院秦青卓才呼出一口气,就知道不能随便开乔伯和唐叔的玩笑,怎么就图一时嘴快呢。

    但走了几步,他才发觉在外面走着,比刚刚当着乔伯的面被打趣还要更尴尬一点。

    暮色已经彻底降临,巷子里静悄悄的,因为乔伯刚刚那段“送琴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大概不仅仅因为这段“送琴说”,还因为几天之前,江岌亲口承认他就是那个挖了季驰墙角的秦青卓的新男友。

    秦青卓正想说些什么缓解眼前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没想到江岌先开了口:“你常送别人琴?”

    “你不要听乔伯乱说,”秦青卓有些无奈,“哪有常送啊,我已经记不清楚在你之前的上一把琴是什么时候送出去的了。”

    “那就是确实送过?”

    秦青卓一时不知说什么,被乔伯这么一说,好似承认了自己送过琴,就是坐实了自己曾经的确是个随意“送情”的渣男。

    “送是送过,但……”话说一半,又觉得跟江岌解释这些没什么意义,“算了,你就当我经常送琴吧。”

    江岌没再说什么,走到摩托车旁边才又问:“你送我的那把吉他被卖了,你不生气?”

    刚刚那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一些,听到这问题后秦青卓顿了顿,片刻后才说:“你要听实话吗江岌,我的确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如果卖了那把吉他能帮你解决一点问题,那倒也不错,毕竟你也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

    江岌又看了他两秒,目光移开,俯身开了摩托车的锁,然后将头盔递给秦青卓:“还是明泰附近?”

    听出他的意思是要送自己回家,秦青卓接过头盔:“我搬家了,换了新地址。”

    他在手机的导航软件上搜索出自己的新家地址,将手机递给江岌。

    江岌跨坐在摩托车上,从秦青卓手里接过手机,手指划动着屏幕上的路线图,看完了,将手机还给秦青卓:“知道了。”

    秦青卓收起手机,跨上车时他脑中忽然想到了节目录制结束后的那天凌晨,江岌也是这样跨坐在车上侧过脸问他 “你要去哪儿”。

    坐到江岌身后,秦青卓随口开了个玩笑:“这次没揣着什么偷拍的鬼心思吧?”

    江岌侧过脸,嗓音压在头盔下显得有些沉:“这次你不是也没男朋友了么?”

    第26章

    将秦青卓送回家,江岌回到红麓酒吧。他手里拎着从街边小店买的小炒,推开了酒吧的门。

    黄莺今天来了店里,她新染了一头蓝绿相间的渐变发色,正侧身靠着吧台跟经理说话,见江岌过来,她扬起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江岌朝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莺姐。”

    “听夏绮说你们今天又赢了一场?可以啊江岌,我以为当时让你组乐队顶多能组个草台班子出来,没想到你还挺会挑人。”黄莺抬手拍了拍江岌的手臂,“小伙子挺有眼光。”

    江岌挺轻地笑了笑,也没谦虚:“还行吧。”

    “对了,都有粉丝来看你了,”黄莺抬起下颌朝前面指了指,“喏,好几个漂亮姑娘呢。”

    江岌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有人挥手跟他打招呼,还有人拿起手机在拍他,刺目的闪光灯让他猝不及防地眯了下眼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过头对黄莺道:“没事儿我就先上去了莺姐。”

    “行。”黄莺点头。

    走到楼梯转角,江岌抬头看见二楼防盗门半开着,他皱了一下眉。

    自打安了防盗门之后,他不止一次跟江北说过,晚上回来之后要将门锁好,但江北我行我素,从没把这话当回事,每晚都大喇喇地开着门。

    离门口还差两级台阶,江岌听到了门内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已经不上学了是吗?”

    迈向上一级台阶的右腿顿住了,江岌停了下来,听着二楼传来的动静。

    江北似乎在吃东西,含糊不清道:“不上。”

    “他每天都在这里唱歌?”

    “嗯。”

    “唱多久了?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记不清了。”

    “我能去他的房间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