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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成熟時 第7节

    晏柠橙每次冷茶都会发呆,她觉得这幕像极了世界上所有的单恋故事。

    明知不合适,偏偏以飞蛾扑火般壮阔地投入其中,直到消磨殆尽,总好过活一场。

    雪白的奶盖覆在红茶上,层次分明。

    晏柠橙把杯推到林寻舟面前林寻舟轻抿,漫不经心地把沾在唇边地奶盖擦掉,他感觉自己对面坐了只晃动大尾巴等待夸奖的布偶猫,蓝宝石般的瞳孔亮晶晶的。

    想摸。

    他也真就这样做了。

    晏柠橙打奶盖时站立垂头观察状态,有几许碎发滑落,忘了拨。

    “很好喝。”林寻舟由衷夸赞,他起身弯腰,手臂伸长,指尖虚空迟滞过,略过微嘟的粉唇,僭越地触到脸颊细腻的雪肌。

    晏柠橙不明所以,可意外的坚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就乖顺得没动,大有副任由搓圆捏扁的无畏模样。

    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蹭过时带起的酥麻感直冲天灵盖,余光里看到被勾缠的薄藤色发丝,耳根在发烧,原来是在好心帮自己挽头发啊。

    晏柠橙正唾弃自己平时小黄图画太多了,满脑子废料,就听见林寻舟轻润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先拿粤语叫。

    沉而低,带着异样的温柔,把她拽紧深海,溺毙都不愿上浮。

    又换了字正腔圆地普通话。

    郑重认真,“晏柠橙。”

    “到。”晏柠橙近年来被喊到大名时,多在课堂,习惯性地报到。

    林寻舟忍俊不禁,“知道你在我眼前啊。”

    晏柠橙茫然,捧着玻璃杯的手指浅浅交扣。

    清风鼓进窗沿,木架上的吊兰枝叶垂坠,含苞待放,被窗花分割过的光落在素净手背。

    林寻舟正了下衣领,敛笑平静而认真地讲,“冒昧一问,你有结婚打算吗?”

    “……”晏柠橙哽住,用力搓了搓耳垂,磕磕绊绊地反问,“你能重说一次吗?我好像,没怎么,太听明白。”

    林寻舟不再虚与委蛇,朗润道,“我想确认一下,你会考虑和我结婚吗?”

    第6章

    哪怕是天马行空的写漫画脚本时,晏柠橙都想不出这样直白的台词,她本就不太富裕的语言交流能力暂时宕机,俯身慌忙地去从兔子玩偶包里扯ipad。

    来不及的选色和笔刷,连笔写下,又立给林寻舟看。

    娟丽的小楷:【我能这样跟你对话吗?】

    林寻舟颔首,“当然可以。”

    晏柠橙写:【你为什么这样问?】

    林寻舟坦然回,“首先,你我都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不知道你那边如何,我这边多少会因为未婚受到些许压力及不必要的好意介绍,我需要一段婚姻关系来解决问题。”

    晏柠橙念书要早一岁,又跳过级。

    但今年也有二十四周岁,林寻舟比自己大快两岁。

    他说得事实,港城十八岁开始可以合法领证结婚。

    生在豪门世家,享受家庭带来的光环待遇,得利的同时往往是没有太多资格来选择自己的婚姻的。

    晏柠橙不太关注港圈名媛们的恋情,却意外的因为舒悦窈和京圈交际颇多。

    她这个年纪的人,算来除非不婚主义。

    的确要么有恋情稳定的爱侣,要么已经步入婚姻殿堂。

    舒悦窈曾经感叹过,“绝大多数利益联姻,结婚的对象只消两不生厌到逢年节时分要在对方家宴上给到脸色看,就算是近乎完美的家族联姻了。”

    连晏柠橙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极端社恐,都因为容貌收到过许多抛来的橄榄枝。

    之前母亲也试着拎出过条件极佳的看晏柠橙反应,她拒绝的没多强硬,只是摇头说还不想结婚,三两次后,见女儿没打算,便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父亲则彻头彻尾的完全没提过晏柠橙的婚事。

    这倒和他们宠爱女儿全无关系,只是单纯的没有权利来指点她的婚恋观,反而小心翼翼的怕触及到逆鳞。

    那是段极荒唐的往事,晏柠橙的父母就是家族联姻。

    青梅竹马,可除开兄妹感情外没有半点儿男女之情的两个人被凑到一起搭伙过日子。

    迎着改/革/开/放的浪潮里靠着家族原始资本下场搏杀,各有际遇和并肩作战的伙伴。

    晏柠橙年幼时意外撞破过父亲出轨的现场,她踌躇着想过是否要告诉母亲,然而扭头见到就的是红旗车外的激吻相拥。

    原来并不是需要相爱才能够结婚生子的。

    那时的晏柠橙还无法理解,总之后来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再于谁对婚姻背叛的更彻底一些了。

    这个家最后没有散。

    晏柠橙无法把那天从生命中抹去,那是她八岁生日,奶奶去蛋糕房为她取蛋糕,因为她提出想要个更大更漂亮的,有翻糖公主的款式。

    家附近的店做不出花样,所以奶奶给她挑了家手艺好,但离家很远的。

    晏柠橙在胡同里和小朋友们玩闹,落日熔金,晚霞天际翻涌,玩伴们被叫回家吃饭,她就自己和自己打卡牌玩。

    忽然听到了沉闷的声响,晏柠橙分辨不出这种声音,只是耳畔有短暂的嗡鸣,下一刻是尖锐震裂耳膜的刹车声,吓得她打了激灵。

    片刻的静谧后,凄厉的惨叫与哗然冲破云霄。

    晏柠橙像是预感到什么,扔开地上的卡牌,冲着巷口狂奔而去。

    被拖拽出的血色扎眼地在沥青路面上蔓延,破碎的奶油糕体裹着血与尘,指向更远处,匍匐在地,蜷缩挣扎的老人。

    “救护车,叫救护车。”骨头在打颤,把她的哀嚎传回,滞涩踉跄地朝着奶奶跑去,有什么东西绊倒她,尖锐的扎进膝盖,可是感觉不到痛了。

    晏柠橙爬到奶奶身前,张开手臂去抱住她,嚎啕着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要漂亮的蛋糕了……”

    粘稠的血液裹满了掌心,奶奶艰难地睁开眼睛,瞳孔浑浊,咳嗽着嘶哑哄,“别、别哭、生日、快乐。”

    真正的残阳如血,奶奶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拉着父母的手,把他们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不是囡囡的错,答应奶奶,别怨自己。”她已经没有余力把眼睛睁得太开,眯成条缝,模糊的看着年幼的孙女。

    晏柠橙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一次又一次地承诺,“好,我知道。”

    直到波澜起伏的心电图归成直线,再也没有分毫的的波澜。

    当更大的风波来袭,惊涛骇浪里能再牵手携手处理好了老人的后事,安慰好幼女,熬过一切的,已经是骨肉相连、无法割舍的血亲了,那些风花雪月的无常,在生离死别前半文不值。

    晏柠橙在奶奶的葬礼结束后突然丧失语言能力,医生判断她因为目睹至亲死亡,受到巨大精神创伤,罹患心因性失语症。

    那时她时常坐在巷口发呆,不做任何事情,凝视着来人处,想等到接她回家的人。

    可想念的人不会再回来,只有弯月挂到夜幕后的星星垂首,仿佛不归人的凝望。

    盛夏的雨水充沛,冬雪消融,春天的第一场雨彻底将地上的血痕淡到没有一丝丝痕迹时,晏柠橙才尝试着吐出六个月来的第一个音节,从韵母开始重新学习发声。

    在这段时间里父母几乎停掉了手头的所有事情,来陪着她。

    他们早已不再相爱,可都是爱着晏柠橙的,甚至没有因为奶奶的意外逝世怪过她一分一毫。

    晏柠橙自认没有立场来批判一段自己并不了解的婚姻为何存续下去。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过过生日。

    笔尖在屏幕上触出个不规则的标点,林寻舟耐心的等她写完问题。

    晏柠橙出于常规推测:【所以你是被家里人逼婚了。】

    林寻舟轻嗤,摇了摇头否定,“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觉得人到什么岁数,就必须要做什么事情,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也没见谁现在就不准备活了。”

    瘦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倨傲补充道,“没人能够干涉我的决定。”

    晏柠橙深以为然,林寻舟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受制于谁?

    金融杂志封面常客,二十三岁继承家族产业,手段强硬,杀伐果断。

    股票一路高歌,佳绩不断。

    同龄的二世祖里,没人比他更出众,挑十个大小姐,十个都会说林寻舟是心头好,晏柠橙绝非例外。

    她一笔一画地写下去:【为什么选我?】

    林寻舟意味深长地回,“因为你是我认为,最合适的终身伴侣。”

    晏柠橙有被这个概念戳中,然而他们不是再谈这个瞬间,是在交谈未来的几十年。

    小鹿乱撞的心被理智按死在原处,继续问下去:【合适是指?】

    是你发现我喜欢你,想找个爱慕你的结婚对象,还是家境、样貌、抑或是她不问家事,其实两人即将有利益交缠?

    林寻舟目光宁定地望着对坐春水桃花般的女孩子,悠悠答,“我觉得那里都合适,或许你可以先举个我们不合适的例子。”

    晏柠橙写到:【我社交恐惧,且语言交流有些障碍。你能接受你的妻子大概率不会陪你出席任何酒会、宴席等社交场合,更不会讲撑场面的话吗?】

    坦率真诚到了尖锐的程度,晏柠橙自15岁开始暗恋林寻舟,到还差四个月25岁的今天。

    近十年。

    幻想过被他喜欢、被他爱着、被她抱、不分时间地点的与他黏腻做爱,期冀过从他这儿得到各种生理与心理的满足,唯独没幻想过会和林寻舟结婚,为自我人生添加上新的头衔身份,来应付不必要面对的东西。

    婚姻于晏柠橙来说是幼年时代看到的万丈悬崖,从未考虑过纵身一跃。

    喜欢归喜欢,能和他做许多事荒唐事。

    但她不入囹圄,自认没能力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清醒而理智的恋慕着林寻舟。

    所以晏柠橙要问清楚,这段婚姻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上桌陪林寻舟豪赌可以,悬崖也无畏。

    底牌总要亮几张,颇显诚意。

    “不需要。”林寻舟不假思索,笃定答,“我的妻子不需要做这些。”

    晏柠橙托腮,狐狸眼圆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林寻舟是天生的狩猎者,讲话精准而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