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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哪位? 第15节

    池遂宁一哂:“你懂什么。”

    抵达城北别墅时,天已经黑了,院中亮起错落的夜灯。池边的忍冬树里便有一盏,把银色的花朵也都染了黄,让姚牧羊走了神。

    “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我不用香水。”

    她有些错愕,皱起鼻子嗅了嗅,却分辨不清空气中的清冽味道是来自院里的树,还是身边的人。

    迟母从台阶上走下来,对儿子笑意温柔:“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们半天了,你今天穿得倒喜庆。”

    姚牧羊暗中打量了他一番,还是上午那身白衣黑裤,不知哪里喜庆了,倒是自己红彤彤的,穿得像个礼物盒子。

    迟母转向她,正瞧见她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于是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进去吧,你不能累着。”

    姚牧羊弯起眼睛:“谢谢阿姨。”

    “怎么还叫阿姨?”

    她低下头只是笑,像极了害羞的新妇。

    池遂宁把她拉过来,像极了护短的新郎:“红包都没给,就骗人家改口?”?

    迟母伸手打他,像极了寻常人家爱操心的母亲:“还不是你心急,婚礼也不办,我哪有机会?”

    三人都在角色里,演了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庭戏。

    池家的做饭阿姨贝姨这些天已经摸清了姚牧羊的喜好,今日准备了一大桌,全是她爱吃的。

    她不能辜负这这番好意,全程埋头吃饭,偶尔应和着点点头。

    迟母见她胃口如此好,十分欣慰:“年轻人拌两句嘴是情趣,但吵多了还是伤感情,好彩你们顺利结婚了。牧羊现在有孕受不得累,等孩子生下来,再好好操办。”

    不知道池总用了什么话术,让她把自己上次的离奇表现归结为小两口吵架,姚牧羊深感钦佩,一边啃鸡腿一边点头如捣蒜。

    “虽然一切从简,也不能失了礼数,牧羊,你父母什么时候方便,请他们来家里吃个便饭。”

    她刚想说自己是孤儿,又怕和池遂宁的说辞对不上,于是埋头苦吃,把话筒让给了池总。

    池遂宁不疾不徐:“这两天我已经和牧羊去拜会了岳父岳母,他们不常在京城,也不讲究这些虚礼,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汉语果然博大精深,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但合起来却是一派胡言。

    池母很信任自己的儿子,不疑有他:“都好。”然后忽然笑起来:“牧羊,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好有气节,是取自苏武牧羊吗?”

    她放下了手中的鸡腿。

    她的名字是赵小山取的,赵小山从小不学无术,自然不会从典故里找吉祥字眼儿。

    当初她与姚远峰约定打胎,临了却退缩了,怎么也不肯上手术台。年轻男女在医院门口争执,讨论这个孩子该怎么养。

    赵小山豪气干云:“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需要你管,山坡上放的羊没人管都能活,我生的孩子也能长大。我已经决定了,无论男女,它的名字就叫放羊!”

    姚远峰被她这一刻的勇气蛊惑了心智,真的和她结了婚,后来女儿出生上户口,他嫌“放羊”二字太过难听,改成了牧羊。

    这个故事并不好听,于是她编了一个更离谱的:“不是的,是取自《霸王别姬》,虞姬就是牧羊女,我妈想让我也嫁个霸王或者霸总,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第16章

    第一次见家长,姚牧羊张口就是要钱,还吐脏了她家的洗手间。

    第二次见家长,姚牧羊把她儿子比作西楚霸王,几乎明说自己就是想钓金龟婿。

    虽然两次都不是她的本意,但从结果来看,着实令人发指。

    事实证明,豪门贵妇的确能忍常人不能忍,池母非但没生气,还给她夹了菜:“所以说名字好重要的,我要仔细翻翻《辞海》,给我阿孙起一个好名字!”

    她一脸憧憬,反倒让姚牧羊怀疑自己并没说错话。

    偏偏池遂宁还捧场:“确实要好好斟酌,但起名这事儿还得妈妈拍板。”

    妈妈说的不是他的妈妈,而是孩子的妈妈,这是白纸黑字写进婚前协议的。

    池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自己做主吧。若是你爸爸在,还能想个有文化的名字,我这个家庭主妇的确比不了你们名校高材生。”

    这话又酸又哀怨,姚牧羊正犹豫要不要安抚一下,忽然见她眼睛又亮起来:“对了,你们都是理工大学毕业的,难道那时候就认识?”

    二人对视一眼,池遂宁开了口:“我们……”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池母打断:“你讲故事没趣味,我想听牧羊讲。”

    姚牧羊一口气喝完淮山螺片汤,放下汤碗,清了清嗓子:“我考上理工大的时候,池总已经快毕业了,原本是遇不到的,怪就怪他太优秀了,学生会派我去联系他回学校讲座。我每天给他打二十个电话,发上百条消息,他终于被我感动,然后拒绝了我。”

    编故事也不能偏离人设,池遂宁确实是理工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而她也确实被许澍骗进了学生会打了一年工。

    池母听得乐不可支:“亏得你这么有毅力,不然像他这样只知道工作,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拍拖。”

    池遂宁似乎也觉得她编得不错,看热闹不嫌事大,停了筷子问道:“然后呢?”

    姚牧羊偏头瞪他,忽然发现他换了一对红宝石袖扣,浓艳夺目,正衬她的裙色——果然是有点喜庆在身上的。

    “然后……我毕业就一路追你到了六大会计师事务所,结果你为了躲我一走了之,害我难过半天。”

    大喜的日子,就给他抬轿助助兴吧。

    池母敛了笑,垂眸道:“阿宁有苦向来不说,我想他不是为了躲你,那时他爸爸去世,留下一堆烂摊子,他才不得不匆忙回来接管公司。”

    她惊觉说错了话,赶紧道歉:“对不起,我……”

    新婚妻子不知道丈夫的父亲何时去世,似乎找什么借口也说不过去,于是她没有再找,垂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你们吃吧,我累了。”池母站起身,姿态优雅地离开,从头到尾没有摆脸色。

    姚牧羊愈发无措,看向池遂宁:“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池遂宁给她夹了菜,又在她头顶摸了一把:“没事,吃你的,我马上回来。”

    她头发茂密,手感却出乎预料地柔软,那天晚上她在身侧沉沉睡去,他便是这样抚摸着她的长发,直到天光大亮。

    池母没有在房里摆亡夫的照片,但他的衣服、枕头、茶杯、眼镜都留在原处,和他生前并无二致。儿子曾想让她回粤城小住散散心,她却执意不肯——她来京城三十年,仍然不习惯这里干燥的气候,但这已是她的家。

    池遂宁敲门进来,她已沏好了两杯茶。

    “阿宁,我从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很担忧。你这些年一直为了风驰辛苦,没有自己的生活,我希望能有人陪你让你高兴,所以不计较她的条件出身。可是,她并不爱你。”

    池遂宁拿起温热的茶盏,淡淡道:“我不介意。”

    “婚姻不是开公司,有情义,再难也能甘之如饴,没有情义,风吹草动就一拍两散。你们两个差距这么大,我怕你会很辛苦。”

    池遂宁轻轻转了转无名指的婚戒:“她会爱上我的。”

    池母手托下巴望向窗外,露出少女才有的疑惑表情:“她到底哪里好?“”

    池遂宁笑了:“我爸哪里好?”

    “你爸爸又聪明又重感情,仪表堂堂有担当,当然处处都好。”

    池遂宁笑了:“可阿公说他瞻前顾后,不解风情,还有一大堆麻烦亲戚,简直一无是处。”

    池母抢走他的茶:“我不管了,你别后悔就行。”

    **

    姚牧羊一个人对着满桌子佳肴,却没了兴致。

    池母和赵小山截然相反,温柔又天真,像是一辈子没受过委屈——对这样的长辈,她完全没有应对之策,若她趾高气扬些,自己也不用这么为难。

    贝姨见她不动筷,上前问是不是不合胃口。她心事重重地摇头,贝姨宽慰道:“别担心,太太向来听阿宁先生的,就连你们的婚事也很快就同意了。”

    连厨房阿姨都看得出,池遂宁和自己结婚有多离谱。

    姚牧羊感慨道:“你家太太脾气真好。”

    贝姨笑了:“谁说不是呢,我从没见她红过脸。她从前有池先生事事操办,现在阿宁先生也这么能干,自然心情舒畅。”

    姚牧羊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不知该希望自己的孩子周全能干,还是希望它跋扈娇气为所欲为。

    愣神的工夫,池遂宁已经重新在身边坐下:“吃饱了?”

    “哄好了吗?”

    池遂宁微微颔首,她却不信,又追问:“这么快?”

    池遂宁唇角轻挽:“她好哄。”

    她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你爸妈感情一定很好,没被男人骗过的女人才好哄。”

    池遂宁扬眉:“你被男人骗过?”

    姚牧羊“嗤”了一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她眼见着赵小山被骗了百八十次才学乖,如今追她的男人不拿出百八十万真金白银,她才不会给好脸色。

    待上了车,池遂宁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生活费。”

    合同里约定,婚姻存续期间,甲方要保证乙方符合身份的日常开支,姚牧羊有些好奇:“里面有多少钱?”

    甲方云淡风轻:“没有限额。”

    乙方仔细看了眼卡面,确认是一张贷记卡,撇了嘴角:“信用卡?池总还怕我卷款潜逃?”

    池遂宁不慌不忙:“不至于,我让渡我的信用给你,也是出于信任。做实业现金流这么重要,能省则省,相信你能理解。”

    姚牧羊把卡收进包里:“那谢谢池总。”

    “不客气。”

    一路上,她的手机都被同学群的消息狂轰乱炸,讨论下周校庆日返校聚餐,其中最活跃的就是黄微粒。?

    下午送衣服时她已经提过此事,当时姚牧羊就兴致缺缺,这会儿更不想理。黄微粒见她不回复接龙,私信一条接一条,说大学同学是最珍贵的人脉资源,让她务必要去。

    【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那位前男友,晦气。】

    【洞房花烛夜,你想什么前男友?】

    姚牧羊偷偷瞥了一眼专心开车的池遂宁,放下了手机。

    黄微粒却没有罢休的意思。

    【许澍要是知道你成了他老板娘,肯定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