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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婚 第17节

    三人乘坐电梯,抵达餐厅内部,一路遇到不少?人打招呼。

    周围人脸上带笑,嘴里喊着“刘总好?”,殷勤地将三人带到清雅包间。包间内古色古香,环境也安静不少?。

    韩致远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显然对私密的用餐空间更为满意,脱下板正的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跟随另外两人落座。

    楚弗唯思及刘沛路上的风光,调侃道:“可以啊,真是淮城刘总,大不一样了?!”

    刘沛摆手:“害,都?是装的,别?人这么叫你,那?你就是个‘总’,其实要没我爹打下来的家业,我算个什么东西啊。”

    “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偶尔还梦到高中,有时候觉得大学像昨天,仿佛我是去年才毕业,根本就没工作多久。”

    “但?仔细一想有好?几年了?,再过几年我们都?三十了?,真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长大。”他唏嘘,“连你们都?结婚了?,我还是孤家寡人。”

    刘沛在外面人模人样,面对老同?学却放松了?,连眼神都?迷惘起来。

    他面露怀念,仿佛记忆飘回无忧无虑的高中,那?时仅仅是课业繁重,还没经?历什么人生起落,自?有一种天真烂漫的幸福。

    “正常。”楚弗唯附和,“大学都?还算美好?,毕业后时光飞逝,一年年变麻木,感觉不一样了?。”

    韩致远冷不丁道:“你大学很美好?,现在变麻木了??”

    楚弗唯反问:“你们留学的人,不该更有感触,用一生怀念海外?”

    他并不认同?:“我可没那?么无聊。”

    “饭还没吃呢,你偏要打包。”她听他语气不屑,直接对上他的视线,幽幽道,“就属你能装。”

    “……”

    “哈哈哈哈哈!楚主席,骂得好?!”刘沛见韩致远吃瘪,他顿时乐不可支,拍腿道,“果然还是老样子,我记得你俩青梅竹马,从小斗到大?”

    “可惜我没法?去婚礼,只能远程随点儿礼,在群里看看他们拍的视频。”

    刘沛的父亲去世,按照当地的习俗,他一年不能参加婚礼,当初就没飞到巴厘岛。

    因此,他这回得知两人来淮城,说什么都?要尽地主之谊,弥补错过二人婚礼的遗憾。

    菜肴精致,酒酣催出旧事长,曾经?的少?年,诉往昔愁肠。

    刘沛本就是健谈的人,根本不需要两人抛话题,一股脑往外倾倒班中新?闻。谁和谁恋爱了?,谁和谁分手了?,谁家凄惨地负债破产,谁家赶上投资风口,今时不同?往日了?。

    三人读的是私立高中,学生本就家境优越、身世不凡,连带人生遭遇也跌宕起伏。有些人当年在校时顺风顺水,寥寥数载却家破人亡,父母是牢狱之灾,亲戚则远逃海外,难免惹人感慨。

    楚弗唯在燕城读大学,确实不知道很多事情,被?包打听般的刘沛查缺补漏,不时还会询问两三句。

    “怎么光是我俩聊?”刘沛察觉韩致远犹如哑巴,恨铁不成钢道,“哥们儿你说句话啊,白天开会那?么累嘛,就咣咣在这儿干饭了?。”

    楚弗唯好?歹有回应,韩致远却无动于衷,让刘沛万分泄气。

    韩致远冷漠道:“我对八卦不感兴趣。”

    楚弗唯对他的扫兴习以为常,打趣道:“中国?的家庭构成就是男主内、女主外,人家是有才有德、文静贤淑,不喜欢抛头露面。”

    刘沛听闻此话,当即咧嘴笑了?,挤眉弄眼道:“呦,结婚了?就是不一样,饭桌上都?有人维护你了?。”

    “你没事吧?”韩致远睨他一眼,揭短道,“当年语文不好?,不是没有原因。”

    “你说得太对了?,他就是装得很,谁说他对八卦不感兴趣!”

    刘沛被?怼气不过,立马凑近楚弗唯,鬼鬼祟祟道:“我们那?年同?学聚会,他表面上沉默寡言,实际是偷偷在听,后来直接翻脸,一推门就走了?……”

    韩致远脸色微变,警告道:“刘沛。”

    “翻脸走了??”楚弗唯迷惑道,“哪次同?学聚会,我怎么没印象?你们孤立我?”

    三人是同?班同?学,按理?说他们聚会,她必然也会在场,却没有这段记忆。

    “因为你那?次没来,应该待在燕城呢,班长说她去q大邀请你了?,但?你好?像有事儿回不来,只有我们几个留学的有空,趁假期聚一聚。”

    国?内外高校的假期长短不同?,自?然就会有碰不到的时候。

    刘沛意味深长道:“同?学聚会散场后,班长还跑来找我,让我找韩致远聊聊,代?为转达她的歉意。”

    韩致远面色一沉,用眼神制止对方,似乎不愿提这话题。

    楚弗唯发现双方异常,她被?此话吊起胃口,抓心挠肺地追问:“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刘沛偷看韩致远,又双手护胸,故作恐慌道,“我讲完不会被?暗杀吧。”

    “可以!”楚弗唯瞪韩致远一眼,拍板道,“他在家里说不上话,没本事拿你怎么样!”

    “好?,那?我就算有免死金牌,你待会儿可得护着我。”

    刘沛得知有人撑腰,当即就来了?精神,不惧韩致远冷眼,肆无忌惮地爆料:“班长说跟你一起游玩q大,还见到你当时的男朋友了?。”

    楚弗唯一愣。

    刘沛语带揶揄:“结果,某些人甩脸就走,把班长给吓坏了?。”

    “我们留下来的人也懵了?,全在那?里‘啊?啊?啊’?”

    这是同?班同?学第一次见韩致远翻脸。

    在他们的印象中,韩致远平素沉稳安静、不爱理?人,但?绝对保持基本的礼貌和体面。除了?刘沛贫嘴被?怼外,他不会主动起冲突,极为擅长情绪管理?,尽显精英的教养和风范。

    谁料班长的旅游vlog,竟直接引爆了?炸-弹,让韩致远冷脸离场。

    现场气氛别?提多窒息,班长差点被?此景吓哭,连忙拜托刘沛去调和。

    楚弗唯听闻来龙去脉,她的心脏狂跳,热血冲上面门,不敢用余光观察旁边人脸色,只觉得自?己身躯发僵,尤其挨着韩致远那?侧胳膊,莫名?其妙像被?火烧,产生惹祸上身的窘迫。

    她深感自?作聪明,不该追问这件事。

    何止是他们懵了?,她现在同?样懵了?!

    她如今都?在心里三连问:啊?啊?啊?

    包间内空气凝滞,突然就安静下来,宛若核武器爆炸后的沉寂。

    良久后,韩致远打破僵局,他垂下眼眸,低声道:“行?了?,这饭别?吃了?,你回去等律师函吧。”

    刘沛抗议:“别?这样嘛,都?陈年往事了?,再说你们也在一起啦,说出来不挺有意思的!”

    楚弗唯坐立难安,尴尬道:“现实可能比你想得更有意思。”

    她没准真护不住刘沛了?。

    他可能会死在今晚,但?她只能帮忙报警,还不一定找到韩致远谋害对方的证据。

    刘沛却对危险一无所知,继续虎口拔牙,开解起韩致远:“你是贤良淑德的好?男人,就要大度一些,连我这个单身狗,都?知道不能善妒。”

    他语重心长道:“年轻时都?有点经?历,过日子不还是跟你。”

    韩致远:“……”

    楚弗唯担忧刘沛被?揍,忙不迭劝道:“别?光聊了?,吃点菜吧!”

    好?在刘沛没有再语出惊人,让韩致远暴起伤人,聊的话题正常一些,无外乎就是工作和家庭,还有近日的生活状况。

    刘沛询问:“你爷爷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韩致远道,“他很注重养生。”

    “挺好?,我爸走了?以后,我也开始在乎这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父母健在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小孩,根本不用烦恼身体健康。”

    “现在他没了?,好?像有一道屏障消失,我要跟死亡正面接触了?。”

    刘沛可能是喝多了?,不知不觉眼眶泛红。高中时开朗聒噪的大男孩,也在父亲离世后被?迫成熟,面对外人是风生水起的“刘总”,偶尔在朦胧夜色中才显露疲态。

    他摸了?一把脸,掩盖自?身的失态,随口道:“你父母走得也早?当时是什么感觉?”

    韩致远略加思忖,坦白道:“……我忘了?。”

    或许是潜意识在回避痛苦,他当年的记忆都?支离破碎,只记得坐上万星的私人飞机。

    年幼的楚弗唯坐在他身边,难得没有嚣张挑衅,一路都?在看他脸色。向来伶牙俐齿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给他打了?一份抹茶冰淇淋。

    致死量的抹茶粉,差点没把他呛死。

    他回神道:“我当时年纪小,人还待在国?外,是万星何董帮忙,也就是她的父亲,把我带回国?的。”

    楚弗唯解释:“我们一起参加夏令营,刚好?就在国?外碰见了?。”

    “那?你们真有缘分,人生的每个关键节点,居然彼此都?在场。”刘沛相当震撼,他眨了?眨眼,举杯道,“必须敬一杯了?!”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驱散了?如烟的回忆。

    *

    夜色浓稠,老同?学会餐结束,结伴往地下停车场走。

    刘沛和楚弗唯稍微喝了?一些,韩致远却在多番劝说下滴酒不沾,顺利承担了?司机的角色。他眼底一片清明,走路步伐不紧不慢,宛若精准无误的机器人。

    刘沛将二人送到车前,问道:“我待会儿溜达回去,你们是开车回酒店?”

    “对,酒店在峰会那?边,现在路上也顺畅。”韩致远看完手机导航,拉开车门道,“我们走了?,你回去吧。”

    楚弗唯朝刘沛挥别?:“拜拜。”

    “好?嘞,过两天有空,就再约一场!”

    楚弗唯和韩致远陆续上车,刘沛跟他们告别?过后,身影也消失在电梯内。

    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光线不明,唯有亮光的指示标分外清晰,在晦暗中连接出红绿路径。

    车内,暖黄小灯亮起,只剩下他和她。

    韩致远默不作声地调整导航,楚弗唯视线微转,观察他的侧脸,又想起刚才的八卦。

    明知道刘沛或许添油加醋,对同?学聚会的事艺术加工,只为招惹韩致远发脾气。

    但?她胸口像堵着一口气,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准她骨子里是冒险家,只要能探清世间一切秘密,做事也可以不留余地。

    “你那?天为什么甩脸就走?”楚弗唯小声道,“刘沛随口乱说的么?给你一个辟谣机会。”

    “他也没说错。”韩致远道,“我身体不适,所以先走了?。”

    这跟楚弗唯想象得不同?,她以为他会矢口否认,不料竟然承认部分。

    “哪里不适?”

    “心里不适。”

    “……”她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