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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 第211节

    “慢些慢些,你指甲抓疼我了。”

    唐慎钰虽让她慢些,自己却着急地将衣裳穿好,拉着她跑到外面。

    此时,夜色正浓,皓月当空,光华洒向人间大地。

    清风吹来,将槐树的花朵拂下,纷纷扬扬落地。

    两人跪在树下,以庵堂中的神佛为高堂,以星月为见证,相互叩拜,希冀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拜完后,唐慎钰从草丛中摘了朵粉红色的野花,别在妻子髻上,“真好看。”他望着阿愿,笑道:“王朝颠覆,权力更替,我不再是高官,很有可能还会是通缉要犯,估计要委屈夫人跟我过苦日子了。”

    春愿牵起他的手,“咱俩有手有脚,都是有本事的人。放心吧,日子不会苦,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着,春愿忧愁涌上眉头,“其实,我有个心事。”

    “我知道。”

    唐慎钰搂住她,替她拂去肩头的槐花,望向长安,“咱们明天天一亮就启程,皇后娘娘对咱们有大恩,便是为了她,刀山火海也得走一趟。”

    春愿莞尔,他们既是夫妻,也是知己。

    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院子里惟有旖旎的浪漫,和夏虫的低语。

    唐慎钰轻咳了声,左右望了圈,俯身咬她耳朵:“我说媳妇儿,要不趁那他们不在,咱俩快快的洞个房?”

    春愿斜瞥了眼他,心里甜似蜜糖,小声嗔:“什么快快的,我还不知道你,磨磨蹭蹭的。”

    “磨蹭点不好么?”唐慎钰一笑,拉着她往厢房里去了。

    第193章 最后的筹谋 :

    被翻红浪,蕊吞露液。

    两人久别重逢,恩爱更胜当初。

    这一夜你侬我侬,纠缠厮磨,又说了许久的话,快天亮时才短暂睡了会儿。

    早起梳洗用饭后,几人便匆匆往长安赶去。

    ……

    一路走去,所见所闻,无不让人骇然紧张。

    朝廷的五军营和龙虎营、威武营等约莫三万精兵,皆列阵以待,誓死拱卫京都。

    而那叛军逆贼分为四支杀来,秦王赵宣旻为主力,东都洛阳和宥州为右翼,潞王和宗瑞为左翼,赵宗瑜为先锋。

    如今老二赵宗瑜攻来的速度远超众人的预料,已经突破朝廷的层层重围抵抗,迅速占领了罗海县。距离长安,朝发夕至,也就只有一日的路程!!

    唐慎钰等人这一路走向长安,也是艰难得很,亏守长安城的将军乃唐慎钰旧友,他们几人才能顺利进城。

    别看外头严防死守的,城里真是一片乱糟糟。卫军到处巡狩奔走,临时抓一些壮男充作士兵;

    市场纷乱,百姓疯了似的抢购,米价比以往提高了十倍,菜蔬和盐肉成了最紧俏的东西;

    豪贵之家多数闭门不出,静静观望;

    也有些宗亲官户上蹿下跳的厉害,譬如懿宁家,过去被皇帝和首辅整治过,现在削尖了脑袋制造混乱,要么想法设法出城,投奔“正义之师”赵宗瑜,率先当个功臣。

    要么这时候联络宗亲向皇帝试压,要求诛杀当时行新政的官员,万潮首当其冲!

    ……

    唐慎钰等人赶紧奔去万府,谁知首辅已经入宫,三日未归家了。他告诉管家,不论如何,他都要见阁老一面。

    管家知道唐大人和阁老的情谊,嘱咐大人万事小心,他会想法子知会阁老,有消息了,立即差人去唐府给您送信儿。

    唐慎钰和春愿知道,现在正值存亡之秋,恩师肯定忙的焦头烂额,是战还是走,都要赶紧做决定。

    既然暂时见不到恩师,夫妻俩先回了家,他们向姑妈报了平安,亦向姑妈说了公主的身世和经历。

    姑妈老怀欣慰,受了他们夫妻的磕头,吃了他们敬的茶。

    姑妈拉着春愿的手直掉泪,不住地说:可怜了我的儿,遭了这么多罪,你救了钰儿,是我们唐家的恩人。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一定要和和美美的。

    末了,姑妈还对春愿说:若是钰儿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打他。

    春愿莞尔:他不敢的,我不欺负他就很好啦。

    ……

    到傍晚的时候,万府派人来接唐慎钰和春愿夫妇。

    万府灯火通明,军报络绎不绝地往进送。

    唐慎钰和春愿是在书房见到首辅的。他们没想到,才短短的几个月,首辅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此时,万潮坐在扶手椅上,依旧儒雅,但足足老了十岁般,须发白了一半,眉间的川字纹凝着深深的愁绪,他仍穿着大红官服,面前的案桌上,堆着如小山般的军报和章奏。

    “老师!”

    唐慎钰携妻子,要给首辅磕头行礼。

    “万万不可。”

    万潮明显虚弱,他忙从书桌后绕出来,搀扶起小夫妻俩。万潮这几个月来昼夜劳累,眼睛浮肿,面色发黄,眯着眼仔细打量春愿,笑道:“陛下已经告知老臣所有事,您还未被废,依旧是长乐公主,君臣之礼不可废。老臣万潮,叩见公主。”

    “快起来。”

    春愿连忙扶起万潮,扭头望了眼身侧的丈夫,对万潮道:“您不可如此多礼,以后没有长乐公主了,我是慎钰的妻子,也是您的晚辈,合该我们给您磕头问安的。”

    说着,夫妻两个一齐跪下,恭恭敬敬地给万潮磕了三个头。

    “好,好。”万潮老泪纵横,连说了两个好字,他从怀里掏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玉佩,交到夫妻俩手里,看着眼前这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连连点头,笑道:“佳儿佳妇,同德同心。你们俩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艰难,老夫都看在眼里,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

    “老师……”唐慎钰不禁泪目。

    万潮爱怜地摩挲着唐慎钰的胳膊,谆谆嘱咐:“我以前就同你说过,你妻子是个忠勇重义的好人,你一定要爱护珍惜她,你若是敢负她,将来到了地底下,就不要来见我了,我没你这样的弟子。”

    唐慎钰心里酸楚,他听出来了,恩师这是在交代遗言。他揽住春愿,郑重向恩师起誓:“其实不用您叮嘱,学生也早都做了决定,春愿是我此生唯一挚爱,永不辜负。”

    春愿知道他的心,可再次听来,也不禁动容,扭头望向他:“相濡以沫,长相厮守。”

    万潮连连点头,他也曾年轻过,深知人生最难得的,便是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

    万潮扶起小夫妻俩,声音哽噎的嘶哑,“你们以后要好好的,知道不?好姑娘,我钰儿身世孤苦,是最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也不能丢弃他,知道不?”

    春愿也听出来首辅的悲切,含泪笑道:“他有了我,从此就不孤单了。”

    “好,老师相信你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万潮拂去泪,转而望向唐慎钰,往起撸慎钰的袖子,摩挲着年轻人的胳膊。担忧地问:“伤怎样了?我听郭定那小子说,你四肢断了,眼睛也看不见了。”

    唐慎钰笑着转了个圈,甚至还蹦跳了几下,“您放心,有神医的治疗,我早都恢复了。不信的话,您就问问阿愿,问她我身子到底强不强健!”

    春愿俏脸微红,打了下他。

    万潮见小夫妻俩如此恩爱甜蜜,也不禁欢喜。蓦地,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任妻子,将来他死了,小杨氏和幼子们该何去何从?等到了地下,他又该怎么面对大杨氏?

    他不是个好丈夫,负了两个女人。

    唐慎钰见首辅面有悲戚之色,忙道:“老师,这回我和愿愿来京城,就是为了救你们。”

    万潮携小夫妻俩坐下,摇头苦笑:“大势已去。赵宗瑜已经把长安围死了,再过几天,秦王和赵宗瑞的大军也将赶来,届时兵临城下,吾等全为瓮中之鳖。钰儿啊,你们不该回来!”

    说到这儿,万潮那高昂了一辈子的头,此刻无力地垂下,就像秋日里最后一株菊花,哪怕再不愿意,也被迫向严寒风霜认了输。

    万潮端起酒,喝了口,明明没有醉,可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郭太后。

    “元筠哪。”万潮长叹了口气。

    元筠是郭太后的小字,他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再唤。

    万潮朝门那边举杯,笑得凄凉:“当初你骂我书生误国。如今因我的愚鲁,致使数十万百姓妻离子散,国家动荡飘摇,陛下丢了皇位。眼看着秦王上位后,必定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无数忠臣会被戕害,他们的妻儿亲友或死或流放,永无翻身之日。如今吾就算是万死,也难辞罪责啊!”

    春愿见首辅如此悲痛,温声劝道:“逆贼狼子野心,现在看看,他们是预谋已久的,安插下裴肆和夏如利这样的人,您也是被算计利用了。”

    唐慎钰也跟着劝:“愿愿说的有道理。老师,您莫要太自责了。若真论起来,裴肆可是大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此番我从潞州离开的时候,夏如利告诉了我件事,裴肆已经暗中和赵宗瑜勾手指了。他要将京中的各军政机密,以及瑞世子这些年在京都暗中培植的势力和人事当做奇货,献给赵宗瑜。他这种人永不会安分,不仅祸害了本朝,眼瞧着将来秦王那朝,也会因为他的这个举动,掀起一番风浪。”

    “裴肆,裴肆。”

    万潮喃喃低语。

    他忽然从一堆军报中取出个墨绿色封套的折子,递给唐慎钰,蹙眉道:“这是半个时辰前刚收到的,还新鲜热乎着。赵宗瑜派人从罗海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他在折子里将此次造反称为清君之侧,说他顾念昔日堂兄弟之间的亲好,暂且扎营在罗海县,不进攻查干。同时,他严词问责陛下□□,将天灾人祸归于陛下宠幸佞臣奸相。赵宗瑜开出了一份佞臣名单,要求陛下即刻将这些人送去罗海县。晚一天,大军前进五十里。”

    唐慎钰和春愿互望一眼,按理来说,问责皇帝应当是秦王的事,而且要不要攻打京都、采取何种策略打入,也应该由秦王做主。

    这赵宗瑜如此行事,未免太着急强势了,将他父兄置于何地?

    唐慎钰扫了眼那封名单,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首辅,紧接着是几位部阁重臣,后面密密麻麻还列了一些内官、大理寺、锦衣卫和军中的高官侯爵,算了算,足足三十多人。

    唐慎钰冷笑了声:“问责是假,清除瑞世子培植的势力才是真吧。”

    万潮点头,不可置否,老人将酒一饮而尽,“仇恨流血不能再一代代蔓延下去,天下百姓需要的是稳定啊。”

    良久,万潮深深地哀叹了口气,忽然看向唐慎钰,“此番逆贼造反,老夫也曾在军报中听说了些宗瑞在潞州的举动,据说他联姻潞王、安抚逃亡而来的流民百姓、组织屯田,并且还广发求贤令。钰儿,你曾在潞州待过段时间,宗瑞到底是怎样人?”

    唐慎钰大概知道恩师为何这样问了,他沉默了半天,低头道:“倒不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便要替他说好话。此人心机城府之深,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他能在半月之前就知道裴肆联络赵宗瑜的举动,想必很早也做过防范。此人胸襟宽阔,算得上仁善了,有秦王之智,却无秦王之残忍弑杀,有老二宗瑜之勇,却比宗瑜更沉稳果敢。瑞世子在潞州很得人心。”

    “知道了。”

    万潮声音嘶哑。

    他看着眼前那盏就快要燃尽的油灯,陷入了沉思,蓦地开口:“钰儿,为师要

    你最后帮我做两件事。”

    “您说。”

    万潮道:“依照陛下的性子,宁愿自尽,也不愿向逆贼俯首称臣。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救走帝后,你能做到么?”

    唐慎钰牵住春愿的手,目光坚定:“我和愿愿来京的目的之一,就是营救。我心里已经有了个方案,但需要一天的时间准备。”

    “好。”

    万潮拉开抽屉,拿出张宣纸,提笔写了满满一页,递给小夫妻俩手里,让他们去看。

    片刻之后,万潮问:“看明白了么?”

    唐慎钰已然泪目,哽噎不已:“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