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振聋发聩（二合一）
2001年12月11日，华夏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成为其第143个成员。 新闻连篇累牍，国内一片欢庆。 但，相当一部分人不能确切的知道WTO是干嘛的，这无关信息获取的多寡，就是难以判断局势的变化方向。 比如，已经是国内房地产领军人物的万科集团总裁王石，他给了一个房价加入WTO后将下降15%的预言。 仅仅四个多月后，抛除WTO的概念，抛除WTO的关税解读，抛除专家们大谈特谈的影响，一则事关WTO的具体案例悄然的摆上媒体案头。 2002年4月27日，一份美国报纸刊登了《苹果或将起诉华夏易科倾销并提交WTO仲裁》。 美国报纸，华夏企业，WTO体系下的仲裁。 如果细细追究，美国报纸只是一份小报，苹果“或将”只是一个推测，然而，不少媒体并不在意这些，门户网站更已经有了基因里的追寻热点。 申城易科，方卓易科，这些词汇涉及的“RIAA侵权诉讼”方兴未艾，转眼间风波更起，这可真是刺激人的眼球。 来自联想集团公关部的员工能在RIAA侵权上推波助澜，自然不会放过竞争对手更重磅的负面新闻。 只是，公关部的负责人也有点疑惑，这场事关易科的报道好像比想象中来得更猛烈。 同一时间，申城恒隆23层，易科营销部召开了小小的会议。 营销副总李澜捏着报纸，浏览网站，长吁短叹。 “还不够，老板说还不够，让弄成典型。” “加大力度。” 李澜有点悲愤的重复道：“加大力度！”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一天，营销的目标居然是公司负面，营销还能这样玩吗？ 这又不是数学，真就负负得正？ 另一位营销部副总楚华忍不住开口道：“李澜，你踏马的是不是假传圣旨？我来给方总打电话！” 楚华怀疑面前这位大了自己半级的是内鬼！ 会议室主座稳稳坐着的人事总监苏薇开口了：“不用打过去了，是方总的要求。” 楚华不无怀疑的看了眼亲手把自己招进来的人事总监，嗯，要不是对方有股东的身份，也得怀疑到底什么情况。 苏薇继续说道：“这个事保密，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好像不光是我们自己在推波助澜。” 李澜和楚华同时点头，确实是这样，暗地里引进美国小报的报道时居然发现有人也在公关媒体进行类似举动。 李澜沉吟道：“不会是友军吧？方总行事这么羚羊挂角的。” “肯定不是。”楚华断言，“前阵子的舆情就不太对，商场如战场，就是有人在捣鬼。” 舆情的影响是立竿见影的。 不光是口碑，具体到经销商都放缓了进货量，生怕把货砸在手里。 “就按方总的意思来。”苏薇情绪很稳定，如果是正面效果不好，她还会担心，可方卓开始反向，一颗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李澜和楚华对视一眼，点点头。 很快，更多的媒体报道出炉，这不是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昧着良心的刊登，就是顺势而为的关注热点。 不过，纸媒终究更谨慎，报纸刊登也就一个小版块，门户网站就不同了，干脆做出系列报道。 时隔两天，苏薇在易科的楼下见到了新浪、搜狐等线上媒体的字样，她只能苦笑着摆手拒绝采访，快步走进自己的座驾扬长而去。 仅仅下午，门户网站上就有“易科女总不愿面对镜头”的标题出现。 苏薇恼火的给方卓打了电话，催促他赶紧回国。 不光是因为媒体报道，还因为银行方面询问了情况，虽然没说抽贷的话，可这已经释放了一个不好的信号。 当然，易科的资金流是很健康的，即便抽贷也不会有影响，可工行进行一部分的股权质押呢？ 这不能不考虑。 “好的，好的，我刚到纽约，刚刚老熊还给我打电话呢，放心吧，已经联系好央视采访了。”方卓电话里的声音传来，他一直在和国内保持着沟通。 苏薇疑问道：“前几天不是说请不动央视？” “前几天是前几天，这不是事涉WTO，开始发酵了嘛，那可就是大事件了。”方卓说道，“要是苹果真能提交仲裁，咱这就是WTO下仲裁第一案，青史留名。” 苏薇没好气的说道：“可别让苹果的人看到，然后真整了这么一出，那不是青史留名，那是遗臭万年。” “那也不怕，律所方面已经给出过意见，咱这压根不构成倾销，这才哪到哪啊。”方卓很严密的给出了前后评估。 苏薇叹道：“这回我真是长见识了，有的媒体真的没有操守。” “还行吧，又不是把自己的话当成外文报道再转到国内，咱这是实打实的美国报纸认证。”方卓笑道，“不过，确实应该正确认识国外报道。” 通话结束。 总裁已经基本定下回国的行程。 不过，舆情还在继续发酵，一份来自《羊城晚报》的报道让易科上上下下都觉震动，不仅仅因为它颇广的影响力，更因为它措辞的严厉。 一家华夏企业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在给华夏的海外形象抹黑，这是华夏WTO发展上的不光彩。 一时间，公司上下议论纷纷，但苏薇下达了“禁止接受采访，违者开除”的命令，易科颇有些人心惶惶。 至于另一家暗地里推波助澜的公关同行，他们在瞧见《羊城晚报》的措辞时都觉这次已经稳了，易科的品牌绝对大受影响，甚至，它可能会带来资金链上的连锁反应。 至于，这些影响媒体的手段嘛，苍蝇不叮无缝蛋，谁让易科出问题了呢？ 也就在《羊城晚报》报道出炉的这一天，正式通过VIE架构变更为易科集团的集团总裁方卓踏上了返国的航班。 他是被接二连三的电话给催回国的。 刚开始是熊潇鸽，后来是今日资本的徐新，再然后是申新科创的王风益，再后来是挂号网的周辛，最后是香江寰宇刚刚进行A轮融资的梁启华。 梁启华的心情最为郁闷。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前面明明很美好，转眼间成噩梦了。 “方总啊，赶紧回国吧，你们易科怎么也不澄清澄清，什么狗屁倾销，咱那是倾销吗？” “方总啊，这种事不能拖，国外市场固然重要，你国内就不是基业了吗？” “回来吧回来吧。” 梁启华仿佛招魂一般的电话还不是方卓定下行程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极其意外的接到了来自临安裘迪老领导的电话。 老领导很乐呵的关心了一番事业发展，只在最后的时候表示有需要不用客气。 这一通电话的内容并不稀奇，让方卓惊讶是通话里的另一个发现，老裘这一次声音的精气神和春节上门拜访的时候迥然不同。 难道不是政治生涯已经结束了么？ 方卓没有进行太深入的猜测，只是订了回国的机票。 2002年5月3号，上午八点半，一架来自纽约的航班降落在申城浦东国际机场。 方卓孤身回沪。 也就仅仅两个半小时后，易科集团总裁方卓在自己的总裁办接受了央视的特别访谈，这档访谈将会在明天五四青年节播出。 熊潇鸽为了这个渠道可是出了大力，不光是找胡檬，还找了其它单位的领导。 又恰逢临近五四青年节，方卓年纪上很适合，于是就定下参与特别节目的访谈。 央视。 这回可不是央视财经。 它俗称央视一套，全名为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 虽然在央媒中的排序不高，但因为电视的大范围普及，影响力可以和人民日报、新华社并称喉舌。 再没有比喉舌更适合发声定音的渠道了。 方卓在登机前已经接到央视记者的电话，表达了一番正向意见才能彻底定下这次的访谈。 他先前也没能想到真能请动这尊大神，定下的计划更多是网络和一般媒体的反击，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方卓，你对易科的风波怎么看？”记者没有喧宾夺主，充分把空间让位给风尘仆仆归国的易科总裁。 方卓展示了自己的提前准备。 “易科现在面临两个问题，一是被人说侵权，二是被人说倾销仲裁。” “我先说说这个仲裁吧，就像字面意思，它是解决国际贸易争端的一个机制，因为易科产品畅销海外，我们国家又是刚刚加入WTO，所以为了确保法理性，我们特别找纽约最著名的Cadwalader律所出具意见函。” “易科是不构成倾销的，和苹果也是正当竞争关系。” 方卓展示了手中由律所开具的意见函。 “再回到刚刚说的话，解决国际贸易争端的机制，注意哦，这一句话是不含褒义贬义的，就是正常的描述。” “很多人，乃至很多媒体听风就是雨，一听到争端就立即督促自家企业反思，我认为这很不对，也是很不良的影响。” “贸易往来，难免争端，华夏企业不能天然性的惧怕仲裁，反而，更应该积极利用WTO机制，充分保障合法权益。” 方卓侃侃而谈：“我在纽约看到很多产品上已经印着‘a’，但我觉得很多人在心理上还很敏感。” “东方文化讲究谦和，但国际贸易更重规则，仲裁机制就是规则的一种，不要妖魔化，不要神圣化，它就是我们商业上的工具。” 央视记者情不自禁的点头，就是因为这样的正向表达，台里才确定这番访谈，喉舌就得担任起引领舆论风向的职责。 “产品上走出国门，心理上更要走出国门，要树立自信自强的信念。”方卓话锋一转，拿起一份英文报纸，“话说出来，苹果真有认为易科倾销这个事吗？我这个月一直在纽约，完全没听说这个情况。” “我看了国内媒体的一些报道，援引的美国报纸是《金山邮报》，问题是这就是一家小报社，完全没什么公信力。” “我再没有从其它报纸上看到类似报道的情况。” 方卓摊手，很无辜的说道：“我认为国内媒体还是要慎重，因为他们的报道会影响企业的品牌，尤其对于一家致力于出海打造全球性品牌的公司来说更是这样。” “现在这就像是一份国内大报纸忽然引用了一个学校班级创建的班报内容，很好笑。” 央视记者再次点头，她接过《金山邮报》看了看，发现这报纸上关于易科的报道篇幅很小。 方卓缓了一口气，再次说道：“关于苹果提交WTO仲裁的事很好澄清，因为子虚乌有，但RIAA和易科诉讼侵权的事不好澄清，因为确实存在。” 他继续翻出两份英文律师函，递给央视记者，说道：“这有两份律师函，一份是RIAA寄给我们的，一份是我们寄给它的。” “它说我们侵权，我说它妨碍数字音乐发展。” “遍观国内媒体，我只看到关于前者的报道，我们对RIAA的反诉却没人提起，我认为这很不公平。” “不光RIAA，还有SESAC，它们都在提起诉讼，但是不只在告易科，也在告苹果，现在易科和苹果是在同一战壕的。” 方卓露出一个笑容：“所以，我看到什么苹果提交仲裁的报道反而觉得好笑，这不是造谣呢么？” “侵权不侵权，这是在走法律程序的事情，压根没有定性，还是我刚才说的，不要一看到起诉就敏感的觉得不好，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 “合法权益就是要按规则维护，易科在这一点上保持着强硬。” 方卓继续拿出一份资料，展示给镜头：“按照律所评估，RIAA极大可能败诉，因为它曾经针对过韩国品牌提起侵权诉讼，同样失败了。” “在五四青年节这个时刻，在‘五四精神’的指导下，我想提出一个问题，我们国内企业究竟要怎么面对WTO体系下的商业环境？” “我们的进步难道是看到诉讼就捂起耳朵说‘我错了我错了’？” “我们的科学难道是看到英文媒体就如获至宝的参与对自家企业的攻击？” “不，不是这样的。” 方卓把先前所有展示出的材料呈扇形拿起在脸边，面对镜头，坚定的说道：“WTO体系下，我们要积极参与国际贸易，也要擅于用合理规则来维护权益。” “面对无理讹诈，我们要积极的应诉，甚至反过来控诉对方。” “我们的企业要自信自强，而不是唯唯诺诺，自甘堕落。” “请相信易科，也请支持易科。” 方卓放下材料，微微点头：“同时，我也想请国内注意完善相关法律和管理，为企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他最后露出笑容，提供央视节目的话题：“这是我的五四青年节，我是易科方卓，谢谢大家。” 华夏企业，敢于发声。 五四青年，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