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寂静之夜I

    一路行此，利奥总是让莎莎惊讶不已。

    点滴的累积，终究堆砌成她内心的山峰，只有站此处的山巅，才有她渴望的景色。

    不过，利奥恐怕难以体会这些。

    “你今天有些奇怪，莎莎。”

    利奥沉默半晌，圣灵的高度评价使他有些许不适，他摇摇头，“谈不上追随，我们都肩负重担，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最后的猎魔人，最后的圣灵，各有职责，实则殊途同归。

    他顿了顿，依旧谦虚客气，“对抗污蚀，我们处于一条战线，是相互扶持的伙伴。”

    “...你的确值得信赖。”

    面对利奥的回应，莎莎轻声赞叹。

    虽然她给予利奥·塔内库诸多帮助，可一路的和污蚀的对决，仍是利奥·塔内库靠强硬的实力取胜的。

    她曾有作为高等种族的骄傲——几乎无所不知，运用魔法几乎无所不能，自负和自尊使她断定利奥·塔内库理应按她的想法行动，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之后，她渐渐隐去棱角，藏于利奥身后，却感到久违的心安。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利奥确实有某种特质...相信它会在更远的将来释放真正的光辉。

    “说回正题。”

    利奥转头四处张望，确认海滩的人们仍在祷告，继续在内心发声，“关于我的梦境，尚有许多疑问...先说说那个神秘强大的女人，她...是人类吗？”

    回想之前的遭遇，利奥语气很不确定。

    在和她对峙之时，利奥总是有种错觉，跟前投来平淡视线的并非身材高挑红色长发的美丽女性，而是一尊溢满威压和震慑的庞然大物。

    “那只是她的幻身...只要高等种族愿意，他们皆能幻化成人类，甚至其他普通种族的模样。”

    莎莎语气笃定，提及那位女性，她的声音仍残余惊惧，“不可思议的是，她的魔法威能远超一般的高等种...释放中低阶法术竟能引起元素质变...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确比圣灵更加强大。”

    比圣灵还要强大的高等种族，连莎莎也无法看穿她的真身。

    在被红发女性轻易囚禁于虚空之时，她无法感知外界的活动，处于黑暗之中，她也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第一次还是在污蚀毁灭圣灵之乡，拉恩威尔斯之时。

    邪恶来袭，连绵的大火吞没星空和森林，她蜷缩在焰光触及不到的阴影之中，眼前只凋零残剩困惑和迷茫的灰烬...

    “然而，你却依然替我争取到释放咒语的机会...”

    莎莎回过神，想起虚空中突然裂开的缝隙，她立刻逃出释放咒语的那刻，不禁语气感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很不可思议。”

    圣灵的夸赞再次令利奥尴尬，要知道，他奋力反抗，却一度惨败。

    在那对瑰丽如宝石的深红双眸之中，他和莎莎一样渺小，无助。

    “唔...”

    利奥沉默片刻，刻意绕过一些事实，“侥幸，侥幸...她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问问它们的含义...现在想想，她似乎对我没有敌意。”

    这些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她没有敌意，难道是她自愿释放我？”

    莎莎惊叫着，很快陷入困惑地自语，随后追问道：“不管那些...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遗失了‘第十黎明’，我和她之前的契约也因此失效。”

    利奥皱着眉，表情很是苦恼，“这话很不对劲...你之前告诉我，‘第十黎明’是神圣帝国的星空神器，一把蓝晶石长剑...莫名其妙，她肯定认错人了...吧？”

    说到最后，利奥连自己都变得惊疑不定。

    直到现在，他还深刻地记得梦境的湖泊中的鲜明画面——白雪皑皑的山峰某处，背负蓝晶石长剑的灰色背影。他对此感到熟悉，可他并未去过大陆北部的神圣帝国，更难以置信的是，圣灵莎莎确定这道背影是他本人，甚至因此怀疑利奥对她有所隐瞒。

    更何况，连那位神秘女性都直言他和“第十黎明”有关。

    “莎莎，你说，我是不是失忆了？”

    利奥纠结半天，冒出极为荒诞的想法，对着再次陷入沉默的圣灵追问，“也许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

    莎莎思索半天，慎重地回答：“你不可能失忆...‘第十黎明’的拥有者即是神圣帝国至高教皇，和圣女地位等同，其名必定写入大陆的‘神圣史诗’，他们无一例外闻名大陆，是人类中的至强者。”

    人会失忆，也会失去力量...可是历史不会出现错误，据莎莎所知，神圣帝国历代的教皇中没有利奥·塔内库的名字，甚至，利奥·塔内库这个名字只被铭记于瑟薇塔帝国的某座小城，湖岩城。

    “我相信你所言非虚，你以湖岩城为起点，现在才开始踏上游历大陆的长途...但我对此事的感知，以及判断也不会出错，你极有可能是‘第十黎明’拥有者，这意味着你...”

    “——曾是神圣帝国的至高教皇，大陆的至强者。”

    利奥以玩笑般的口吻替莎莎补充下半句，然后掩饰紧张般地扶额，低声自语。

    “真让我无语...如果我真的是神圣帝国的至高教皇，在烦人的污蚀撵着我到处跑之前，便会有无数精良的士兵和骑士消除威胁，然后载我返回神圣帝国，接风洗尘...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当一名半吊子的猎魔人。”

    说到这里，利奥挑了挑眉，“莎莎，随我返回，你便是神圣帝国的贵客。”

    闻言，莎莎扑哧一笑，她轻叹着，“是的，你无疑不是教皇，更何况现任至高教皇还位于神圣帝国的云端俯瞰世间。”

    不知不觉间，她开始适应利奥那略显笨拙的幽默。

    “对喽。”

    利奥像是卸下肩头的重担，松口气，“所以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哎，我仍不明白，我讨厌这种感觉，惹人心烦。”

    真相始终藏在一层薄雾之后，只显露模糊的轮廓，想去伸手揭开，却无法触及。

    他和莎莎借着好心情闲聊一阵，很快又回到之前的话题。

    “也许，我该找机会，再见一见那位女性。”

    利奥仔细思索，说出他的判断，“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第十黎明’，关于更多我不知道的真相。”

    “说实话，这是危险的举动。”

    莎莎再次轻叹，“那位女性神秘可怕，我不希望你再次陷入危险...但你一定要去，我也会跟随。”

    “好，我很期待下一次。”

    利奥微笑点头，进入梦境的时机他一直无法把握，也许是几天之后，甚至几周之后。

    但他已经做好决定，莎莎会和他揭开更多的秘密。

    时间流逝，紫黑色的夜纱如遮起舞台的帷幕，象征白昼的结束，闪烁的美丽星光紧随其后，从夜空之后显现，倒映在漆黑的波澜海洋表面，点缀些许零碎的微光。

    不久之后，光线昏暗的海滩接连亮起火把的橘黄光辉，驱散寒冷和黑暗，那些纷纷站起的洛雷里居民们结束祷告，开始忙碌，船工们划分土地，许多人整理物件，他们准备着今夜的篝火晚会。

    虽说是晚会，却远不如普黎号的晚宴盛大...简陋的木挡板，几处篝火，一些食材，两箱不知名的酒，人们围着噼里啪啦的焰火星灰，逐一拍手，唱起不知名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