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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37节

    张宪空心里如雷在捣,这一趟,他恐怕是来对了。

    他道:“殿下何出此言,您是皇族,是先帝之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赵涌彦:“还好太后怜惜,认我这个儿子,要不我连这出宫建府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宪空心里一紧,他提到了太后,这决不是随口说说。他慢慢道:“那是自然,您本来就是太后的家人。”

    赵涌彦:“是啊,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且像命里贵人般存在的人,张公子身边好像也有。”

    张宪空大脑飞快运转,五王指的是谁?侯爷、王兄,还是承承?亦或是他没想到的人。

    赵涌彦没等张宪空接话,他接着说:“兵马司的事,若是没有那位贵人,张公子可能就不只是挨那三十棍了。”

    原来,他指的是义父。一瞬间,监厂、五王、太后,这条线在张宪空脑中串成了一根绳。他看向五王,道:“殿下说的是,监厂副监宋卫宋公公,确实是我命中的贵人,就如太后于您来说。”

    赵涌彦笑笑,并没有反驳他,算是认下了他这句话。

    接着赵涌彦道:“张公子丢了差事,现在可有去处?”

    张宪空肯定地说:“尚无去处。”

    “怎会没有,现在人人都知道,保帝侯府前途无量,侯爷要被皇上重用了,王亭真的生意又做得顺风顺水,选哪一个人跟,张公子还怕前途无量。”

    张宪空:“终不是自己挣来的。”

    “你在乎这个?”

    张宪空:“我在乎。”

    赵涌彦拿起茶杯,皱着眉喝了一口后说:“这茶好啊,我每喝一口,都能提醒自己,想想我受的侮辱给皇族蒙了多少的灰。这样以后我扫掉这些灰的时候,才更有动力。张公子以为如何?”

    张宪空:“深以为然。”

    “张公子与我真是投缘,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院子,我却连个护院都没有,不知张公子愿不愿做此差?钱财不会多,地位,跟着我这落魄王族也不会有,但我毕竟是封了王的皇族,我的侍卫,是可以入仕为官的。只不过,我要熬,你要等,不知张公子等不等得起。”

    张宪空站了起来,对着五王躬下了身:“张宪空愿为殿下效命。”

    赵涌彦站了起来:“好,从此你就是我五王府的人。”说着他压低声音,“共襄未来。”

    赵涌彦望着张宪空离去的背影,想到这就是王承柔重新来过后,所选的归宿。

    承柔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一类人,哪怕两世,你还是会被这样本性的人吸引,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他赵涌彦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上一世他懦弱忍耐,连皇姐都救不了,看着她所嫁非人,最后抑郁而终,而自己也在宫中苟延残喘,唯王承柔给了他唯一的光。

    可就是这道光,到最后也没了,她抛下了他,留下了一堆金银钱财后抛下了他。

    她可真是做得天衣无缝,所有对她重要的人,她在走前都一一安排好了,可对自己呢,只是留了那些钱有什么用。李肃那个疯子,在她死后,彻底地成为了一个疯子。

    他天天在潜心殿里,每日过的提心吊胆,眼见着一个个与王承柔之死有关系的,没关系的,皆被他一一扫荡。终于有一日,轮到了他。

    第42章

    赵涌彦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乌云日,见不到太阳,雨要下不下的,老天与人都是沉郁的。

    听到外面那句“圣上驾到”,赵涌彦竟有一种解脱感,与其每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到不如给他来个痛快。

    赵涌彦跪下迎驾,李肃走过他跪的地方,在屋内主座上坐了下来。他不叫起,不说话,闷沉的天气配上这样的威压,赵涌彦有汗滴在地上。

    “皇后,上宫墙的前一日,来过你这里?”李肃问。

    王贵妃死后的头七,李肃废了皇后,追封她为皇后,没给谥号,以她的名讳记史上牒,尊为承柔皇后,入帝陵。

    据说废后那日,元尊殿院内烧了一把火,是皇上让人点的,他令人把皇后所穿的所有尊服全部丢到火堆里烧掉。

    赵涌彦这几日没干别的,就听他殿里奴婢谈论那日元尊殿内,帝后发生了什么。据他们所说,皇后也是个有骨气的,素衣跪在地下问皇上她犯了何罪,要受此辱。

    皇上根本不理她,皇后被皇上这样无视且冷漠的态度激到,越说越急,越说越气。她顾不得仪态,披散着头发大叫:“圣上!求您睁开眼看看吧,宫里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家国法度,您全然不放在眼中,您该醒醒了!”

    皇上还是不理她,只盯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如此热烈的火焰也溶不化他眼中的冰冷。

    烧到差不多的时候,皇上才让人宣读圣旨,皇后彻底懵了,他竟为了一个死人,一个大逆不道,敢在宫中自裁的罪人,无理由的废了她。

    那圣旨还在宣读着,听到后面,皇后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此时她的样子比起行疯狂之事的皇上,还要更加疯癫。

    皇后嘴上念叨着:“疯了,真是疯了,她一个罪人凭什么当皇后,凭什么夺了我的位?!”

    巨大的屈辱与怒火,令皇后失去了理智,她指着皇上道:“你疯了,你跟她都是疯子。有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们都是疯子!”

    被皇后如此辱骂的皇上,还是不为所动,连眉眼都没有跳一下。

    皇后看着这样的皇上,忽然露出一抹狠笑,她目视着他的眼,虽然那里没有她,但她依然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的,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她死了,摔成烂泥了,她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的帝陵里,血肉全消,唯剩枯骨,她的灵魂也不会得到安宁,你在她死后,因为她而做的这些孽,都会报应在她身上。”

    皇上终于有了反应,他阴戾地道:“住口!你找死。”

    皇后:“来啊!弄死我,我死了就化作厉鬼去找她,这笔账我与皇上算不得,倒可以同她好好算一算。”

    皇后脸上的狠意,是皇上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沉着声说:“总以为她性子外露,泼辣跋扈,不吃亏。但原来,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比她狠。她也狠,只对自己狠。”

    “喻氏,有话你也别憋着了,你跟朕说说,这几年,你都是怎么欺负她的?”

    皇后流着泪摇头,看似一直是她,像个疯子似的歇斯底里,但冷静淡漠的皇上才是疯到了骨子里,他,没救了。

    他又说:“其实,她就是个纸老虎,要嘴劲没嘴劲,狠话都不如你们会放,打人更是不可能,对待奴婢都不曾有过厉言,能跟你们斗出个什么。她啊,把所有狠劲都给了自己。”

    一转头看向皇后:“你要变厉鬼吗,那还是不要你的命了,我的承承是要在那边过几年舒心日子的。但,还是要提前为她防范一下的。来人啊,传太医院,喻氏嗓子出了问题,不宜再发声,让他们配药治疾吧。”

    就是这样,一国之君没有任何理由地废了皇后不说,还一碗药毒哑了她。没有让她迁出元尊殿,是因为圣上言:“承柔皇后不喜欢这里,她在这里受过很多委屈,把那匾给朕摘了,从此封了这里吧。”

    经历了两朝二百多年,辉煌灿烂尊贵至极的皇后殿,就此算是废了。

    如今,皇后殿已沉寂月余,皇上终于想起了他,不是因为他是个前朝的落魄皇族而记起,而是因为,承柔皇后在跳宫墙的前一日,特意来找过他,并只与他这一个外殿之人说过话。

    这,就是赵涌彦的原罪。

    “朕在问你话。”高高在座的君主,语气里辨不出他的情绪。

    赵涌彦:“是,承柔皇后来过。”

    “她说了什么?”李肃问。

    赵涌彦:“没说什么,只给了我些银钱。”

    李肃:“只有银钱吗?”

    “是,只有银钱。”

    李肃:“拿来与朕看。”

    赵涌彦把那个包裹拿了出来,替皇上接过来的是管青山管大人,本该在皇上身边侍候的毕总管,人早就不在了,因为没能拦住娘娘跳墙,而被降了死罪。

    如今,皇上的迁怒还在继续,身边能用的人越来越少,只有管大人常伴君侧。

    李肃接过包裹,他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在凝视这副包裹皮儿,他努力回想,也没有想起是否在承承那里看到过此物。但,无论他以前见过与否,此物都是她的东西。

    李肃轻抚了一会儿,而后才打开了它。果然如赵涌彦所说,里面只有钱财。

    他问:“你用了吗?”

    赵涌彦:“未曾。”

    李肃又问:“她还给过你什么?”

    “贵妃,”赵涌彦感受到皇上朝他看了一眼,他马上改口,“皇上恕罪,是皇后娘娘,娘娘心善,以前也曾多有接济。”

    “朕忘了,她为什么会对你如此照顾?”

    赵涌彦如实道:“是因为家姐与娘娘是旧识,后家姐病逝,娘娘念着这层关系,才对我多有照顾。”

    李肃:“哦,对。是有这么个由头。”

    虽以上问话,皇上还算和颜悦色,但赵涌彦还是汗流浃背。自王承柔死后,李肃已不能用正常思维去判断,哪怕他下一秒就翻脸,赵涌彦都不觉稀奇。

    “但你不老实,竟敢欺君,来人,给朕撬开他的嘴。”果真是一秒变脸。

    赵涌彦大骇,他什么时候欺君了?他还没来及告罪与辩解,就被进来的御卫军摁在了地下。

    赵涌彦紧张地环顾,不知皇上要如何撬开他的嘴,见他们并没有拿着板子进来,刚松一口气,就见兵士拿出一物,竟是一副拶子。

    这是要对他行拶刑?可这不是对女子所施之刑吗,就在赵涌彦惊疑之际,来人把拶子套在了他的两副手指上。

    这要是施刑下去,他的手就废了,本来在宫中就是艰难度日,若再失去能写会画的双手,那日子可要怎么过。

    赵涌彦求饶道:“圣上饶命,我并没有欺君,所言俱实。”

    李肃不为所动,把那包裹重新包好,然后放在一边,看向赵涌彦,在赵涌彦第一声的痛叫声中,他道:“你是她最后特意来见之人,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与你说。”

    拶子两端的行刑者松了劲儿,第一轮的酷刑结束。赵涌彦已痛到要昏厥,他本能地辩解着:“娘娘,娘娘与我是有说话的,怎么可能一句话不说,我只是不知皇上要问的是什么。”

    “好,那朕再问一遍,她与你说了什么?”

    赵涌彦:“娘娘说,让我把银子收好,不要露白,就算给奴婢们钱,也不要一次给太多,还要我学着对他们强硬些,不要让人欺负了去。”

    “她倒真的有在用心教你,很疼护你啊。”李肃说这句话的同时,手一挥,拶子两端的人同时使力,赵涌彦又再痛叫起来。

    这一波夹完,赵涌彦已跪不完好了,他跪趴在地上,额上的汗滴与手上的血滴,同时滴落在地上,混在一起,脏污不堪。

    “还说了什么?”李肃还在逼问。

    赵涌彦:“还说,以后她不会再来潜心殿了,让我自己保重。”

    李肃眼皮一抬,身子坐正了些:“原来,是真的说了。赵涌彦,那你又是怎么回的呢?”

    赵涌彦:“我,我祝娘娘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李肃站起来大怒道:“就是你们这些下贱之人,对主不忠,明明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却没有一个人阻拦到她,若是,若是有一个,她也不会……”

    他说着无力地落座回椅中,嘶哑的声音低吼道:“还有,你还做了什么?!”

    还做了什么?赵涌彦不知圣上指的是什么,就连他刚才斥他的不拦着她去死,他也是冤枉的,他当时只以为娘娘是要逃出皇宫,他若知道她要去跳宫墙,焉能不拦。

    这时,他殿中的太监杨秦被人引了进来,小碎步地移到赵涌彦旁边,跪在地上给皇上行礼。

    李肃:“把你当日看到的再说一遍。”

    杨秦:“奴才,当日看到皇后娘娘把一个包裹交给殿下后,正欲离开,人都走到门口了,却被殿下,被殿下一把,”

    “住口。”李肃忽然厉声制住了杨秦的后话。

    至此,赵涌彦明白了,李肃为什么会用此,常用于女子身上的刑罚来施在他身,他的双手抱过王承柔。

    李肃道:“来人,此奴明明亲眼看到赵涌彦不轨行径,却没有立即上报,”说到这里,李肃又开始痛心,但凡这些个奴才有一个忠心护主的,她都没有机会行那狠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