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非圣人，难绝私心
云山城，雍家宅邸门前，有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虽不华丽，却有众人随行。而四周随行之人，此时虽身着便衣，做侍者随从打扮，可随行护卫精干肃杀,侍者恭敬有礼，颇具仪态。 这般架势，一看便非是寻常人家！ 一名便衣打扮的枉死城女官，此时快步上前，对着门前护卫微微一礼，然后便递上了一封帖子，道： “烦请回禀雍公子，有故人前来！” 名帖并无什么奇特,唯有在拜帖人处,用了枉死城的印记。旁人或许不懂，可雍博荣一眼便能知道这位前来拜访的故人是谁。 雍博荣自任燕王府典簿之后，便有不少文武官员前来拜访，姿态摆得很低。是以府中护卫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照例将拜帖递入了府中。 而拜帖递进去之后，楼氏女此时也并未着急离去，而是恭敬地等在门前。 就在这个时候，府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 身穿蟒龙袍的李玉鉴,在一大众亲随心腹的簇拥之下快步走出。 而她身边的一众亲信幕僚们，则是在不断劝谏着： “殿下,我朝自有制度,外封藩王与地方权贵暗中联络，那是要命的罪名！” “殿下您是实权藩王，与寻常亲王不同。而这齐国公与一般权贵也有些不同，您更应该注意啊！” “况且如今燕王太傅、左右长史，三日前也被强行带到了云山城,如今正是满腹怨气的时候……” 李玉鉴却是脚步不停，一边快步向前，一边沉声道： “齐国公与普通勋贵不同，若是朝廷要治罪，当初辽西之战后就应该寻麻烦了。” “至于皇帝选来的那几个王府官员，不需要太过在意！” 青丘妖族与齐国公之间的联系，朝廷上层显然都极为清楚。 否则大梁朝廷立国以来，也没有哪個国公能够一直待在封地不去上朝。而青丘族地所在的高青县，更是宛若国中之国！ 至于皇帝派来的燕王太傅、左右长史，此前的确有些麻烦，要不然李玉鉴也不会特意下令，要将他们从北平府强行带到前线了！ 但是，自从那銮仪卫指挥使长孙捷投效之后，皇帝派来的眼线暗桩，就几乎全部暴露。 李玉鉴想让皇帝知道的东西，这些眼线才能够传出去。不想让皇帝知道的，除非远在神京的皇帝能一夜长出千里眼顺风耳，否则只会是半点消息也不知道！ 就这么一番话，李玉鉴手下的这些心腹亲信也便立时没了话说。 就凭燕王殿下就藩之后的表现，众人便对她甚是信服。而且刚刚雍公子也知道了此事,却没有阻拦之意。 两位都这般认为，那想必也的确不是什么麻烦事！ 李玉鉴快步走出府门，迎面便看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这般看起来便不是寻常人家的车马随从，让李玉鉴脚步一顿，对着府前护卫问道： “那是何家的车队？” “回殿下，他们说是公子故人，今日请求拜见，已经将拜帖送去给公子过目了！” 李玉鉴点了点头，倒是也没有多想什么，便继续领着亲随心腹快步离去…… 府中书房，刚刚送走李玉鉴的雍博荣，便收到了楼氏女递来的拜帖。 看着拜帖之上，那枚有功德之光与森然鬼气萦绕的印记，雍博荣不由眉头一动，开口道： “人呢？” “还在门前等着呢！”手下人回禀道。 雍博荣点了点头，道： “请进来吧！” 楼氏女向来知道轻重，此前不得雍博荣召唤，从来不敢打扰。这次亲自前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 手下躬身应是，转身快步走出府门，对着马车躬身一礼，道： “请回禀你家主人，我家公子有请！” 马车车门立时打开，身穿一身浅色淡雅月华裙，姿容天然，仪态大方的楼氏女，缓步走下马车。 行走之间，举步轻摇，尽显端庄飘逸。 府门前守候的护卫，此时一见马车之中走出的楼氏女，顿时一愣，又瞬间反应过来，连忙低头不语。 直到楼氏女走入府中，这些府中护卫才抬起头，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位，和咱家公子什么关系？” “怕不是和高青县主，差不多哦……” 当初还在北平之时，有苏妙姿以县主之尊，亲自入府照顾。 若是放到其他人身上，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也顶多是被当成谈资，不太好听罢了。 可雍博荣，却还是燕王殿下流落民间时，认下的那位妹妹的定亲之人。 是以这件事弄出来之后，整个北平府上下暗中顿生轩然大波，不知道多少心怀鬼胎之人被挑动了心思，想要趁机浑水摸鱼。zWWx.org 虽然那件事到了最后，燕王与雍博荣之间并未闹翻，甚至连那位高青县主也并未离开雍府，但却还是让很多不愿这两位闹翻的人，心存后怕警惕。 护卫们挠了挠头，继续议论道： “那、那要不要，要不要告知殿下？” “说什么胡话，咱们是公子的护卫，又不是殿下的臣子！” “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好啊……之前不是说这次战事结束了，咱们公子就要回去成婚了嘛！” 领头的护卫顿时一板脸，压低声音呵斥道： “全都闭嘴！这事儿是咱们该问，该操心的吗？” “再敢议论公子，都给我去领罚！” 护卫们自知失言，心中齐齐一颤，当即噤声不言，低头默默侍立于府门之前…… 楼氏女在府中之人的引导之下，来到了内院书房。 雍博荣伏案翻看着燕藩各地传来的案牍军报，听到外面的脚步之声，当即抬头看去。 与在枉死城中的打扮不同，此时的楼氏女，身穿着一身凡间官宦世家女子的衣裙，亭亭玉立于书房前，五官明媚，态度娴雅，仪态大方，让人不由眼睛一亮。 雍博荣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来相迎，轻笑着道： “今日你做的这番打扮，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初在汴州初遇时的情景！” 而相较于那浑身冰冷，眼神淡漠的阴府神尊，眼前这态度温和的雍博荣，亦让楼氏女有些恍惚，想起了当初在汴州的事情，心中怦然一动。 片刻之后，楼氏女连忙收敛起心思，对着雍博荣俯身一礼，道： “神尊！” 雍博荣摇了摇头，笑道： “如今身在人间，这称呼便免了吧！” 楼氏女也是当即改口，口称公子。 雍博荣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今日前来寻我，到底所为何事？” 楼氏女连忙道： “公子容禀！” “此前青丘派人前来，欲要请我出手，助公子您摆脱病躯，延长寿数。” “我不知公子想法，只知公子必有自己的打算。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前来回禀此事！” 青丘觉得，这枉死城城主甚至能够册封神灵，必然是洞悉了天地奥妙，无所不能的存在。 同样的，楼氏女自然也是如此看雍博荣的。 雍博荣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都自有其深意。就连凡间之身缠绵病榻，寿数不长，也一定是特意安排的！ 青丘之举，在她看来虽然是好心，可却也妨碍神尊布局谋划，必须要提前告知才是。 雍博荣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他已从纯狐赫那边知道了自己体内假丹玉珠的事情，也知道如今身体大为好转，不过是暂时的，是以消耗有苏妙姿的修为、元气为代价的！ 若是不将假丹玉珠取出，恐怕是撑不了几年，他就要拖着有苏妙姿一起去死了。 青丘那边，虽然是一直瞒着。可却也在不断想着办法，甚至为了雍博荣求到了枉死城那边，想要为他找出一条生路来。 只可惜他这病，别说是楼氏女了，就连现在身兼天庭、阴府两个从三品神位的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实在要雍博荣想办法，这天庭神职繁琐众多，他了解不多。 但若是能够晋升为阴府十殿阎王，从而获得修改生死簿，影响阳间生灵寿数的神权，或许就有希望！ 但可惜的是，神位继续晋升所需的功德、罪孽，实在太多了些。除非雍博荣能够放弃底线，否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办到的！ 想到这里，雍博荣苦笑一声，摇头道： “无妨，青丘那边找不到什么办法的！” 注意到雍博荣脸上的苦涩笑容，楼氏女心中突然一动，下意识地问道： “公子，您的凡间之身若是死了，会如何？” 神尊似乎，是不愿意凡间肉身就这么死去啊…… 雍博荣轻叹一声，坦然道： “如今驱动神躯的，只是我的一魂一魄。若是凡间之身死了，魂魄归位，七情六欲尽数恢复，也不知是好是坏。” 雍博荣之前精心挑选神位，的确是为了“死后”要节制诸神，以防神灵作恶，为祸人间。 但他也非是圣人，这举动自然也难免有私心，想要继续位居于天地诸神之上。 可如今的他，却又开始担心自己成为那个作恶的神灵。 毕竟他死后魂魄归位，七情六欲齐具，便会不由生出贪嗔痴之念。 他如今的神位无人能制，偏偏又神权职责重大，动辄便会影响天地生灵，实在难说是好是坏。 这非是虚伪，只能说是人非圣人，难绝私心…… 楼氏女不知雍博荣心中忧虑之事，听到这番话之后也没有多想，反而是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便将眼前这位神情温和，让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意的雍公子，和阴府之中那位一直冰冷冷的，淡漠到近乎无情的神尊，做了个比较。 下一刻，楼氏女低垂下来的双眼微微一亮…… ------------------------- 云山城之中，燕王的临时行营之中。 身穿国公朝服的有苏元浩，此时耐心地等候着。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之声后，有苏元浩顿时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缓缓站起身来。 等到李玉鉴走入其中，有苏元浩当即躬身一礼，朗声道： “见过燕王殿下！” 李玉鉴亦是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 “齐国公襄助本王颇多，今日当好生感谢一番才是！” 有苏元浩微微摇头，沉声道： “既是大梁勋贵，国朝危难之际出手，本就是应有之义！” 说罢，有苏元浩稍稍一顿，然后话锋一转，直言道： “今日前来，是有事关社稷之事，欲与殿下商议！” 有苏元浩的话，让李玉鉴微微一顿，然后沉吟着道： “请国公直言！” 有苏元浩眉眼扬起，露出锐利之色，沉声道： “而今皇帝昏聩不堪，朝廷腐败无能，楚王无天子气！我青丘、齐国公府，欲助殿下夺取江山！” 饶是李玉鉴此前心里有些准备，可有苏元浩这无比直接的架势，也是让她不由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待沉默许久之后，李玉鉴方才忍不住问道： “国公对本王，竟然如此看好？” “此前或有疑虑，但辽西、辽东数战，已证明殿下雄才大略！”有苏元浩道。 当初有苏元浩就是这般果断出手，襄助尚未真正起势的大梁太祖皇帝，方才有了今日这般地位！ 有苏元浩看了李玉鉴一眼，然后又道： “我知殿下如今局势虽如鲜花着锦，大权在握，但实际上却受神京皇帝猜忌，隐有祸患。” “我青丘尚有手段，可使朝廷疲于应对，无暇顾及殿下！” 李玉鉴闻言，顿时意动，追问道： “国公意欲何为？” “我青丘此前出了窥觊妖君之位的叛徒，欲学我当年扶持太祖之事，扶持草莽之辈谋逆。被诛之后，这些草莽之流，便入我手！” “若是殿下应允，今年秋收之后，HD、徐州、淮安之地，立时便有豪杰起势，为殿下牵制神京朝廷精力！” “殿下只需积攒实力，待大势一成，正式起兵，山东之地便尽皆归附，为殿下臂助！” 听到这话，李玉鉴眼神顿时一眯。 HD、徐州、淮安，这三处地方安排得可是极妙！ HD靠近神京，是京畿要地。 徐州牵制江南、山东、京畿三地，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淮安则扼黄、淮、运三者交汇，是漕运咽喉。 一旦这三地乱起，神京朝廷必然要乱做一团！ 按理来说，此时李玉鉴应当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下来。 可她却是眼睛一眯，语气幽幽地道： “那本王，又能给国公什么呢？” 有苏元浩眼神凝重，无比郑重地道： “不求别的，只求齐国公府与国同休！无论犯下何罪，殿下只能诛杀首恶，绝不祸殃子孙！” 李玉鉴一愣，一时哑然。 有苏元浩提出的条件，和她原本想的不太一样，心中却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嗨，她刚刚还担心这位狐君这般费心竭力，是被有苏妙姿央求，想要用这些条件换自家雍弟呢……云绕半山腰的死后封神的我，又被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