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面圣（一）

    皇子重臣被留在殿外，林映安俯首额头贴地跪拜在龙榻之前。

    无旨直接将人带进宫，担了欺君罪名的宗殊白亦陪跪在一侧。

    皇帝无力的半抬起眼皮，对着眼前的虚空望了许久，最后把视线慢慢落在两个虔诚跪拜的背影上。

    “朕从不轻信于人，召你宗家回京都，破格让你入朝，既把关乎朕之生死的禁军交到你手里，朕是打心里不愿对你设防，更希望你能同我一心。”

    宗殊白头埋的不能更深，“臣罪该万死。”

    “你知朕不会让你死。”皇帝默默转过视线，落在在他弥留之际打破他们君臣一心美好幻境的背影上。

    林映安也能感受到不带善意的视线落在自己头上，她忍着已经跪麻的腿，始终保持头贴地的动作。

    她听得出皇帝话里暗含的意思，要用宗殊白自不会让他死，可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她……似乎是可有可无。

    正想着，便有略带着凉意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林映安迟疑一瞬，随着他的动作跪起身，回握住紧紧抓牢自己的手。

    二人十指相扣，宗殊白看向皇帝，“若陛下所愿是大黎江山永固，黎民安居乐业，臣同您一心。”

    “一心？”看向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握在一起的手，皇帝耷拉着眉眼笑了，问向林映安，“他不过来京都短短两个月，你就能让他为你做到这般，这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感觉到握着的手又紧了紧，林映安安心的看了一眼无论何时都不曾在心尖散去的脸，她松开手，再次跪伏于地。

    “民女惭愧，尚未为殊白做过一汤一饭。”

    倒是机灵，皇帝又笑，也许是知道马上要见到老友伯烨，又像是临死之际的人本能的不愿再生不出太多恶意，皇帝叹了口气。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民女无状，不敢瞻望天颜。”林映安趁着起身揉了揉麻木的没有知觉的腿，抬头垂下视线。

    皇帝眼睛越发浑浊，看了几眼也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子，他放松虚眯的眼睛，“你就是林行舟的那个外室女？”

    林映安再次低头，“民女正是。”

    “让这傻蛮子擅自带你入宫，你可知会让他担上欺君之罪？”

    林映安犹豫片刻，点头，“是，民女知道。”

    皇帝看向宗殊白，“知道会害了他，你还是这样做，可见你并不在意他的死活。”

    “民女有负于他。”

    “可惜你就是辜负了他，所愿之事朕也帮不到你，林家一案与科考与学子沾上边儿，就不止是林家事而变成了天下事，朕自知有负你们林家，可你所求恩典朕……不能放。”

    林映安抬头望向皇帝，她沉默几息，再跪地，“陛下开恩，准许三堂会审便已是给林家留了生路，民女不敢有奢求，今日来，正是为您口中所说的天下事。”

    皇帝已经灰败看不出来的脸色骤变，“与朕论天下事？”

    “……也是您的家事。”

    宗殊白再次握紧她的手，“望陛下能听安儿一言，听完若是您还是决定改立太子，无论陛下所定是谁，臣都当倾尽全力以佐新帝。

    皇帝笑容微冷，“你在威胁朕？”

    宗殊白垂下眉眼，再次跪伏于地，“臣，是在求您。”

    “求朕？”皇帝重重的咳嗽几声，咽下口中的一阵儿腥甜味道，缓了几缓，“你父亲可有教过你何为人臣？作为臣子你私带女子入宫，干涉朕立储之事，这是你该做的吗？”

    “臣自知罪该万死。”

    “那就现在去死。”

    “现在不行……”

    宗殊白起身扶着咳嗽不止的老皇帝，将他稳稳托在怀里顺着背，“陛下，安儿日夜兼程刚入京都，她带回来些东西，您看过后如果还觉得臣今日言行有失，臣愿自戕以谢今日之罪。”

    “民女也任陛下裁夺。”

    天已微亮，在殿外等得越久七皇子的心里就越慌，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事怕是要生变故。

    再加上这样的直觉不是无故来的，他就更急的往大殿位置看了好几眼。

    良田村的那一场屠杀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有意为之，现在不仅丢了东西，相思草的秘密也提早被人发现，原本做的天衣无缝的税粮一事自然而然的露了破绽。

    父皇急召他来，又迟迟不见。

    难不成……

    里面是那个外室女？

    是了，是了，一定是那外室女提前一步入了宫，在父皇面前提起了税粮之事，让父皇对自己生了疑心。

    想起外祖父平时的教导，他沉住一口气，踱步往前走了走，离大殿更近了几步。.

    大臣们也跟着上前两步，里面隐隐约约说话的动静止了，灯也多亮了几盏，始终还是没有宣他们进殿的意思。

    殿内，皇帝手里拿着看了许久的卷宗落地，就在离京都不远的云州，二百多个百姓一夜之间丢了性命，发生这样的通天大案，而他这个天下之主却毫不知情。

    更甚者，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种植相思草这种成瘾之物，他也没有一点察觉。

    亏他自诩明君，呵，却不知人家把他当瞎子，当傻子糊弄。

    皇帝悲笑两声，一下子卸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你说这相思草与税粮一事有关，有何证据？”

    林映安的腿麻的不像是自己的，她掐了掐掌心不让自己倒下，“一切只是民女猜测，并无实证。”

    “没有实证你就敢把屎盆子往一朝皇子的身上扣？”

    林映安低头不说话，算是默认。

    她确实没有实证，如果能再给她多一点时间留在云州，未必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只是世事，向来没有如果。

    “陛下想要换储，无非就是怕外戚干政，怕太子将大黎的天下拱手让与纪泉嵩手中，可有一事，难道您就不好奇在对付我林家时候还与纪府沆瀣一气的皇后娘娘，为何会在林家出事几天后突然与纪家翻脸？”

    在朝堂上数度暗示有换储之心，纪泉嵩也并未对此表示过反对，皇帝自然知道他们生了嫌隙，可他对皇后和太子已经寒了心，便是皇后有过想解释的时候，他也没给过机会。

    皇帝笑笑，“为何？”

    “娘娘心意民女不敢妄加揣测，陛下如果想知道何不听皇后一言？”林映安抬头直视皇帝，腿麻的再撑不住干脆坐倒在地上，

    皇帝并没有马上拒绝，不管他决意让谁上位，皇后都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若是老七登基，后宫有她坐镇……怕是整个后宫再无宁日。

    “传皇后。”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