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论科制（3）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堂之上的人，哪一个不是高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天子手中权衡利弊的棋子，只有新旧世族不断的交替斗争，天子才能毫不费力的坐收渔利。

    如今，天子手中用来制衡的这步棋，终于下到了林家而已。而今日的林家又何曾不是昔日的纪家，只不过纪家运气好，生的逢时，又没遇上如他们这般心狠手辣的对手罢了。

    “如果真的无计可施，姑娘想必也不会找到我。”方之霖声音渐渐平静，“我能做什么，你说。”

    “你可想好了？”

    “君子所行，不过求一个坦荡。”方之霖背脊挺得更加笔直，“上有庙堂之高，下有江湖之远，父亲虽没有做过官，但他和大老爷一起长在老太爷身边，自小也是受了不少熏陶，教我君子该有读书报国之志。”

    林映安笑道：“你做到了。”

    方之霖并不反驳她的话，只是摇摇头，“在郢州的那些年大老爷刻意与我们疏远关系，只在暗地里联络，但是雁过留痕，但凡有心的人想知道，林方两家的事就不是秘密，凭着这样的关系，我们早就被划成了林氏一党，他们又怎么会容我在昌平立稳根基，埋下后患？与其躲躲藏藏被人当作是余患处置，不如主动站出来，光明磊落的豪赌一场！”

    掷地有声，豪情万丈，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的人才有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也正是这份莽撞让她感受到血液里十几年都不曾有过的沸腾。

    “好。”林映安淡淡的应了一声，带着笑的抬头看了一眼在这个眉眼间青涩尚未褪却的男孩，看着透过窗洒落在他头顶的光一寸寸退回至黑暗。

    门外有了动静儿，一早上都没露过面儿的清棋回来了，嘴边带着喜意的跑进院里，“抚书姐姐。”

    看着她将气儿喘平，抚书轻着声音道：“去吧，姑娘正等着你。”

    “是。”清棋笑声应了，打着帘子进门。

    一进门，清棋屈膝禀罪，“姑娘，婢子回来晚了。”

    “宫中礼数繁杂，旨意传出来是要到这个时候，你回来的正好。”林映安转头一笑，“方公子不妨一听？”

    方之霖讶然，这几日宫中出来的旨意不少，对林家有利的却一个没有，可看到小婢女眉眼间的轻快，他压下心头的揣测点点头。

    “清棋，起来回话。”

    站直了身，清棋看着自家姑娘和她对了个眼神，“是，婢子听您的吩咐一直等在贡院门口，看着学子们接旨谢恩了后才回来。”

    不等林映安问，方之霖先站起来，“他们都走了？”

    今早直接从那里过来，他最清楚那边的情况，他不信那些信誓旦旦的说抱着必死之心只求公正的学子就这样轻易散了？

    每逢三年一次会考的时候京都城都是最热闹的，往年这份热闹在放榜之后，随着落榜举子的离京都会消退很多。

    今年走的学子只占极少数，这其中大多都是知道自己中榜无望，来京城试试运气的，也有看出今年这事的不寻常，想早点离开京都这片是非之地的。

    留在京都的学子也都各有心思，大部分都还在观望，林家以文传家，当年林家先祖凭着一竿笔为太祖打下半个天下，林氏一姓代表的是大黎读书人的风骨，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信仰，不到最后一步，他们不愿看到自己心中的信仰倒塌。

    再有就是昨晚那些了，没有半点儿根据，仅因为两个学子的自戕就闹到贡院门口抱团示威，要求官家严惩林行舟，亏他还当他们是真有冤无处伸，傻乎乎地跟着在他们身后一个一个的劝慰。

    若不是有今天这番交谈，他怕想不到藏在那些学子身后的是这么深的算计！

    回头再看一眼正不紧不慢的拨着茶杯盖儿的林映安，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方之霖突然笑了，这哪里是幼时靖成常挂在嘴边乖顺的像小猫儿一样的妹妹，分明就是甘愿把自己困在笼中的万兽之王。

    如果不是林家走到这一步，她怕是永远不会亮出爪子来！

    他落回到座位上。

    “你去外面等着。”没打算让清棋说太多，无论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都会被今日宫中出来的这道圣旨压过去，她自信官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够平息风波又能让天下文人称道皇恩厚重的机会。

    只要走出这个院门，方之霖无需打听，他想知道的都会钻进耳朵里。

    “是，婢子告退。”

    重拾起说了一半的话题，她将话头拐了弯儿，“为什么请你来，你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

    林映安点头，“一是为林家，也是为了方家。”

    不用细想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这些年方家一直是靠着林家的荫庇存在，他骨子里就没想过哪一天要带着方家越过林家的头顶做人。

    看出他心中所想，“要是只把你们当作依附在自己身上的蛔虫，老太爷又何必放你整家的奴籍，助你们谋一份前程。”

    他敢放，就不怕他们有一天会爬到自己头上，老太爷的容人之量，她自问换作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

    话头已经甩了出去，林映安也不打算收回，“廷试在即，请公子专心应考，方家入了良籍，没道理还要被林家的事拖累。”

    “可……”已经想好的话被惊讶到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方之霖涌在头顶的热血又开始倒流回去。

    林映安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与其拼着一腔热血成全的忠义，我更欣赏的是保全自己的谋后而定，科举入仕与公子而言才是正途。”

    方之霖这次没有再争，他确实是希望林家过得了这个难关，所以在知道林家入狱的消息后他尽可能的四处周旋，哪怕是能做的有限，他也没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在听到的不是预想中的话，他心里却又不可控制的松了口气。

    实际上，十多年来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努力方家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他也知道在遍地官吏的京都城，现在的他即便拼上性命他能为林家做的也是有限。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