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超剪辑（下）

    面对卓艺锋展现出来的“超剪辑”异能，余哲森顿时有种陷入苦战的感觉。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自己还有时心辅助的情况下对敌人感到畏惧。

    鎏金色的装甲表面反射着宴会厅的灯光，金光闪闪衬着那颇有天神隐喻意味的造型设计，无形之中给余哲森带来了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吴小洺知不知道她原本策划在今晚暗杀的目标是这样可怕的存在？

    如果今晚自己没有跟她前来参加宴会，那么按计划实行暗杀的她多半也会在“超剪辑”面前束手无策。

    包裹在装甲下的余哲森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脑海中一瞬间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吴小洺被反杀的画面。

    那是本来可能发生的未来,因为他的介入而被改变了。

    虽然这不是他有意识去执行的行动，但从结果上来看好像救了吴小洺一命。

    倒不是他瞧不起吴小洺的本事，而是卓艺锋展现出来的纨绔外表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

    倘若他是吴小洺，在“逮住”卓艺锋之后一定也会误判局势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也许在对这个“人渣纨绔”执行正义天罚之前会忍不住对其进行一番羞辱嘲弄。

    “超剪辑”会在一瞬间让明面上的局势逆转。

    可见无论反派还是正派，都很容易死于话多或者戏多。

    和这样等级的敌人战斗,余哲森必须再三提醒自己绝不能以安全局专员执行一般任务的思路行动，异能者之间的战斗往往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你怎么停下了？”卓艺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悲悯。

    那感觉就像是食物链的上位食肉者看到下位的食草动物被自己锋利的爪牙逼迫到走投无路,在饱餐之前对曾拼命反抗自己的猎物所抱有的怜悯。

    “是在绞尽脑汁思考对付我的办法，还是在想怎么逃跑？省省吧，其实都没有意义了。”卓艺锋动作十分随意地举起了右臂的钢剑，摆出突刺前的动作。

    从卓艺锋攻击前的起手动作中，余哲森不难看出他根本没有什么武术的功底，可能连格斗业余爱好者的水平都达不到。

    肢体毫不协调，发力的动作和方向都完全是错误的，全身的肌肉显然各自为阵没有形成联动的整体，一言以蔽之卓艺锋的招式看起来破绽百出。

    但就是这样破绽百出的突刺，这世上却没有几个人能躲得过，余哲森对自己也没有把握。

    一股恍神的感觉袭来，鎏金色的装甲刹那化作残影，卓艺锋动真格的了。

    由于“超剪辑”能力的影响存在，因果律预测的画面变得完全不可信，余哲森仅能凭直觉进行躲闪，同时对时心下令发动时间停滞。

    尽管他们在刚才的讨论中已经认为时间停滞被卓艺锋的“超剪辑”所克制，但事到如今余哲森还是打算尝试搏一搏。

    理论上时间停滞内他能够活动的五秒钟会变成现实中被超剪辑轻松删除掉的一瞬间，但不实际试试看怎么知道理论正确与否呢？

    对于卓艺锋的能力“超剪辑”，时心所掌管的数据库中也没有太多的信息,想要探知这个能力的全貌，只能蹚水过河投石问路。

    “久等了！时间高速列车启动！”只有余哲森能看见的时心虚影漂浮在他身侧，喊出了同样只有他能听见的话语。

    四周景物瞬间黯然失色，变成了静止的灰白，只有余哲森本人还能继续行动。

    前方踏步前冲突刺的鎏金色装甲也被固定在了静止的时间中，由于对格斗技巧几乎一窍不通，卓艺锋的动作在静止画面下看起来显得更加可笑。

    余哲森正面迎向了他，挥动旋转的破坏环对着鎏金色装甲装备着钢剑的那条手臂来了一个行云流水的连续S型切割。

    切割的轨迹将鎏金色装甲的整条手臂和那支科技金属钢剑大卸八块，最后从装甲的颈部一闪而过。

    暗夜流火装甲保持着帅气的挥斩姿态停在了鎏金色装甲的身后，时间停滞结束，灰白色静止空间崩碎。

    在四周恢复色彩的一瞬间，余哲森听到了装甲破裂的声音。

    暗夜流火装甲的右臂部分完全粉碎，暴露出来的余哲森的手臂一片鲜血淋漓，用于固定破坏环的磁力嵌合器模块被彻底摧毁，破坏环也从正中裂成了两半。

    “检测到使用者负伤，肾上腺素紧急注射启动。”

    仍在运作的暗夜流火装甲微电脑发出了提示音，装甲颈部内藏的注射器向余哲森输入了一剂肾上腺素。

    卓艺锋背对着余哲森，将右臂的钢剑举在眼前观察。

    看到鲜红的血珠沿着剑脊的线条向下滑落,他发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声。

    “你是不是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我击中的？”卓艺锋回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超剪辑’跳过了过程，对我而言重要的只是最后的结果。”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我，想，要，的，结，果。”

    余哲森缓缓转过身，在肾上腺素和神之血的双重作用下，他的精神暂时没有被右臂的伤势摧垮。

    但此时他的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了。

    一切似乎都反了过来，明明在时间停滞期间是他重创了鎏金色装甲的右臂并一击封喉，但在超剪辑的删除作用下最终在现实发生的却是卓艺锋重创了他。

    由此看来，时心的推测完全正确，时间停滞期间所发生的事会被超剪辑删除。

    这意味着未来的可能性被锁死了，卓艺锋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他想要的结果，因果律预测在他面前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预测——行动——改变未来”，余哲森一贯使用的这套危机应对模式被超剪辑破坏掉了中间最关键的那一环，在超剪辑影响的时间内他无法进行有意义的行动，所以局面变成了现在的一边倒。

    卓艺锋用剑身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左掌，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有要你的命吗？因为我想留下这场战斗的记录做成可以被欣赏的超梦，你的装甲的微电脑应该有相关的储存数据吧？”

    他用剑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无线网络应该已经恢复了，给你个机会，连接网络实时保存数据，这样你也可以留下一点纪念的东西。”

    “纪念你今晚的丑态吗？”余哲森反问。

    卓艺锋身形一震，旋即气笑了：“好，还在嘴硬，那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余哲森用未受伤的左手朝卓艺锋勾了勾手指。

    【时心，我知道发动回溯对你来说很痛苦，在这里先和你说声对不起。】

    “太见外了吧，我倒是觉得你已经很久没有需要我这么做了。”听到余哲森心声的时心立即回应道，“何况你的右手伤得这么严重，不利用回溯修复的话就算赢了回去也会让安志天和安何担心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低声许诺道：“回溯的痛苦不算什么，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只要能够和你一同开拓未来，我可以承受一千一万次这样的痛苦。”

    超剪辑来袭，卓艺锋的身影再度发生闪现，只不过这一次是短距离的。

    他只删除了一秒的时间，瞬间出现在余哲森面前，以右臂的钢剑洞穿了暗夜流火装甲的胸膛。

    “看起来我好像不小心破坏了你装甲的自行分解装置。”卓艺锋笑了一声，“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说罢，他伸手抓住了暗夜流火装甲头部的面甲，左腕稍稍出力，将面甲两侧的结合部捏扁变形。

    卓艺锋感觉自己兴奋得浑身出汗，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个被自己亲手干掉的家伙究竟长着一张怎么样的脸。

    “啪”，一只皮肤裸露在外、完完全全是血肉之躯的手忽然抓住了卓艺锋鎏金色的左腕。

    卓艺锋被这诈尸般的情况吓了一跳，心慌意乱之下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只本来被他伤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手臂此时竟然完好如初。

    灼热的感觉从腕部传来，卓艺锋惊恐地发现他的鎏金色腕甲正在熔化变形。

    与此同时，他想要揭下的暗夜流火装甲的面甲已经先一步被熔成了金红相间的铁水。

    滚烫的铁水从青年的脸颊上流淌而下，滴落在宴会厅的地板上立刻冒出蒸腾的白汽。

    地面上的积水以余哲森为中心迅速蒸发形成了一个直径三米的干涸的圆。

    卓艺锋拼命将右臂的钢剑抽回，想要对着余哲森胸甲的破口再捅一次，但他抽出手时才发现钢剑已经被熔掉了三分之二。

    “光粒子传输！”卓艺锋急迫地呐喊，卸下了右臂的毁坏的钢剑，依靠光粒子传输技术迅速换上了一把崭新的剑。

    他狠狠地将新换上的钢剑朝余哲森胸口刺去，同时发动了超剪辑能力跳过了过程的时间。

    删除时间之后，卓艺锋迫不及待地看向面前的余哲森，却无比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剑竟然压根都没有碰到余哲森的身体。

    钢剑的剑尖在距离余哲森还有十厘米的距离时就被高温熔成浑身通红发亮、软软下垂的形态。

    “不可能！我总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那些对我不利的事……那些对我不利的时间全部都会作废！”卓艺锋气急败坏地大吼道。

    他又换上了一把崭新的利剑，继续刺向余哲森。

    超剪辑发动，时间被删除，余哲森的眼神微微恍然，但转瞬间又变得澄澈清明。

    卓艺锋被内心的恐惧所主宰，他开始有点弄不清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中能同时出现如镜面平湖般的澄澈清明和如燎原烈火般的炽烈燃烧？

    灼热和刺痛让卓艺锋稍微清醒了一些，这时他听到余哲森对自己开口。

    “不管你删掉多少过程，结果都不会变。”

    余哲森发出的声音如同嗓子里含着炭火一般沙哑。

    “救……救我！”卓艺锋回头朝手下的保镖们大喊。

    保镖们掏出了手枪朝余哲森射击，卓艺锋配合着手下的开火又一次发动了超剪辑能力。

    他删去了子弹飞行的时间，想要直接跳到余哲森被子弹打爆脑袋的结果。

    但没有一颗子弹能近余哲森的身，所有的弹头都和他的钢剑一样在钢燃的领域内被彻底熔解。

    余哲森微微眯眼，钢燃领域扩展，子弹的火药在弹夹内就被高温引燃，霎时保镖们手中的枪纷纷爆炸。

    “啊……啊啊啊啊！”卓艺锋惨叫着后退。

    他被余哲森用手抓住的那只手，此时手腕以下已经完全消失了，烧断的伤口甚至来不及喷血就已经焦黑碳化。

    鎏金色的装甲也几乎被完全熔化，滚烫的铁水在卓艺锋身体表面各处留下严重的烧伤，他在哀嚎中跌跌撞撞后退，一跤摔倒在地。

    看到卓艺锋被困在熔化的装甲所形成的金色囚笼中，保镖们无人敢上前搀扶，不少人由于无法承受宴会厅的高温已经晕厥倒地。

    余哲森朝倒地的卓艺锋走过去，准备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超剪辑的异能太过强大，若非卓艺锋太过自负硬要和钢燃正面对决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之所以能反杀卓艺锋，是因为余哲森看穿了超剪辑的能力本质是跳过时间而不是改变结果，

    尽管卓艺锋可以在超剪辑跳过的时间内随心所欲地行动，可他没法改变一些物理上的规则，在钢燃领域面前他的钢剑和装甲注定会被熔毁，所以无论怎么删除时间跳过过程都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用钢剑刺穿余哲森”的结果。

    余哲森也由此领悟到了在和卓艺锋对决的时候钢燃是攻防一体的，只要持续发动能力，即便在超剪辑的删除时间内他无法改变行动，卓艺锋也奈何不了他。

    可钢燃没法阻止卓艺锋逃跑，所以余哲森想要尽快补刀。

    他在朝倒地的卓艺锋迈出两步之后忽然步子一个趔趄，与此同时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余哲森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却依然失去了平衡。

    “异能使用过度了？”和他完全感受相通的时心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不……我没事。”余哲森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那阵眩晕感只持续了两秒。

    太过短暂，以至于他都无法判断是否真的是眩晕。

    “刚刚好像整个空间倒转了，我也不是很确定……糟了！”余哲森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卓艺锋跑了！”

    他准备往宴会厅外冲，却听到时心在脑海中大喊：“等等！你得先把钢燃领域解除！你现在比当初的钱之漠还危险！”风起陇上的赛博朋克：铁穹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