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天光已经大亮，薄薄的云影悠然游动着，破碎的灰影从窗外投进来。 宋湫一睁眼，就看到了满地晃动的金色光斑，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句戏弄似的轻笑：“醒了？” 他顺着声音往上望去，床边的沈映雪正姿势慵懒地歪坐在一把太师椅里，一身崭新笔挺的军服衬得他气质斐然。他就像一头矫捷而迅猛的黑豹，暂时性地收起了爪牙，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那双被军裤皮鞋包裹着的长腿闲适地交叠着搭在床沿。 沈映雪的视线与宋湫有些茫然的视线交错，他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把玩着那副银色的手铐，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那双多情的漂亮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暧昧的色彩，他玩味道：“小嫂子，你要还不醒，我就准备亲你了。” 宋湫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颇为不自在地别开头，他低下脸避免与沈映雪目光相接，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小嫂子，你记性这么差啊？”沈映雪吹了个口哨，促狭地微笑：“我怎么在这里你能不清楚么？”他说着，用目光示意宋湫往下看，宋湫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身体，用手指紧紧抓着锦被，满脸戒备、严阵以待地看着他。 见状，沈映雪爽朗地笑起来，眉眼之间尽是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小嫂子，你真是好玩儿死了。你越是这样子，我还越想来爬你的床了。”说罢，沈映雪面朝着他，故意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食髓知味的笑意。 “沈映雪，你自重——！”宋湫气的手指不由得绞紧了锦被，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从齿关里挤出来的。 沈映雪浑不在意，他对宋湫这样挠痒痒似的示威压根就无动于衷，他收回腿从太师椅上起身，环抱着双臂微微低头看他。颀长而强健的身影似乌云一般地笼罩着床上的宋湫，压迫感十足。 “自重？”沈映雪笑吟吟的，品了品这个可笑的词汇，他轻蔑一笑，属于军阀的那种蛮横而强硬的气质暴露无遗，“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自重这两个字怎么写。” “行了，我懒得跟你多废话。”沈映雪转了个身，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套日常的墨绿色长袍，头也不回地扔到床上，背对着宋湫发号施令道：“换上，一会你先出去，在正厅等我。” 宋湫被沈映雪这样轻慢而无礼的态度气的嘴唇都有些发抖。他坐在床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一幕幕闪过昨夜那些可耻又羞辱的片段。 宋湫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一丁点可以为他昨夜的卑鄙行径开脱的借口。他脑袋还在发晕，身体上还残存着一阵一阵的隐痛，最难以启齿的地方充满了无法忽视的强烈异物感，一切的一切，都在叫嚣着提醒着他这个可恨的事实：在本该是他和丈夫大喜的新婚之夜，他被蛮横无理闯进婚房的小叔子侵犯了。 凭什么？沈映雪凭什么这么对他？在事后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对他呼来喝去。 本来沈映雪怕宋湫不适应，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他还特意转过身来背对着他，可他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穿衣服的声音，他不由得疑惑地转过头去看。 只见他那刚过门的长嫂，手指紧紧拽着勉力拉到胸口的锦被，暴露在外的雪白脖颈和肩膀上，全是连成一片的、深深浅浅的咬痕吻痕，脸上的表情悲愤交加，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沈映雪不明所以，眉头一皱，略微有些不耐烦。他抬步走过去，单膝跪在床上撑住身体，俯下身去，手指捏着宋湫的脸颊两侧，语调隐隐不快：“你在磨蹭什么？” 宋湫伸出手去掰沈映雪卡在他下颌骨上的手指，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沈映雪微眯起眼睛，冷冷一笑，语调隐含危险：“凭你是沈家买来的东西，这个理由够不够？小嫂子，你可别忘了，当初你那个赌鬼爹，把你卖了给我大哥冲喜时是怎么说的，从今往后，婚丧嫁娶、是死是活，皆与宋家再无关联，全凭沈家定夺。” 宋湫手指一抖，脸色顿时就白了。他有些怔愣，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生机似的，表情木然地呆坐在那里，思绪却是飘远了。 是了，他只是被卖进沈家的东西。一件东西而已，如何处置发落还不是全凭沈家的人说了算。 生杀予夺，都在沈家人的一念之间。 看到宋湫这个反应，沈映雪总算是满意了点，他笑意不达眼底，敷衍似的用手揉了揉宋湫被他捏红的地方，语气低沉得像是恶鬼的低吟：“这就对了，你记住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妄想反抗我，我会怎么对你，你心里清楚。” 宋湫心里的冷意越来越重，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沈映雪温热的手指狎昵地亵玩抚摸而过，沈映雪的嘴唇贴近他耳畔，语气温柔地威胁道：“你那个赌鬼爹欠沈家的钱，都得你来还。要是你不听话，惹恼了我，宋成身上说不定会少点什么部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湫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是，我会记得。” “这还差不多。”沈映雪微微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有些矜持倨傲的态度。他起身坐到床沿边，背靠着床栏，傲慢的视线掠过宋湫，唇角带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来：“起来，穿衣服。” 宋湫默不作声地扫了沈映雪一眼，拽着锦被裹住身体要从床尾绕过他爬下床去。沈映雪长臂一揽，直接把宋湫连人带被悉数裹进了怀里，他抱着宋湫，表情有些不屑，鄙夷似的道：“你矫情什么？睡都睡了还这么躲着我？昨晚上你不是也被我干的挺爽。” “二少爷，请你放手。”宋湫已经快对沈映雪这样喜怒不定的脾气麻木了，他只觉得心里空的厉害，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同沈映雪纠缠。 沈映雪根本不听他的，他抱着宋湫，低下头在宋湫白嫩的肩头啃了一口，把他激得身体哆嗦了一下。在瞥见宋湫惊怒交加的表情之后，沈映雪心情颇好地笑了一声，戏弄道：“再来一次？” “不——！”宋湫想也不想地拒绝，满脸都是焦急和抗拒。 “嗬。”沈映雪冷笑，冰冷的视线掠过宋湫的脸，他露出个无趣的表情，讥讽道：“你就是想我还不奉陪呢。”他一把捞过裹进床褥里的长袍，把宋湫从锦被里扒出来，不顾宋湫的推拒，强硬地给他穿好了衣服。 沈映雪低头替宋湫一粒一粒地扣着暗扣，他眉头微拧，像是有些不悦似的，但手底下的动作又是显出截然相反的耐心和细致。 “这扣子怎么这么烦人。”沈映雪轻哼了一声，眼睫低垂，同衣服上那些无辜的盘扣较着劲。宋湫已经快没脾气了，他闭着眼睛不去看沈映雪，只当自己是个人偶娃娃，任凭沈映雪摆弄。 在替宋湫穿衣服的空当里，沈映雪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那些繁复的扣子，与此同时嘴也没闲着，他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调对宋湫道：“小嫂子，你屁股疼不疼？” 宋湫简直都要出离的震惊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映雪，似乎是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出那么无耻的话来的。 察觉到宋湫的目光之后，沈映雪眉梢一扬，故作不解道：“你瞪我做什么？我还不是关心你。昨天晚上你被我操晕过去还是我打水给你洗的屁股，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说到最后，沈映雪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故意摆出来一个阴狠的表情吓唬宋湫。 “你……”宋湫睁大了眼睛，那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种似的。 “好了，起来。再赖在我身上，我可就不客气了。”沈映雪半抱着宋湫，故意流里流气地挺起胯部顶了顶宋湫的屁股，暗暗威胁着。 “沈映雪，你还要不要脸！”宋湫在他怀里挣扎，手指奋力去掰沈映雪揽在他腰上的手。 “能把小嫂子你给睡了，我还要什么脸。”沈映雪懒洋洋地笑着，表情仿佛还有些回味。 他表情放松，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孩子般的顽劣，游刃有余地同宋湫暗自较劲博弈，一张嘴还时不时地吐露出几个色气满满的词汇，弄得宋湫面红耳赤，格外的难为情。 宋湫暗自磨了磨牙，也不甘示弱，沈映雪污言秽语扰他耳朵，他就伸手恶狠狠地去拧他腰上的软肉，把沈映雪激得哆嗦几下，条件反射地往后躲去。 沈映雪一只手抱着他不放，另一只手去捂着腰上的痒痒肉不让宋湫碰，他露出尖尖的犬齿，故作凶狠地瞪着宋湫，色厉内荏道：“你再掐我试试？后果自负。” “试试就试试。”宋湫反瞪回去，毫不客气地在沈映雪后腰窝上又拧了一下。 沈映雪浑身的痒痒肉，怕痒得不行，宋湫一伸手过来他就下意识地往后缩身体想躲开。他越是这样，宋湫越气焰嚣张地扑上去掐他。 沈映雪被宋湫气笑了，他强忍着痒意靠过去，宋湫掐他一下，他就张嘴在宋湫脸上乱啃一口。 宋湫一边躲一边忍不住笑，抬手推开沈映雪贴过来的脸，跟赶狗似的：“你让开，别烦我。” “我偏不。”沈映雪哼笑一声，一个劲凑过去贴着宋湫。脸上的表情跟小狼崽子见到喜欢的玩伴似的，眼眸发亮，闪着愉悦的光。 正闹着，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敲了两下，宋湫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吴妈的声音。 吴妈在门外道：“大少奶奶，你可起了？” 一听是吴妈，宋湫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他如梦初醒，一把推开沈映雪，从他怀里站起来，紧张地理了理衣服，佯装镇定地回道：“起了。” 沈映雪被宋湫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微微眯起眼睛，靠在床头老大不高兴地盯着他的身影在房间里匆忙来回走动着，忙着收拾打点自己，那背影里都透着一股紧张和慌乱。 “你快点躲起来，万一吴妈进来了。”宋湫压低了声音，表情焦急，不由自主地咬着嘴唇，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沈映雪盯着宋湫的后脑勺，格外的不悦。 “小声点！”宋湫被沈映雪满不在乎的音量吓了一跳，忙疾步走过来捂住他的嘴，瞪了他好几眼。 沈映雪嗤笑一声，没再戏弄宋湫。他抬手抓住宋湫捂住他嘴巴的手，抓过来低头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把宋湫疼的往后一缩，结果手被沈映雪紧紧抓着，怎么也没能抽回去。 “出去吧，在外面等我，记住了吗？”沈映雪总算是放开了宋湫，他从床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颀长优美的身体展现出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但是宋湫已经没有额外的心思去欣赏了。 他现在的脑子里塞满了恐惧焦虑和愧疚不安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他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刚刚同沈映雪的笑闹显得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和……暧昧不清。 “别怕。”沈映雪抬手揉了揉宋湫的头发，安抚道：“你先跟着吴妈出去，一会跟我去看大哥。” “什么意思？”宋湫微微睁大了眼睛，疑惑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沈映雪不听宋湫的继续追问，揽着宋湫的肩膀强硬地把人带到门边，“别耽误时间了，你先出去，我们分开走。” 宋湫还没来得及仔细想明白沈映雪的话是什么意思，沈映雪一推开门，他就看到吴妈就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立刻就条件反射地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 “大少奶奶好。”吴妈和蔼可亲地同宋湫道了声问好。 “嗯。”宋湫心跳如擂鼓，微低着头闷声回答，少说少错。他生怕一个不仔细就被吴妈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宋湫几乎是不用想都知道，偷人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在沈家这种家风严谨的大家族里，被人发现了指定是要私刑处死的。 “大少奶奶昨夜睡得可好？”吴妈笑眯眯的，对着宋湫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走在宋湫身后一尺的距离紧跟着。 宋湫低着头迈步往抄手游廊下走，轻声回答道：“睡得很好。” 吴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举一动都很恭敬，“大少爷特意吩咐过我等天亮了再叫您呢。” 宋湫步子一顿，微咬着嘴唇，犹豫着问道：“吴妈，大少爷昨夜怎么没回来？” 吴妈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惋惜似的，声音染了点沉重：“昨日成亲事宜繁杂，大少爷身体受不住，突然发病了，沈三爷命人把他送到租界上洋人的医院里治病去了。大少爷在走之前还吩咐过我们，不许来打扰您休息，让您好好睡一觉，等您醒了再告诉您。” “什么？！”宋湫如遭雷击，脸色立刻就惨白一片，身形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还是吴妈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扶住他。 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在丈夫因病入院的时候，他居然与别的男人被翻红浪，全然不顾礼义廉耻。 吴妈惊呼了一声，忙不迭地询问宋湫：“大少奶奶，您没事吧？” “……我没事。”宋湫定了定神，稳住身体，原地站稳。他的脸色苍白，佯装镇定的表情下全是惴惴不安和羞愧难当。 吴妈温声道：“大少奶奶也别太忧心，保重身子为重。大少爷这都是老毛病了，肯定不会有大碍的，您且放宽心罢。” 宋湫在吴妈平静温和的目光下越发无地自容，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低声道：“好。” 吴妈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带着宋湫往前走：“大少奶奶，先去吃早饭罢。一会二少爷也会回来一趟，他派人来吩咐过了，把吃食备上。” 一听到沈映雪的名字，宋湫的心就越加的往下沉了沉。他无法描绘他现在的心情究竟有多难受，惶恐不安、悲愤交加，还有对自己的唾弃和责难。他与沈映雪的情事，无疑是狠狠打了丈夫沈映棠的脸，一切的事实，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对婚姻的不忠。 他在新婚之夜失贞，不是同丈夫，而是同丈夫的亲弟弟，他的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