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地心矿区（四）
阿兰闭上眼，沉浸心神，精神触角缓慢脱出。 顿时周遭的一切都沉默了，视野里只剩下无声的黑白，但能见范围进一步扩大，阿兰清晰可‘见’虫王眼睛的每一次睁闭，角落里小虫子身躯的节节蠕动，以及石壁上掉落碎石的轨迹。 触角攀附着右侧的石壁，往前极慢的攀爬着前进，沿着石壁爬上陡峭的壁顶，从上方耸立的石笋群间蜿蜒前行，极小心的一点点靠近安静匍匐的虫王。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触角静止在虫王中间那个头的头顶上方，悬而不发， 数分钟后，触角分出一缕，弯曲着向下试探而去，它并没有接触到虫王，只是在上方缓慢的盘旋， 虫王的所有眼睛都闭上了。 阿兰飞速后退，触角顷刻间回到精神域， 他睁开眼说：“确实是‘感知’类天赋，它发现了我的精神触角，且很聪明，知道迷惑敌人。” 在他准备侵入它精神域时闭上全部的眼睛，佯装放松警惕，等待敌人以为它放松警惕而放松警惕的时刻，反杀。 说完阿兰又闭上眼睛，触角脱出，再次盘旋至虫王中间那个头的上方，分出一缕向下探去， 虫王也再次闭上了全部的眼睛。 那一缕精神触角非常细，若有实体，就跟头发丝一般粗细，它轻轻的戳弄虫王的头顶，继而无声无息的扎入—— 虫王所有眼睛猛然睁开，庞大的身躯摇晃起来，精神域涌出混沌还未开化的潮水般的精神力，瞬间淹没了那缕阿兰的，将之疯狂的吞噬同化吸收。阿兰身躯一颤，在刚才那一瞬间争分夺秒分化出来的另外两根精神触手也同时查探完毕虫王左右两侧的大脑，被纠缠吞噬的那一缕他则选择壮士扼腕，所有剩余的精神力得以安全回到精神域，他疼痛的捂住额头，声音低哑的说：“最左边的那个。” 下一秒阿伽雷勒就消失在了阿兰的视野，他努力镇定着自己因受伤而沸腾的精神域，发觉阿伽雷勒在自己的精神感知中也一并消失了。 他四处搜寻阿伽雷勒，虫王却怒吼着暴动起来，三颗头颅左右摆动，数十条腿挥舞着，然而最左边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了它的身体！ 阿伽雷勒在阿兰的感知中再次突兀的出现，提起那颗骨碌碌滚落的脑袋， “走吧，不需要再和它硬碰硬。” 看出阿兰的状态不好，德拉万自觉背起他，三人飞快的奔跑起来，身后地动山摇如同地震，是虫王追了出来。 “嘭” 它撞碎狭小只容一人同时通过的石洞，强行扩开一条坦途，数十条腿高频率的交替移动让它如同平移的飞艇，粗长的节肢挥打在德拉万身后的石壁，大块大块的碎石劈头落下，阿兰腰部一勒，从德拉万背上被转移至阿伽雷勒怀里， 于是他们的速度得以提的更快，原先爬满虫子的石洞此刻一只虫都没有，因身后它们的王的震怒， 阿伽雷勒抬手把之前固定在石壁的长剑抽出收回，德拉万回身，准备掷出手里的火弹， “太近了，德拉万！”阿伽雷勒严声制止。 德拉万收起火弹，加快脚步追赶阿伽雷勒，热浪从前面三个岔口同时大量涌来， “走右边的岔路，”阿兰说，“我刚才一起感知过了，那里矿石增多，岩壁更硬，它撞不碎。” 三人进入右边的岔路，身后虫王的撞击很快遇到坚硬岩壁的阻碍，一开始它还能勉强将岩壁再撞出一条尖峭的路，一段之后它就无法再撼动大面积金属形成的金属壁。它疯狂的摇晃身体撞击入口，岩壁上生长的金属和矿石猛烈抖动，三人均保持不了平衡，德拉万几次欲再起跑时重重摔倒在地， “不用再往前了，”阿兰说，“它在高热的环境下坚持不了太久。” 这一等就是四十分钟，不断侵袭的热浪把原本就剧烈运动的三人都弄成了水人，德拉万取出一盒软糖球状东西，一人一颗分发，阿兰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另两人毫不犹豫的仰头滚动喉结吞了下去，猜测是某种压缩过的特制的迅速补充水分的东西，便也张嘴含入， 软糖球Q弹的外皮软软弹弹，真的很像软糖，阿兰好久没有吃过软糖了，入狱这么久了也只吃上了星空棒棒糖和可爱的小小的‘果冻’，便有点想念的轻轻咬了一口软糖球外皮，大量含有盐分的水液在嘴里倏然爆开，阿兰猝不及防下呛了一下，喷出一口水，面前被正中靶心的德拉万抹了把脸，很平淡的又摸出一颗给他。 “不要咬，直接吞下去。”阿伽雷勒说。 第二颗阿兰很顺利的吞下胃里给自己补充了水分和盐分，岔口处的动静逐渐减弱，阿兰拎起阿伽雷勒的长剑，另一手持装了爆裂弹的枪，蓦然转身飞奔往入口处。 “做什么去？” 阿伽雷勒将他拦停，阿兰说：“你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核心，那么现在这只虫王就是我的了。” “陷入狂暴的虫王攻击力很强，连我都不敢对它赶尽杀绝。” 阿伽雷勒说的坦诚，刺客本就是达到目的便功成身退的种族，可阿兰不是，“我帮助你拿到核心，不是为了现在你阻拦我收获我的利益的。” 阿伽雷勒似乎愣了一下，沉默几息之后他接过阿兰手里的长剑和枪， “……在这里等我。” 而后他往入口处走去。 片刻之后入口处的震荡和咆哮声再次响起，且愈发狂暴，阿伽雷勒的天赋注定了他永远只会隐于暗处对敌人一击必杀，绝不可能和敌人正面冲突，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最高等级的天赋状态也一无是处。 虫王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又是‘感知’类天赋，不论阿伽雷勒如何潜行隐藏，只要他还身处在这个空间，便只能和它正面对抗。 德拉万从后方追了出来，只看了一眼阿兰就冲入入口处的激战， 阿兰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舔了舔干涩的唇也往入口走去，他走的很慢，没有缘由的慢，甚至越走越慢，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花费了足有半个小时。 离入口越近恶臭味就愈发浓稠，他戴正自己脸上的防毒面罩，看到入口处到处黏连着厚厚的蜘蛛网，网上沾着斑驳的血迹，以及散发恶臭的黑色不明液体。 虫王已经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头，德拉万在它的节肢下不断翻滚躲闪，身上还残留被蜘蛛网捆缚的痕迹，阿兰没有看到阿伽雷勒，但很快他从虫王的背后翻身跃起，长剑猛烈劈落，剑尖从虫王最后一个头的其中一个眼眶中刺进，又从另一边刺穿而出。 德拉万身影轻巧的四处借力同时攀上虫王头颅，火弹在他手中红光烁烁，长剑抽出，眼眶处留下一个黑洞，他伸手将火弹猛然按入虫王的眼眶，继续深入颅腔一尺，直至手腕全根没入！ “跑！” 阿伽雷勒一声大喝，拽着德拉万的衣领‘瞬移’离开，紧接着火弹在虫王颅腔内爆炸，它整个头崩毁的四分五裂，炸出红白脑浆无数，溅在阿伽雷勒的后背，爆炸引起的余波也将他们二人的身体推向更前方，像两团破布一般滚落在地。 虫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将它身后的石壁压的坍塌，巨石陷落，尘土飞扬，巨大的洞口在短时间内被大量大石块堵上，没有烈性炸药看来是无法再次打开洞口的了。 阿兰向二人滚落的地方走去，恶臭味已经浓到让他眼前发黑。德拉万的身体血肉模糊，脚腕的擦伤深可见骨，甚至还折断了一只手臂，但见阿兰走来却飞快的拖着手臂翻身扑到阿伽雷勒身体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阿兰的视线。他手臂外翻着，身体却紧紧贴着底下的阿伽雷勒，头微微侧着警惕的盯向阿兰，阿兰觉得奇怪，却也不再继续靠近，还体贴的背过身去问他们：“还好吗？” 身后传出悉悉索索套衣服的声音，阿伽雷勒沙哑的回答：“还好。我要给德拉万包扎一下，你先做你的事吧，阿兰。” 阿兰回头，德拉万已经乖乖坐在阿伽雷勒对面，阿伽雷勒正在给他固定手臂， 也许他们是真正的不掺杂利益目的的师徒情，阿兰想。 但非常可惜，死去的虫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被虫王吞噬掉一点精神力，他就要从它身上拿回成倍的，但如今虫王已死，精神域也随之消弭，也就没有精神力可供他吞噬了。 他默默的砍下了虫王的一段节肢举在手里。 “你要这个做什么？”阿伽雷勒替德拉万包扎好后，一边剥取虫王脑内核心，一边疑问开口。 “我也不知道，”阿兰老实的回答，“也许可以用它做武器？” “……很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吗？”阿伽雷勒知道自己弄错了阿兰的意图破坏了他的打算，他原以为阿兰是要虫王身上更有价值的比如内脏等可做药剂原料的东西。 阿兰笑了笑，“不要道歉，我还要谢谢你，没想到虫王发狂这么可怕，如果你没有拦下我，说不定现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就是我了。” 阿伽雷勒知道他只是在换种方式宽慰自己罢了。 “你需要虫王的什么？我从别的地方补给你。” 阿兰摇摇头，“不用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拿些材料好了。” 他转头用虫王的节肢将虫王的尸体解剖，取出它的内脏，晾在地上让热气将之风干。 而后把德拉万换下来的碎片衣服团成一团绑在节肢顶，满满的吸收了虫王的体液，做成一个‘驱虫棒’，“拿着这个，应该足以震慑小型的地底兽了。” 阿伽雷勒点点头，向德拉万招手，在德拉万走来后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各处关节，道：“再休息十分钟，我们就继续前进。” 这十分钟是特意用来让德拉万休整的，可他仰头吞了一颗水丸喝了一瓶营养剂就直勾勾看向阿伽雷勒，全程用时不到一分钟。 “十分钟。”阿伽雷勒重复。 于是德拉万站在原地，端着被固定起来的手臂用脚尖来回刮蹭地上的碎土，表现出自己的百无聊赖。 “年轻真好，”阿兰看着他，感慨万千。 这股勇往直前永不服输的劲儿，真让人怀念。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