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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报喜讯驸马入宫,忆缠绵皇后羞愤

    宫中形势并不复杂,新入宫等待选阅的众人没怎么费力便将明面上的事打探清楚。皇后长宠不衰,诞育了超过一半的皇嗣,长子入储,亲手抚养的大公主也已经出嫁,金瓯永固不说,如今再度怀孕甚至是在长生殿养胎。

    就因为孕中不适,皇后便不再插手礼选,而命贵妃,淑妃,贤妃三人共理。也就是说,他们的命运差不多是掌控在这三人手中。贵妃掌握宫权数年,如今又终于有妊,在新人眼中便不如淑妃卖力。而贤妃又体弱,勉强支持起来,也没人敢于劳动他。

    换言之,因贵妃珍重自身,贤妃身体虚弱,礼选中话语权最大的便是这位淑妃。若有人有心钻营一二,寻淑妃的门道或许是最轻松的。但淑妃出身将门,行事干脆利落,偏偏与文官也好,门阀也好,总是风格不同,丝毫没有趁着自己实际上主理的机会排除异己,挑选附从者的意思。

    新人入宫后,几乎就是被晾了起来,直到殿选前,他们是没有机会面见皇帝的,更不可能随意走动,离开安排自己的宫院。淑妃就事论事,按部就班,贵妃和贤妃二人不过是走个过场,轮番赏赐罢了。

    都是世代清华门第所出的儿女,虽然上头似乎并不重视,但任谁也知道此时此刻身旁多得是窥伺的眼睛,因找不到关系,无人回护的缘故,万一行差踏错,可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因此,他们之间倒也安静。

    虽然有些交好交恶的事,但也不过寻常,好也不过多说几句话,坏也不过口角一两句,倒是没有大冲突。

    淑妃早从皇帝那里得到了此次礼选的标准:端庄大气,肃穆雍容,于是便命人多加查看众人品性,为人处世的能力。他猜到此次礼选留下的人不会多,因此前几轮筛选便十分严苛,动不动便是个送还回家的下场。但因为终究过了初选,在宫里住过,送还回家倒也不至于失了脸面——到底都是国朝臣子子女,初选就不给过也太苛刻。

    如此层层筛选,不等殿选宫苑便已经半空。淑妃也松了一口气,整理出自己观察下来的名册,往长生殿送了一份。帝后同起同卧,这份名册分开送显然没有意义,皇后虽不插手礼选之事,但仍然拥有一言决定去留的权力,淑妃并无私心,也到时候给他看看了。

    瑞香打开卷轴细细观览的同时,皇帝正在前头偏殿召见御医。他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锦盒,如临大敌般皱眉看着里头的数粒丸药:“你这药可保万全?”

    天气和煦,虽然温暖,却并不炎热,御医却满头满脸的汗,埋着头跪在下面,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这、这臣不敢妄言,只是说此药男子坚持服用半月,便可以渐渐不能令女子有妊,只是世间之事并无万全,若要彻底杜绝,便难免损伤肌体,臣、臣实在不敢为之!便是女子绝嗣之药,也多为虎狼之药,虽然服用可以肯定再也不能生育,却也损伤身体大半,甚至伤及寿数,臣、臣不敢……”

    到底是匪夷所思的要求,十分大胆的药物,御医说到一半,便语无伦次起来,到最后根本不肯再说下去,连连叩首不已。

    皇帝见状,便也知道世上没有万全之法,又要不损身体,又要立竿见影,绝无错漏,到底是强求。他轻叹一声,安抚御医几句,又肃容告诉他不得外泄此事,便叫他出去了。

    停顿片刻,皇帝扣上了手中的锦盒,想了想,藏在暗格之中。他倒是不怕有人潜进自己殿中拿到此药又认出来是什么,只是不愿被瑞香发现。这药其实他早就对御医提出了要求,但自古以来都只有让女子绝育的,哪有人敢做令皇帝绝育的药?

    不提从来都是多子多福,尤其皇家,儿子总是不够用的,就说万一这药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副作用,损及龙体或者干脆坏了皇帝床笫之间那点能力,谁能承担得起皇帝降罪?

    对皇帝的身子下手,不仅需要极高的技艺,还得有极高的胆量。就算并无问题,若是皇帝后来又后悔了,第一个遭罪的岂不是当初配药的御医?

    何况当年皇帝心中总有几分执念,想和瑞香生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始终未曾放弃希望,用了药,也就等于是彻底放弃这个念想。早些年两个人都还年轻,皇帝愿意等一等,现在皇帝却渐渐觉得自己开始走向中年,越发不想强求。一来年岁渐渐上来,二来瑞香屡次怀孕生产,说是顺遂,但也并不轻松。他也是知道的,年纪越大生产越是沉重的负累,再让瑞香生下去,他实在是受不了,于是便催着御医做出这种药丸来。

    只需要服食半个月,就等若是不必再让瑞香为生育受苦,御医为此怕得发抖,皇帝不催硬是不出结果,皇帝却不犹豫,自己倒了盏温水,先把第一天的分量吞下去,转身去后面找瑞香。

    他回来的时候瑞香正在打开的支摘窗下坐着发呆,面前正是淑妃吴倬云送来的那份名册。暮春天气和暖,桌案上一个土陶瓶里插满了丰美茂盛的金黄色野牡丹,新鲜,张扬,热烈,纯粹,瑞香望着花发呆,良久,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这名册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只记录了众人出身和一些简单的评语,在宫里生活重要的就是规行矩步,端庄持重。不过淑妃也是费了心思观察的,这份意见还是有可参考处,瑞香只是不想用功。

    暖风裹挟着金粉般的阳光,和复苏繁茂的草木气息,瑞香喝了半杯金银花水,拈起一块糕点看了看,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听见宫人纷纷见礼,提示皇帝的到来。

    他有了身孕,这段时间就格外倦怠懒惰,又早已不怎么行礼,便仍旧坐在原地,看着皇帝过来,目光在自己面前的名册上看了看,就坐下来,先问:“困了?”

    瑞香把那块柔柔绿色,颇具春日气息的艾草豆沙糕递给他,掩口打了个哈欠:“刚起来,真的不能再睡了,就是暖风熏得人骨头都软了,也打不起精神来。”

    刚醒来就是这样,又困倦又绵软。皇帝也不强求,接过那块糕点吃了,又摸摸他的腰:“感觉如何?”

    共同抚育了这么几个孩子,皇帝对产育之事也很熟悉。瑞香怀孕才一个多月,除了困倦之外,还应该在胃口上有些许变化才对。瑞香却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你陪我说会话吧。”

    这回怀孕距离上一次也有大半年,虽然说皇帝觉得仓促,但其实已经调养许久。生产这回事毕竟重大,御医也不敢大包大揽承诺必然不会有意外,毕竟瑞香也已经年过三十,虽然这个年纪仍然大把人在生孩子,但也应该谨慎起来。

    皇帝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瑞香忙碌礼选之事,现在自然更不可能让他劳心劳力,干脆把人一直留在长生殿。这些年他们两人时不时就要黏在一起同进同出,宫中倒也习惯,只新人间有些波澜,不过并没有人会把尚未确定会否入宫的这些少年人的想法当回事就是了。

    两人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虽然已逾十年,生育子嗣亦是众多,昔年接连动乱导致帝室人数骤减,大宗几乎断绝的危机,目下看来也是过去了。虽然看似平静,可这十年来却也有不少波澜磨难,两人间的情意深厚自不必言,越是亲昵相处,便越是觉得难舍难分。

    皇帝没打算对瑞香提起自己吃药的事,无论以皇后的职责还是以妻子的心情而论,瑞香都绝不会轻易答应他做这种鲁莽的事。毕竟天下提出这种要求的男人极少,谁能肯定没有个万一?可若是阻拦……难免令皇帝觉得自己好像并非诚心,不过做个样子的感受。

    反正此时再生不生已经没有多少区别,又何必平生波澜?

    同样的,皇帝也并不打算叫瑞香多参与此次礼选,便伸手拿起那份名册,扫了一眼,道:“淑妃毕竟出身大家,识人颇有一套,还有贵妃贤妃二人,错不了的。”

    瑞香目光跟着那张摊开的卷轴走,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好。”

    他心里的感受其实很复杂,也知道自己终究不能永远逃避,但此时此刻卸下这种不愿承担的责任,他又不由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做反抗,只是对皇帝道:“我现在清醒多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等会儿回来孩子们也该醒来,正好见见,再用晚膳。”

    皇帝先前其实想安排他躺下再睡一会,但现在见瑞香确实不愿意,也就扶着他起身,二人携手到庭院里散步。长生殿已经足够大,因为帝后这段时日一同起居,因此陈设也做了许多改变,增添了许多对孕妇无碍甚至有益的花木,现在又是暮春初夏,更是簇簇团团,鲜艳明丽。

    瑞香并不特别偏爱某种花卉,但却喜欢浓郁绿荫和一年四季的新鲜花朵——毕竟是调香的人。皇帝对这些倒也平常,指指点点叫人给他在寝殿里种了一盆书带草,这本该是长在阶下的东西,可在宫里,也只好养在盆里,其余便是如长安宫中一样,搜罗瑞香花养在帝后宫中。

    毕竟是皇后名讳,叫旁人养着总不是那么回事,就算皇帝不理,旁人也多半战战兢兢。养得好了,能扣个罪名,养得不好,那就更是罪责,倘若小宫女掐了朵花戴,都难免有人有话说。

    与其如此,还不如下了禁令,从此后除了帝后宫中不许养瑞香花,又叫它的别名,蓬莱紫,千里香,山梦花。宫中因皇后占了蓬莱殿,因此便多数称瑞香花为蓬莱紫,蓬莱花。

    这许多年过来,宫中风俗流传出去,便鲜少有人再提皇后的名讳,而一味称呼蓬莱花,倒好似这花卉也鸡犬升天,与众不同。

    因曾用此花传过情,瑞香对它也不寻常一些,等到了花期,殿中便少不了它点缀,此时与皇帝漫步,便也停驻在开得旺盛茂密的瑞香花前。二人倒没有说些品评赏玩花卉的话。

    皇帝告诉了瑞香一个好消息:“驸马今日进宫,告诉我说熙华有孕了。”

    瑞香脸上先是一阵惊喜,随后便忽然红了脸:“真的?多久了?她怎么不自己进来和我说?”

    片刻后,瑞香又强自镇定,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第一想法:“还是算了,头一胎小心些的好,也不能急着声张,公主府上也没有擅长产育的人……”

    眼见他已经开始着急,方才那想到继母居然与长女一同怀孕的羞耻赧色已经消失,皇帝便觉得有点可惜,但也立刻安抚他:“说是有两个月了,熙华身子强健,没什么不适,本想立刻进宫告诉你,是驸马不放心,所以自己进来的。你近日嗜睡,我想着也不必为了见他起来,不过几句话罢了。过几日设个春宴叫熙华进宫就是。你要有什么安排的,也不用急……”

    他话未说完,瑞香已经恢复平静,那份羞耻却又翻了上来,忍不住低了头,竟不知道如何面对一般。

    皇帝看得想笑,心里又莫名发热,见跟随的众人都远在十数步外,便忍不住靠近了瑞香,轻声道:“羞什么?你这儿春色正浓,熙华也开花结果,难道不是双喜临门?”

    瑞香自己本来都受不了,被他这样说更是难以自持,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别说了!”

    虽然极力维持自若,但那张脸已经慢慢从耳根泛起绯红。这事要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少见,万夫人怀着瑞香的时候,长子也早已娶妻生子,可这种事头一次轮到瑞香身上,他却格外觉得受不了。

    大公主有孕的日子算起来比他还早,女儿已经怀上孩子,做继母的却正在她父亲床榻上被干得哭泣哀求,吞精喷水,一想起夜间遭受的百般玩弄欺凌,瑞香就再也无法镇定,干脆转身背对着皇帝,再也不敢看他含着笑意,无耻调戏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