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幸幽兰葳蕤春芳,诉长情婉转动人
贵妃自入宫后,就没有什么机会真正喝酒,在皇后的宴上喝了几杯宫酿,当时还好,回来就有些不大清醒,愣愣闷坐了一阵,起身大声叫人拿酒来。 他倒也没有酒瘾,也从没有借酒浇愁过,今天却因微醺而毫无节制。侍女本来不想给,但在自己寝室内倒也无所谓,还是拗不过给了。到底怕他喝多了第二天起来难受,忙不迭上了几样蔬果凉菜。 贵妃也不要人伺候,自斟自饮,遥敬天边隐隐浮现的星斗,找到了久违的畅快,心中又不免迷惘。 他在萧家过了二十年,十九年都从未受过什么委屈,总是最优越的一个,于是就以为自己是最得宠爱的一个。没料到他们费尽心力把他养大了,为的不过是卖个好价,实际上对他的价值并不在意,也并没有那么疼爱他。 最后一年,他熟悉的一切都面目全非,甚至他自己也被全部否定,要携多年来被养成的声势入宫,做一个自己从没想过要做的人。知道这辈子注定要成婚是一回事,真的成为某人的妃妾是另一回事了,何况他从来都没有熟悉过所谓妾妃之德,贞静守拙。 学了大半年该如何侍奉皇帝,如何达成家人的目的,他却越学越是觉得无能为力,越觉得是一种勉强,威逼,恐吓,原本和蔼温柔的面容全都变得十分恐怖,让他不得不假装顺从,努力生存,最终终于等到了入宫。 大约是家里教他的一切让他印象实在太深,刚入宫的时候萧怀素身处昭阳殿,也丝毫没有这辈子就要在这里度过,自己已经从萧氏之子变作皇帝贵妃这种认知,只是茫然地被人安排,下意识遵从别人的要求。 但时间长了,他才慢慢发现,根本没有人对他有所要求,在宫里比在家里寂寞,但却也没有什么人日夜不停逼迫他,在他耳边念什么“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之类的话了。 作为妃嫔,首要的任务自然是为皇帝的临幸与宠爱做好准备,贵妃也是如此。他有司寝女官专司此事,每日傍晚替他沐浴清洁,但也并不如在家时那样涂上香膏,润泽肌肤,弄得浑身上下一股浓烈香味。 第一次沐浴后,萧怀素也曾见到香膏,不过司寝女官并非他家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嬷嬷,他也并非真正由内而外顺从接纳了种种耻辱,于是蹙眉拒绝:“这香膏不能不用么?” 司寝女官在宫中浸淫已久,且贵妃冷漠,也并不十分坚持,而是解释:“宫中所用香膏,既有润泽肌肤之效,也能增添芳香。不过娘娘肌肤已经十分光洁柔软,香膏也就不是必用之物。若是只为了自有体香,也可用香露加进热汤沐浴。不过那样香气就浅淡许多。” 既然能够不用那涂了之后过分滑软的香膏,他也就不十分坚持不要体香,只是道:“以后就用香露吧,味道浅淡些更好。” 宫奴内官们伺候人,大多数都要看运气。贵妃身份尊贵,又不爱折腾人,虽然冷漠不易接近,但这司寝女官因这一次退让,到底算是站住了脚,取得了贵妃的信任。 过了几天,萧怀素终于撑不下去,就问了问宫中侍寝的规矩,以及保养身体的方式。 毕竟他如今已经身在此处,如无意外此生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变化,一味闭目塞听,不过是徒劳挣扎而已,问一问,心里也有底了。 司寝女官管的就是这些,也看得出贵妃极为腻烦女子妆饰那一套,因此并不说什么虚的,先说了说召幸与临幸两种不同,再就是一定要时时保养后穴,除此之外,贵妃不爱浓香,不愿妆饰,喜欢穿男子服饰也不是什么大事,宫中只有一个受君,并无成例可以参考,先帝那时的例子皇帝又显然废弃了,所以,贵妃只要能得宠,怎么做根本无所谓。 毕竟贵妃的形貌身段,强行做妩媚娇柔模样,也根本不像,反而失去了自己的长处。 萧怀素听了,对得宠二字不置可否,但也松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自己没多久就要迎来被临幸这一关,却没料到事出突然,被冷落这一段还没过去,就又被带到了行宫,始终没有真正私下见过皇帝,侍寝更是无从说起。 此行突然,萧怀素又不蠢,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却无力参与,也无法改变,只好继续安心住着。 皇帝避暑却无法避政,只是省了繁文缛节,但与群臣宴饮射猎,也是政事,终究不得闲。何况帝后鹣鲽情深,就有空也多半来看看皇后而已,留宿都不多。时日长了,萧怀素等不来临幸那一天,反而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只剩下一片迷茫了。 身在宫中,从无恩宠绝不是一件好事,何况他是贵妃,本就被许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若是不得恩宠,只会成为笑话。何况还有淑妃一同入宫,免不了被人放在一起比较,谁输谁赢,都是别人嘴里的话。 萧怀素被养了二十年,总有许多矜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落入这种境地。想到侍寝他心里害怕,又因受到太多教育而隐隐抗拒,皇帝不来,他又逐渐担忧起来,怕丢人。入宫前被极力约束,入宫后却要苦熬忍受寂寞,不知不觉喝酒消愁,就喝去了一壶。 皇帝来时月华初上,侍女听人报信,急忙进来,却发现来迟了。萧怀素喝醉了只有满面红晕,看似娇羞,倒也把传旨的内侍打发走了。可只凭娇软和不爱说话就无法糊弄皇帝了,怕他获罪,侍女急忙拿了醒酒汤来喂,但一时半会的,也实在没什么用。 萧怀素酒量着实不错,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情却轻飘飘的,往日愁绪一概不见,被侍女扶着领着谢恩后,就站起身挥开她的手:“备水!给我沐浴更衣!” 他主动坐下对镜重新梳洗,看着被醉意点染,眉梢眼角都是盈盈春水般缠绵意味的自己,笑了一笑,问:“你说,他会喜欢这个样子么?” 虽然这人陌生,可模样确实不错。 侍女不太敢说话,怕一句不对他就由喜转悲,但萧怀素也不用她吹捧自己的容貌,梳了头,道:“给我把那身红衣找出来,今天……也算是个喜庆的日子。” 那是极其鲜艳热烈的石榴红,他很少穿的颜色,在灯火照耀下更是夺目,才穿上未及整理,皇帝就到了,在外先是看到了几个容貌清秀,服饰比宫人华丽,甚至比肩一些嫔妃的闲人。 见他进门,这些人也不再探头探脑,全都退开跪下问安,其中一个描眉画眼的娇娇怯怯大胆出头:“奴婢们失礼了,不过今日贵妃喝醉了,奴婢们担心,所以才聚集此处……” 他自然是个有心机的,也有胆量,可惜皇帝今日来了就不是为了随便找个人临幸,因此根本没听他说的话,径直进门去了。 萧染心中略觉失望,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满脸写着失神羞愤的媵妾,眼神冷冷,若无其事。 推他出来果然没有做错,否则,方才给皇帝留下不知进退印象的人就是自己了。 皇帝进来时,萧怀素还在酒意怂恿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身热烈到极致的红衣,璀璨夺目,见到他也不怕,不仅满面生红,更主动柔软婉转行礼:“见过陛下。” 说完一句话,就跌跌撞撞上前,长长的衣襟被系歪了拖在地上,他也不知道,走了两步就被绊倒,成了个投怀送抱。 人生的美,很多事都占了便宜,御前失仪撒酒疯也可以叫别有趣味。皇帝接住了他,就嗅到一阵宫酿醇厚的香气,掺杂着幽微几不可闻的兰香。萧怀素酒意上涌,已经站不稳了,靠在他怀里,醉眼惺忪,声气绵软发黏:“陛下……” 那侍女原本不肯离开,不过是担心他触怒了皇帝,可眼见时辰已晚,皇帝并无怒意,就知道已经用不上自己了,干脆利落地告退。 皇帝见多了初次承宠战战兢兢的美人,萧怀素这种醉醺醺的倒是头一个。何况他只是喝醉了倒也罢了,却偏偏颇具风情,显然意识仍然存在,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和喝醉的人没法说什么话,他就直接抱起萧怀素到了床榻上。 贵妃并不反抗,依偎在他怀里,因消瘦纤细,倒也姿态柔婉,又因为醉意轻轻喘息,更有诱人之处。然而萧怀素一被放到床上就立刻背身向里躺着,无形之中露出本能的抗拒。 皇帝并不是多么粗暴的人,在床边坐下扳过他的肩膀,柔声道:“就是要睡,也脱了衣裳再睡。” 萧怀素被转过来面对着他,倒也不挣扎,看着他来解自己的衣裳,仍然醉眼迷离,沉默顺从。皇帝慢条斯理解开衣带,剥出光溜溜的贵妃,萧怀素再怎么被酒意占据了神智也还知道害羞,从没有在男人面前袒露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露出几分羞涩不能面对之意。 但,他终究不是一味羞耻柔顺的性情,眼里闪闪有泪,片刻后忍住羞耻之意,望向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丈夫:“陛下,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皇帝看着他平坦却柔软,微微隆起却不似其他人一般的胸口,粉嫩嫣红的两粒小小乳头,更加平坦的腹部,纤细腰身,紧紧并在一起的双腿,和下意识用手掩住的下身,答道:“贵妃姿容不俗,朕自然满意。” 萧怀素见他仍以疏离的贵妃称呼,也不觉得如何,事到临头,只想早些结束,免得受无谓的折磨,就坐起身来,摘去发簪,任由长发披散,伸出双手来攀住皇帝的脖颈,又滑落下来去扯他的衣襟,只一眨就掩去了眼底泪意:“既然陛下不弃,请容臣妾侍奉陛下就寝吧。” 他的手微微颤抖,怎么都使不上力,起先还能故意做出几分讨好之意,后来就渐渐失态,稳不住了只想胡乱撕扯,如此在皇帝面前赤身裸体手忙脚乱,实在令他无法承受。皇帝见状,伸手握住他的手,淡淡道:“何必勉强?朕来就是了。” 萧怀素仰起头,顺滑漆黑如绢绸的黑发披散在身,毫无点缀,整个人只有脸颊上两团酒晕妆点,除此之外只有黑白素色。没了艳烈红袍,显得格外凄楚可怜,不像是他在外的名声,但却有格外动人之态。 皇帝自己脱去衣裳,上去将他搂进怀里,压在身下,萧怀素沉默不语,簌簌发抖,却极其柔顺地忍耐着,看着他放下床帐,遮住这一方小小天地,缓缓闭上眼。 他的身子虽不如双性有个前穴能很快适应,但受君的后穴本也不差,除了孕妊困难许多,承欢是差不了多少的。香膏一涂上去,再用两根手指细细抹开,没多久他就轻轻喘息起来,睁开眼望着身上的男人。 皇帝这时候才低头与他接吻,萧怀素愣愣地停在原地并不躲闪,只是对这样的亲密格外不适应,一动不动。他心里一片混乱,并不十分清醒,任凭男人掠夺一阵就慢慢习惯,舌尖绵软无力,又不完全老实,但稍一动作就被挤迫,连呼吸都被全部夺走,亲得神魂颠倒,再也顾不上心头萦绕不去的伤感。 开拓一阵后,他那后穴已经自己松软起来,又自发流出淫液,咬住皇帝两根手指不放。萧怀素被吻得呜咽不止,松开后整个人就瘫软在床,呆呆抬手去抚摸自己发麻的嘴唇,神情带着怯意与不可置信,手臂上守宫砂艳丽刺目。 受君不比双性与女子,有元红证明贞洁,因此都会幼年就点上守宫砂,待到被人破身才会消失不见。 皇帝从前也有过几个受君姬妾,不过来历不怎么清楚,所以很少宠爱,此时见了他这守宫砂,也难免心神一荡,觉出些特殊的趣味。 萧怀素被他握着手臂摩挲,脸上更红却无力躲避,只能任由他看,颤颤巍巍,情态动人。皇帝从那颗守宫砂开始亲昵地咬了咬他霜雪一般的肌肤,又辗转到手腕指尖,直弄得毫无经验的萧怀素差点把持不住,这才搂起他的腰,准备入港。 毕竟从无经验,不知道此事之间究竟如何起承转合,萧怀素脸上露出一丝懵懂,尚未想明白就被顶住,脸色一变,怯怯脱口道:“我怕……” 他当真是怕,可又知道毕竟要经过这一遭,床帐中赤身裸体无以依赖,只好紧紧抱住男人与他纠缠,皇帝被抱得极紧,也就柔声安抚他:“不会很痛的,你别太用力就好。” 毕竟是初次,他倒也愿意多体谅,于是摩挲贵妃后腰,那处正是受君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一碰萧怀素就立即软了下来,不受控地又湿了一些。他为这点变化羞耻,皇帝却清楚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不是刻意粗暴,绝不会过于难受,也就不再拖延,找到地方顶入。 紧窄入口被撑开,萧怀素屏住呼吸承受,两腿绷紧,浑身僵硬如临大敌。他刚开始不能习惯,自然极其紧绷,皇帝一面继续爱抚他哄他放松,一面也不急着进去,好一阵萧怀素终于习惯了被入侵的感觉,到了极限又忽然放松,这才算是真正开始。 受君身形与一般男子也差不多,可与皇帝相比,谁都轻易显得娇小或纤细,萧怀素也一样。他被罩了个严实,又被上下挑弄,就算极力克制,也不免低低呻吟起来,抽插尚未顺畅,他就不能保持沉默,无地自容地试图藏起脸来,身子却很诚实,已经在痛楚余韵中颤抖起来,对男人那根东西吸吮缠裹不已。 皇帝对他初次的表现并无什么要求,温温柔柔地弄了一阵,见他渐渐适应,感受到其中趣味,这才自己享受起来,抓起胸前软肉,对那娇小嫣红乳粒下起功夫,又掐又拧。萧怀素知道自己的胸口敏感,又被着意调教过,更是忍耐不得,颤抖着闷声哭泣,越发动情,只一会就连胸口也红了,人似虾子一般蜷曲着,上下两处却又都被钉牢,无法逃脱。 两粒乳头被拧得肿起,又被吃得濡湿,下面也渐渐有了水声,进出越发顺畅,萧怀素胡乱喘息,闭着眼只觉得再也憋不住,胡乱求饶:“不要,不要了……” 他对自身仪态要求甚高,哪怕是最狼狈的时候也不容许自己在人前示弱,可今夜却实在不能维持优雅冷静,只觉自己的外壳都偏偏崩裂,偏偏越是求饶,皇帝越是每次进去都要刻意捣弄他极深处那个小小的入口,虽然不曾进去,可却让他由内而外地震颤起来,又是害怕,又是舒爽。 被人捅进身体最深处的恐惧和由每次叩击那入口带来的欢愉交织,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了。 皇帝却爱看贵妃求饶,并不肯轻易放过。受君身子不易怀孕,但体力却天然比女子与双性好上许多,更容易承欢。何况贵妃腰肢纤细,其他地方却别有一种矫健之态,轻易不能弄透了,自然不肯停手,一次之后又让贵妃转过身去趴在床上,从背后再来。 萧怀素到了这一步早就酒醒了,不提解酒汤总算起了作用,只说出了那么多汗,又流泪流水胡乱射精,酒意早就散出去了。可他却无法恢复理智,跪伏在床再次接纳男人进来,又是一阵哀哀哭泣。 皇帝插进来的同时摩挲着他后背腰窝,压在他身上一面动一面问:“这是你的胎记?” 萧怀素脑子里一团乱,几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一阵才支离破碎作答:“是……我生来腰上就有了……所以,我小字兰因……” 他这小名只有家里人知道,小时候用过,除此之外,只能被夫君知道了。因来自于兰花状的青色胎记,关乎躯体,十分香艳,除此之外要是被人知道,他也就无地自容了。兰因二字本来指梦兰生子,佛家又说是参透因果得到圆满极乐的意思,如今和胎记连在一起,也不是说不过去。 皇帝见了,又摸一摸那胎记,在他耳后笑一笑:“兰因……确实是好名字,你一身兰香,也合了这个小字。” 被他一唤,萧怀素只觉羞耻异常,于是俯首不语,不肯回应,没多久就忘了此事,陷入迷情之中。一夜贪欢,次日萧怀素醒来时并未见到皇帝,头疼欲裂被扶下床,面对的就是纷至沓来的赏赐。 他,终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嫔妃,媵妾们齐齐道贺,对贵妃脸上动人的春情颇觉羡慕,却也不敢说什么。萧怀素凝视着送到眼前的前朝大家工笔花鸟,忍不住咬了咬牙,将目光从那一丛清丽幽冷的兰花上挪开。 临幸过贵妃,下一个自然是淑妃,几日后又得了空,皇帝就到淑妃这里来。 吴倬云也是知道贵妃那边的动向,心知下一个该就是自己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只好等待。所幸没有多久就再次见到皇帝,欢欢喜喜迎出来,躬身行礼:“陛下!” 皇帝微微颔首,伸手扶他起来,他就高高兴兴站起来,自然而然走近了两步:“您来看我啦?” 私下相处,他这自来熟的性子倒是挺好的,天色尚早,皇帝也有心情与他说话,就拉着他的手一笑,问道:“等着朕呢?” 淑妃年纪不大,但也动了春心,又是曾经和他说过话的,因此闻言就脸红,倒也不否认:“您说过会来看我的,皇帝一言九鼎,一定不会骗我了,所以我就乖乖等着了。” 皇帝点点头,携着他的手进去,四下看了一遍,见布置得倒也合宜,很有闺房的幽静舒适绮丽,就带着淑妃坐下,问:“你进宫也有数月了,平日里做什么消遣,可觉得寂寞?” 吴倬云摇头:“不寂寞呀。宫里大家都很漂亮,我过得也挺好,虽然整日闲着,但看看书,出去转转也挺有意思的。我又没有什么出息,样样都比不上宫里的大家,有吃有睡就已经很开心了,何况,您说过回来看我,日子有了盼头,就怎么也不会难过了。” 他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了,显然也不是没有难过的时候,只是心思简单,确实容易高兴起来。 皇帝闻言,也是眼神微微一动,对这番话倒很是赞同。世上人人都在樊笼之中,人人都不得自由,不过是尽可能在有限的天地内活出自己的可能,所以能够寻得些许快乐支撑心气,又有一样东西能够魂牵梦萦,期盼着得到,就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 淑妃年纪虽小,但心地纯粹,不懂许多复杂的道理,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不是没有慧根的人。 出神一阵,皇帝就问:“现在也差不多是用膳的时候了,你若是饿了,咱们这就传膳吧。” 吴倬云眼神一亮,期盼地看过来:“好!” 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眼角余光看到贴身侍女复杂的神情和焦急的眼神,不得不往回找补:“妾太没规矩了。只是……只是听说御膳精美,所以……也没想太多。” 他在家的时候,由心随性,从没有人说过他这样也不合适,那样也不规矩,定了入宫之后见到女官,被管头管脚简直要不会走路了,费尽千辛万苦也改不过来他的性格。最后女官也没有办法了,叹气道:“既然如此,您就记着一句话,少说多看多听,贵人面前,不要轻易开口了。” 吴倬云记着这句话,也努力践行,一旦放松却又故态复萌。他又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不合适,有心挽回有时候反而是更深的得罪了对方,也是处处为难,处处憋屈。 在皇帝面前,因为对方说了还记得他小时候见面的事,吴倬云就格外难以控制自己,不经意就说错话了,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挽回,嗫嚅一两句,就低了头揉搓裙带,不开口了。 大概是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吴倬云实在太小,虽说如今已经长大,但在皇帝眼里,多少有一份年少天真的印象,对他的直率也不放在心上,反倒挺喜欢他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于是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不过几样菜罢了,淑妃想吃,叫他们上就是,何必害羞这个?” 吴倬云眼神一喜,不由靠过来,甜甜道谢:“谢陛下宽容。” 自从皇帝第一次见他,就一直是他主动靠上来,全心全意像是蠢蠢的小动物一般凑上前,丝毫不怕皇帝会发怒,会觉得他不够端庄稳重。皇帝被他一靠,心也软了下来,在心里摇摇头,道:“你就只六岁见过朕一次,怎么在宫里每次见你,就好像一点也不生疏?” 提起这个,吴倬云也知道害羞,低头期期艾艾:“这……这其实是妾生来的一个毛病,据说襁褓里就喜欢漂亮丫头和乳母抱着,六岁见到您那一回也是,他们说拉都拉不住,就见着我扑过去了,还拿梅花给您看,要插在您头上……后来他们老拿这个事开我的玩笑,我就再也忘不了了,说来也怪,六岁的时候多少事我都忘了,可第一次看到您,心里那种这个哥哥真美啊,我好想摸摸的震撼就总也忘不了。从此后,这个毛病就改不了了,你看我就是丫头也都挑漂亮的……” 说着,吴倬云也黯然起来:“对您,统共就只见了我三次,想必第一次见面时,您也没把我看在眼里,后面两次,我又只是一个刚入宫,不懂规矩的人。对我,您却好像已经相伴很多年了,若是没有入宫这件事,或许也不会如何,可已经入宫了,我……我心中自然就不能不全心全意的喜欢您了……” 他说着,怯怯抬头,眼圈已经红了:“我知道我性情如此,常常失礼,又不漂亮,比不上宫里许多人,可……可只有这件事,我是真心……真心的,并无半分虚言!” 天性通透纯净的人,许多事上看起来都像个天真的孩子,可对自己的心境却通透彻悟,不会弄虚作假,要说明白,也是很明白的。 这一番话,看得出吴倬云说出来很费力,但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藏起来,应该是想了很久了,一定要剖白。 皇帝一声轻叹,把他搂进怀里:“怎么哭了?你有如此真心,又有如此缘分,该高兴才是?” 吴倬云被他一抱,真像是前世今生的恐慌与徘徊都得到接纳,不由掉了几滴眼泪,小声道:“不是我想哭,是眼泪它自己……掉下来的嘛。” 皇帝拍孩子似的拍拍他,又安抚一阵,吴倬云本也不需要这么多柔情就会自己好起来,被他哄得满面绯红,极不好意思,趁着御膳上来才躲开,红着脸站起身,眼里有了期望之色:“陛下,咱们用膳吧?” 皇帝点点头,和他坐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吴倬云的贴身侍女进来头也不抬地禀报:“几位郎君说要进来给陛下与娘娘请安,再侍奉用膳呢。” 吴倬云脸色一变,几乎就要扔筷子,但及时想起来,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慢慢放下:“他们倒是恭敬。” 语气颇有讥讽之意。 对这些争宠添堵的手段,皇帝也并不陌生,他一蹙眉,心想怎么这两人都驾驭不住自己的媵妾?小心思这么多,留着做什么? 可毕竟媵妾也是淑妃的面子,今日更不适合疾言厉色处置,就淡淡道:“叫他们在外面磕个头就下去吧。” 吴倬云再蠢也不至于不明白他们是要做什么,很不愿意他们来碍眼,见皇帝也不愿意见他们,这才高兴起来。按理说皇帝的态度已经摆明,他这个时候就应该顺势打压两句,或者施恩,或者示威,和吴倬云只得到皇帝不愿意见他们的结果就放心了,皇帝也是无法,在心里摇了摇头,心想,要是自己一直宠爱他也还好,若是那几个媵妾稍微有了点机会,淑妃这里就要乱成一团了。 不过好在他的侍女还算有点心机,知道护主,想必也知道话该怎么说。 慢慢来吧,也急不来。 用过膳后又喝过茶,二人又说些闲话。吴倬云其实也没有什么心事,更没有闺房闲话的经验,不一时就说到了宫里的人,又说到皇后,就说:“其实,我和皇后也算是表兄弟呢,只是……都说不能叫表哥。陛下,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万家可以上溯三朝,所以和谁家有亲都不意外,皇帝不太记得,但也知道瑞香这一支确实和武国公家结过亲,他这话应该是真的。但初来乍到就与皇后论亲拉关系,瑞香的性子他知道,肯定不会接话。 先不说只因为有亲就论亲是多没有防备心的事,就说瑞香明面上一定要按规矩办事,又不缺淑妃一人摇旗呐喊,何必做这种事?不如一律秉公处理,只从夫家论。 皇帝猜得出瑞香的意思,但也不能直接告诉淑妃,就道:“你们二人虽然是表兄弟,却长久不见了,你有亲近之心,只需恭敬安分,天长日久,自然就近了。” 这话也就只有对淑妃有用了,从这点上来说,皇帝也不会讨厌淑妃的单纯天真。何况,淑妃也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种其貌不扬的长相,虽然没有半点威严,不像是高位嫔妃,但却年轻娇嫩,鲜艳妩媚,面相略显圆润,却很甜蜜,只是大概他看美人看得太多,对自己的评价反而太低。 这样一个天真赤诚的人,又对自己?早早生了情愫,皇帝多少也要柔软一些,对他宽和一点。 喝过茶,闲话完,就该就寝了,皇帝道:“洗漱吧,该睡了。” 淑妃就被女官领走,上下搓洗一番,很快妥当了,再被送出来,穿着一身寝衣,迟迟疑疑走到皇帝身边,被一拉就跌进了男人怀里,滚进了床榻。 初次承欢,淑妃虽然羞怯,但也有夙愿得偿的欢喜,被揉弄得哭哭啼啼,还要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皇帝,如梦似幻感慨:“您真温柔,对我真是好极了……” 皇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第一次经历这事,多少都要痛一痛,何况皇帝这根东西远迈群伦,不管怎么样承受都不容易,多半都要害怕,后悔,求饶,倒是头一回有人说这种话,且是发自真心。 吴倬云也觉得痛,可却感受得到他的体贴,只觉并没有如嬷嬷所言,初始一定要忍住,哪怕痛极了也不可以败兴这种事,他不管怎么,皇帝总是能弄得他很舒服,愿意领受这种痛的,因此投桃报李,格外热情,尽力迎接,一次之后见皇帝起身要水,甚至还吃了一惊,拉住男人手指小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您……这就完啦?” 他这性子,床笫间也是一绝。皇帝被逗得又想笑,又觉得他是无知所以无畏,停下来回身看着他:“若是再要,你明天还起不起得来?” 淑妃竟然认真思索了片刻,不得已放手了:“我……我是再也不能了。可是陛下若是不够……那不就是我的失职了吗?” 总算他还有基本的底线,虽然连嬷嬷教导自己的话都说了,但也没说您要是不足,去找其他人,那我该怎么办这种话。 皇帝居然真的笑了,好一阵后摸了摸他的脸:“放心吧,这种事哪有定数的?怜惜你初次不易,你还要逞强么?” 淑妃后知后觉害羞起来,脸一红,垂眼小声道:“那下回……下回我努努力,一定不让您忍着吧。” 竟然很认真的做了一番保证。 皇帝体贴他,原本也没有强要他迎合伺候的意思,难免忍得不大痛快,其实是不怎么好说话的,但淑妃说话如此天然,倒是让他对这老是约好下一次的习惯没说什么就接受了。有时候这种事也奇怪,一个人天真无知,并不一定就没有勾男人的本事,有些人手段百出,但无论什么长相就是叫男人看了厌烦,大概不止看心机,也看天分。吴倬云落在任何一家后宅,都免不了被其他人暗地里骂一声小狐狸精,可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只是有时候无意比故意效果要好多了。 皇帝躺下来搂着他睡的时候还想,其实这一两年,他也是成熟了不少的,至少最早的时候,他并不能如此温柔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