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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平夫

    “我要娶楚褚。”转眼入了夏,乔淮破天荒去了段晔的院落,开口便是如此一句。

    “文书我已写好,以平夫位入门,你尽快签了递上去。”

    平夫!段晔心中一惊,正夫入门不足三月迎娶侧室已是出格,竟是给平夫地位么。就不能给他留点脸吗。

    “请爷三思。”

    依照规矩,后院位分通常为正、侧室及低等侍人,平夫、平妻之说常见于商贾之家,因正房需随夫出门经商家中无人掌管而设,自然,有些家庭由于正房体弱无力管家而提侧夫、妾室的情况也存在,但那毕竟奇少。而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世人皆不屑那等做派,读书人更是认为那乱了纲常而多有批判之辞。

    段晔不曾想他的夫君竟存这种心思,堂堂亲王嫡子嫁他已是无上恩宠,这般不知收敛,只怕有心人会以此为把柄啊。

    乔淮本也没想过什么正侧之分,不论何等位分,他对楚褚的心都不会有变,怪只怪在前些日子他手贱翻了本男妻守则来看,才发现非他想象的简单。

    男子嫁人,本就低人一等,为男妻者尚要吃些苦头,更不提做妾。有那等闲人作什么“侧夫守则”美其名曰正纲常伦理,乔淮本就不喜约束,见到这大到娶夫规格,小到侧夫平日吃食都有具体要求的规矩,心底排斥到极点,更不提要这些用到楚褚身上。

    “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岚苍律法规定,男子婚后,纳妾需正房作文书递交官府,否则不得入宗族,只作通房看待。

    段晔早知乔淮心意,楚褚嫁不嫁,什么身份都不是他能过问的。说来他没先被休了腾空已经是给他面子了吧。便不再多说,颔首应下。

    见事已办妥,乔淮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段晔刚为他斟的竟是凉茶,虽说天气渐热,可乔府无论四季,各处茶水皆是温热,怎的他这里倒是如隔夜水般冰冷涩口,不免多问一句。

    “厨房说今儿的热水烧得少些,观砚去的晚了,只有等下午再要。”下人们踩高捧低是常有的事,段晔早在王府时便见多了,懒得同他们计较。

    乔淮听闻后皱起眉头,他不喜欢段晔是他的事,可段晔毕竟是明媒正娶来的正夫,平时吃穿用度他吩咐得清清楚楚,不得克扣。这些仆役们胆子倒大。

    “哪里就少你这一口水了,竹韵,差人去告诉管家好好管着下人。”不仅是热水的问题,不难想象段晔平日里处境并不好,见他随时戴着厚厚面纱的模样,乔淮觉得自己可没有随意虐待人的习惯。

    “谢爷关心。”不计较归不计较,段晔自认不是菩萨,有人帮他出头他自不会拒绝。

    “以后对那些势利东西不用留情,该打打该罚罚。你要是乐意,管家权便交给你。”

    乔淮这府上没个女主人,他和楚褚俩男人谁都没精力管家中琐事,便一应由管家处理,左右人丁稀少,没什么需注意的地方。

    照说乔府无女妻,上头也没个长辈压着,段晔进门便是该由他掌管府中各事,但毕竟新婚夜出了那事,乔淮又明显表示出对他不喜,这件事谁也没提过。

    段晔微微吃惊,要纳新夫,又把管家权给自己,这什么意思,真不怕他趁机难为楚褚么。面上却不显情绪,只道:“是,谢爷恩典。”

    不是乔淮考虑欠妥,一则据楚褚的性子,什么家规条例不过是瞎白话,除了在自己面前,他何曾守过规矩,他也不舍得便是了。二则他认为段晔没理由对楚褚不利,两人都是被逼上梁山,他还真能争宠去不成?

    转眼几日过去,那日乔淮吩咐后,段晔便着手写了文书交由主管府衙加印,之后乔淮便开始准备婚礼事宜,预备月内完婚。

    “主子,教养嬷嬷和账房李二求见。”一早刚起,便听执笔通传。

    “嗯,偏厅等着。”段晔边答边起身洗漱。

    虽说段晔拿到管家权,但他见府中各项事务都颇有条理便没怎么过问,只命初一十五各管事查验了报来即可,突然账房求见,也不知所谓何事。

    “拜见正君。”两人同时行礼。

    “免了。何事?”不想过多废话,段晔直接问到。

    “这...”李二率先回话,面带迟疑,其实他也很犹豫如何开口,毕竟是娶新人,但不说又怕完不成差事,咬牙说到,“迎娶楚公子的聘礼尚缺不少,少爷吩咐拿库中珍宝凑数。您看...”

    如今府中各项开支皆归段晔管理,大库钥匙也在他手中拿着,若不是乔淮先拿了私房准备成亲的各项事宜,只怕早有人来问他拿钥匙了。

    “执笔,去取钥匙。”段晔低着头,手执茶盏,额前一缕长发遮在眉骨伤疤之上,只露出完好清秀的那半张脸,神色莫名。

    这些天来乔府的装扮段晔不是没见,乔淮有多上心他也很是清楚,虽不说有多少难过,到底心中有些别扭,如今切实把这事放他眼前来说,可笑他除了应下竟无话可说。

    “谢过正君。”李二连连道谢,他还以为这事要费些功夫,何曾想段晔如此爽快。

    “还差多少?”段晔忍了忍,到底问了出来。

    “回正君,聘礼尚缺二十抬。其余开支,约莫需五百两。”

    段晔拢在袖中的手不禁紧握,乔淮拿出全部私房,还缺如此多银两,相较而言,当初他们的婚礼是何其敷衍。

    “要什么一应取走,银子多支些无妨,记清楚便可。观砚随他去吧。”

    “是。”看得出主子心情不佳,却无可奈何,只得听命。

    李二随观砚下去,刘嬷嬷才得空回话。

    “嬷嬷有何事?”段晔抬眼瞧她,开口询问,他自觉没犯什么规矩,教养嬷嬷来,只怕也是为楚褚的事。

    刘嬷嬷长相富态,不似寻常人家中那般凶神恶煞,许是乔淮后院空虚无人需要管教,才没寻那手段严苛之人。

    听了全程的刘嬷嬷此刻也是一脸为难,这事说来怕是给段晔添堵,但不说又是她的过错,一咬牙,颤巍巍回话。

    “回正君,平夫的吉服…”刘嬷嬷悄悄瞥了眼段晔,只是面纱遮着实在看不清脸色,只能继续到:“绣娘送来的是正红,还请正君示下。”

    段晔神色未变,面纱下的唇角扯出嘲讽的弧度,请他示下,他哪里又有资格示下。

    “想必是爷的意思,送去便是。”他能怎样,他还能绞了换成粉红的不成?

    一般人家,哪怕是平妻,也不过是水红吉服,若不是特意吩咐,绣娘怎会奉上正红,他何必去闹,自取其辱。

    “婚礼一应事宜,不必回我。”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无数次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承受不住一次次来戳他伤疤。

    待李二与刘嬷嬷皆已离去,段晔不想闷在屋里,更不愿见府中刺眼的红,干脆换身衣服,覆了面纱出府,只带了执笔一人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