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文 - 耽美小说 - 玉白奢华堕落乘在线阅读 - 流光寄叶 银星石

流光寄叶 银星石

    莱贝因的病情并未如愿的好起来,在一批又一批的医生诊治下,他的病情反反复复,人也瘦了一大圈。还好诺尔管家治下严明,仆人们虽然心慌,但总体上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听说有些下作的仆人会在主人生病或快离世时窃取庄园的财物逃走,叶听了并不意外,不管在哪里,人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是自然而然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本心的人非常稀少。

    他没有再去打扰莱贝因,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能为子爵大人做的了。这段时间庄园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每天诺尔打开信箱里面都有满满的慰问信件,却没有一个人上门来探望莱贝因。

    这天,叶正在后厨房吃午饭,胖胖的厨娘领着一个年轻女仆进来了,取出烤炉里刚烤好的面包塞进她挎着的小篮子里,叶坐在角落里,所以一时两人都没有发现他。

    厨娘忧心忡忡地说:“梅丽莎,你真的要回去看望丹尼尔吗?你也知道,他妹妹……”

    叫梅丽莎的女仆叶也认识,她长相平庸,但笑起来很有温柔,喜欢在古板的发髻上插上一颗小小的珍珠,据说那是她的恋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梅丽莎将篮子的布盖好,雀跃地说:“请您不用担心我,来送货的马夫说丹尼尔妹妹的病已经治好了,现在丹尼尔已经在北郡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自从他妹妹生病后,他一直想跟我谈退婚的事,我明白的,他是怕拖累我。但我又怎么是那种肤浅的女人呢?我和他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他。”

    厨娘吃惊地说:“他妹妹不是感染了‘平民杀手’吗?是怎么样治好的?”

    梅丽莎有些犹豫地说:“我听说腥味码头那边有个心地善良的医生,救治了许多得病的人,但是……”

    “但是什么?”厨娘问出了叶想问的问题。

    “请您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那位医生并没有拿到教会的行医证明,所以他现在还是药剂师身份,如果被教会的人知道告他非法行医那就麻烦了!那是位善良而有勇气的人,他帮助了许多穷苦的平民,所以码头那边的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护他。”梅丽莎说完,向厨娘道了一声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叶躲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直到厨娘也离开后才从角落出来。他将烤炉里两大块面包带上,抄近路跑回了房间,抠开一块松动的地板,里面放着他仅有的积蓄,金额不多,但应该能买得起一剂药了,只是这样,他的回乡计划又要推迟了。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他带上钱和食物,在诺尔的房间门口留了一封简短的信便从庄园的地下酒窖溜了出去,也幸亏诺尔管家十分信任他,平时叫他搬运酒时给他留了一把钥匙。叶坐上一驾回码头的牛车,摇摇晃晃的朝目的地进发。

    叶在牛车上被晃的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码头附近明亮的灯光叫醒了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他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医师明明救治了许多人却并未名声大噪,也没有教会的人过来逮捕他告他非法行医。

    ——这里和上城区比起来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死神,那么这里无疑是死神的辖地,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着一把无形的镰刀,随时等待着引颈受戮。

    目之所及的所有道路都泥泞不堪,污水汇聚起了一条条漆黑的小溪。几岁的小孩子光着脚,衣衫褴褛的在路上跑来跑去,捡起路面上的食物碎屑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妇人们穿着烂成棉絮的裙子,互相叫骂着,倒在地上的醉汉随处可见,还有许多染病的人双目无神的缩在墙角等待死亡的降临,污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而怪异的味道。

    这里已经变成了疫区,进得去、出不来。难怪没人来抓捕这位医生,在这种地方行医,如同行走在地狱的边缘,迟早都会葬身黑暗。

    叶咬着下唇,很显然,他不可能进入这个地方,除非他打算在里面一直呆下去。驾车的农夫看出他的为难,问他是不是想找那位药剂师,叶点了点头,农夫说他有个朋友在码头一家酒吧里工作,也许可以委托他帮叶买一些药剂送出来。叶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农夫的提议。

    没过多久一个眉目憨厚的青年男子便从码头里走了出来,他不太高,但看起来很精神。他问身旁的农夫:“这就是那个要买西里斯医师药剂的小孩吗?”

    农夫颔首示意叶自己跟他说,叶上前一步,“您好,我叫尤萨。听说这里有一位医师对治疗‘平民杀手’很有手段,但我不能进入疫区,能拜托您替我购买一些药剂吗?当然,我会给您相应的报酬的。”

    憨厚青年没说帮不帮忙,反而是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叶说:“小子,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叶踟蹰了一下,回答道:“我叔叔生病了,大家都说他得了‘平民杀手’。”

    “怎么只有你过来,你家大人呢?”

    “不知道,他们把我生下来后就不见了,我是被叔叔抚养长大的。”叶麻木的回答道。

    青年从短短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同情,更接近一种看待弱小生物的嘲弄。

    “那你有钱吗,西里斯医生的药剂可不便宜。”

    以防万一,叶在口袋中留下了一些钱,只掏出了大头部分,“这些够吗,这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了,如果不够,那我还是为叔叔提前买一副好点的棺材吧。”

    青年看了一眼,迅速拿走了钱,“小子,我叫麦昆,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我的。你在这里等着,傍晚我会把药送到你手上。”说完,青年便钻进了码头的浓雾里。

    那个农夫拍了拍叶的肩膀,“孩子,不用担心,麦昆是这里有名的好伙计,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我认识他很久了,只要他说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叶勉强点了点头,向农夫道谢,但事实上他仍然有疑虑。想来也是,被亲生母亲抛弃过的自己,又怎么会轻易的相信别人呢?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唯一能得到药物的方法。

    农夫说自己还有别的活要做,架着牛车离开了,叶只好孤身一人等待着青年归来。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绵密的雨丝浸湿了叶的衣服,而在这个地方,他甚至找不到一片瓦砾可以避雨。最终,他只好站在了路灯下,勉强将外套盖在头上。渐渐地,刺骨的寒意和湿冷侵袭了他的全身,而青年依旧没有回来。

    更糟糕的是,天际隐隐响起了雷声,雨势渐大,将叶彻底淋成了落汤鸡。而直到路灯亮起光,远处传来敲钟声,那青年依旧没有回来。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叶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也许是因为大雨那人迟到了,如果这时候放弃,就拿不到药剂了。所以他依旧站在雨幕中等待着。又过了一刻钟,一位头顶木盆的妇女骂骂咧咧的从叶身边经过,她要去的方向是码头深处,叶连忙叫住她,“女士,劳驾一下,您认识一位叫麦昆的先生吗?能不能替我传个话,就说我在路灯下等他。”

    那妇女被‘女士’这一称呼吓到了,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呢。她看着衣着整齐的叶,同情地说:“又是一个上当的‘肥猪’吗,小家伙,麦昆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骗子,他根本不住这里,你被他骗了。”

    叶心底一沉,刚想开口问他到底住在哪里,那女人就补充道:“你最好别想着去找他要回钱,他住在西边的‘地下水路’,那里聚集着各种骗子、恶棍和抢劫犯,麦昆经常和他们合作骗钱。都是一群该下地狱的混账!”

    说完,女人便在雨幕中跑远了。

    手指冻的连握紧拳头都费力,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他还觉得有一丝可笑。

    一个小小的男仆,又能做到什么呢?何况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人做到这个地步,真的仅仅只是为了不失去在大庄园工作的机会吗?

    闯入疫区的疯狂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又很快被他否定。最终,他只能在暴雨中垂头丧气地踏上回庄园的路。

    可天气实在太冷了,他原本还算厚实的衣服被雨浸湿后更加冰冷潮湿,路边还能动弹的人早就不知道躲去哪儿了,只剩下无法行动的人呆滞的目光依旧望着天空。

    “好冷啊……”叶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终于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稍微休息一下……等这场雨过去他就搭车回去……

    酒吧破烂单薄的木门里传来粗鲁的呼喝声和尖笑声,吵得叶的脑仁嗡嗡作响,他闭上眼,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混沌。眼前灰蒙蒙的雨幕变得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中一遍遍的闪过,一会儿是那个被扔下船叫尤萨的黑小子浮在海面上,一双狰狞的白眼盯着自己;一会儿是那床滴血的草席,他鬼使神差的打开草席,却发现里面裹着的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

    嗒、嗒。

    “——!”朦胧中,远方似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精铁的马掌钉在路面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声音。

    “——尤……!!”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尤萨——!”

    叶勉强睁开眼睛,是错觉吗?他好像听到了诺尔管家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漂亮的黑色马车,叶站起来还没它的后轮高。两匹高大强壮的骏马停在他面前,蹄子不安的踩动着,它们面上戴着面罩,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很大的紫鸢尾,车门上挂着的铜铃在雨中被打的叮咚作响。

    诺尔急忙打开门,冲下来扶住叶的身体,他拍了拍叶被冻的冰凉的小脸,焦急地问:“尤萨、尤萨!你还好吗?”

    叶点了点头,轻声说:“有点冷……”

    诺尔连忙将他抱进马车里,两个高级女仆训练有素的脱下他的衣服,用干毛巾为他擦拭全身。马车内部十分宽阔,厚厚的垫子塞满了保暖的鹅绒,一位女仆还将一只装满热水的铜壶放到叶的怀里。叶本能的抱紧了热源,闭上眼,在轻微的震动中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

    ……

    再次睁开眼时,叶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每天都会看到的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坐了起来,身体有一种充分休息过后的轻松,他记得,他好像是……

    “笃笃——”敲门声适时的响起,诺尔管家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

    诺尔看到他已经坐起来了时眼神明显亮了几分,“尤萨,你醒了!”他将姜汤递给叶,示意他赶紧喝下去,叶一口气灌下姜汤,火辣辣的烧灼感涌上喉咙,同时身体也暖和了不少。

    “诺尔管家……”

    “尤萨,你这次实在太乱来了!”叶还没说完,就被诺尔的责备打断了。他随即闭口,乖乖听着诺尔管家的训斥。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私自跑出庄园!还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但凡被人看见你进入疫区,你这一生别说回格雷庄园,会不会被关进疫区都很难说!”诺尔管家是动了真怒,他从未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叶说过话。

    叶一言不发,虽然他已经留了信给诺尔,但他不确定诺尔会不会请来那位药剂师,他甚至可能对这种没有医师执照的行医人嗤之以鼻。不管怎么样,他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那位药剂师真的无法上门,那他能带回药剂也是好的。

    “对不起……诺尔管家,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就算您将我赶出庄园我也别无二话。”叶知道没有主人的允许,私自离开庄园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意味着心怀不轨,挑战规则。

    诺尔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少年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善良、机敏、更难得的是有一颗忠诚而无畏的心,更何况,他的存在已经打动了那位大人的心……他不了解子爵大人,莱贝因子爵绝不是古板的人,事实上诺尔在看了叶留下的信得知了那位疫区医师时,就已经跟莱贝因汇报过了,没多久就将人请到了庄园外的花园里,向他详细的描述了子爵的症状,也购买了足够的药物。

    而这时,躺在床上的莱贝因服下药后第一件事却是问:“莉芙呢?叫他来我房间,我要奖励他。”

    “莉芙?”诺尔管家愣了一下,庄园上有哪个仆人是叫这个名字吗?

    子爵轻笑一声,解答了他的疑惑,“就是那个东方的少年,之前你不是建议我为他重新取个名字吗?不过,你们还是叫他尤萨吧。”

    “是。”诺尔鞠了一躬,犹豫着开口,“子爵大人,尤萨他……可能去了腥味码头那边。”

    子爵淡笑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去那里做什么?”

    “可能是……怕我不联系西里斯医生,自己去买药了……”

    话音刚落,子爵的表情陡然变得非常可怕。他以饱含愠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诺尔,带上两个女仆,立刻驾我的马车去把他带回来。”

    ……

    回忆结束,诺尔将一套新的制服放在叶的手边,严肃地对他说,“尤萨,这件事的处置权不在我,子爵大人要见你。你换上衣服,立刻跟我去子爵大人的房间。”

    叶一边惴惴不安地换衣服一边问:“子爵大人要见我?为什么?大人的病好些了吗?”

    诺尔点了点头,“已经好了许多,我们买到了足够多西里斯医师的药剂。”

    叶闻言顿了一下,原来……原来已经买到了,看来那些药剂确实很有效。随即他又有些懊丧,自己跟个傻瓜一样跑出去,还淋了半天雨,现在还有可能面临被逐出庄园的下场。

    衣服没几下就换好了,他照例折好袖口领口,挺起腰肢,以最精神的面貌跟着诺尔去了子爵大人房间。

    诺尔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就留下叶一人离开了,叶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间。

    莱贝因刚换了衣服,黑色的绸缎长袍前襟敞开着,露出肌理分明的苍白肉体,从这个角度似乎还能看到一点耻部淡金色的……只不过叶现在满心都是自己即将面临的惩罚,完全没注意到这堪称活色生香的画面。

    “莉芙。”莱贝因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过来。”

    叶依言上前,莱贝因握住了他的手,柔软温暖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告诉我,现在还冷吗?听说你在暴雨中淋了很久。”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叶现在的心情,那就是受宠若惊。

    “子爵大人,已经不冷了,很抱歉……我……嘶——!”

    子爵摇了摇头,惩罚似的捏痛了他的手腕,“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些的。”

    “你又救了我一次,莉芙。”少年的身形还不到他胸口高,面容虽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英俊利落的线条。叶的长相和体型完全算不上娇嫩纤细的美少年,却总是散发着一股奇异的令人怜爱的气质。

    想揽住他柔韧的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不带情欲的拢在怀里,像呵护花朵一样,轻轻地疼爱他。

    是因为他陪着自己渡过难关?是因为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他?还是他本身就带着神奇的魔力?

    也许都是,或者不是,这些问题又有何必要。他仅仅只是想要少年陪在自己身边。

    “还记得吗,你在马车上抱着的是我的暖炉。”

    叶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在马车上他确实是一直抱着一个散发热源的东西。他羞愧的恨不得钻进木板缝里,“很抱歉,大人,我会立刻为您送来暖炉的。”

    莱贝因听完只是稍一用力,将他拉倒在厚厚的天鹅绒被里。

    “真羡慕它啊,莉芙。”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分不清是喜是怒。

    “还是你自己来代替它吧。”

    叶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是听说过宫里的贵人睡觉前会有专门的丫头帮忙暖床,但那不是女人才干的活儿吗?

    似乎是看出了叶的犹豫,莱贝因不紧不慢地说:“这就是给你的惩罚,还是说你不想认?那你明天就可以离开庄园了。”

    叶迅速脱了外套躺进被子里,以一个绝对规矩的睡姿平躺不动,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莱贝因似乎笑了一声,将幔帐拉了下来,顿时周围像进入了黑夜,满身药味的成年男人躺在他身边,身体像汲取热源似的紧贴着他,高挺的鼻尖就埋在自己颈侧边,轻微的呼吸声搔的他痒痒的。

    尴尬、惶恐、无奈的情绪占据了叶的心头。

    杂乱无章的记忆和奇妙的气氛让他一动也不敢动,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毫无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