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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这年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陛下封白青岫为诚王,又大兴土木为之在京城中另辟府邸。

    本该籍籍无名的十一皇子,似乎就像明珠蒙尘一般,又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而朝中众说纷纭,都说陛下重视这位皇子,可若是重视为何不在朝中给个一官半职,为何要让贺卿作为诚王的师傅。

    督公的才学自是不必说,世之枭雄,但他的身份,终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

    九千岁不过是人前的尊称,贺卿堵不住人后的悠悠众口,也懒得同他们计较。

    至于圣意,向来是最难揣摩的,现在站队或许过早,但明面上,也要对这位诚王殿下客气一些。

    在年底的时候,诚王殿下正式搬入属于自己的府邸,而在这日,也有许多官员带着他们的礼和拜帖来贺。

    而白青岫,也在府上宴请前来的官员,好巧不巧,贺卿和右相在诚王府的门口就这样撞见了。

    林询不过而立之年,官拜丞相,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

    是许多书生参加科考为官的志向。

    也因此,最开始的时候两人也颇为不对付。

    林询写了许多奏疏批判贺卿,彼时的他还未居此高位,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写的奏疏,希望陛下能惩治这个奸臣,那他便死而无憾。

    而他并未被贺卿报复,贺卿也并未被其拉下马。

    在见识了官场上的许多腌臜事后,便发觉有些人,比贺卿更为可恶,不过贺卿是将手里的权势和野心摆在明面上而已。

    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并没有报复林询,林询的官职反而步步高升。

    而在林询上谏的时候,贺卿有时甚至会帮忙说上一句话,可他们并无交集,在林询以为,他们或许是死敌。

    但他却一步步地被贺卿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当他放下身段去拜谒贺卿的时候,

    贺卿只说:“你会同三岁小儿计较吗?”

    林询气急便拂袖而去,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琢磨清楚贺卿想要的是什么,都说奸臣当道,宦官执权,他难道想要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

    若说他想要权力,他大可以更进一步,但他又没有。

    “我倒不知,九千岁也有想要拜谒的人。”林询说话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易之兄此言差矣,陛下既让我为诚王殿下的老师,我自然要尽心竭力。”贺卿眼尾一挑,林询此人他只觉得是个栋梁之才便留着了,只是太过心浮气躁,三十的年纪了,竟还不如殿下沉得住气,若是换个人得罪,怕早就死了数次。

    贺卿身着雪白狐狸皮毛的大氅,腰间别着香囊玉佩之类的饰物,手上笼着暖炉,再往上看,是温润的眉眼,额发尽数梳起,拿一支白玉簪子束发,此刻只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小厮。

    林询蓦地想起了一句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只顿了一瞬,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数年来,陛下的诸位皇子中,我以为督公从不站队,如今倒是变了?”

    “林相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咱家从来都是陛下的人。

    林相一张嘴颠倒黑白,如你所说,你如今也是诚王的人?”贺卿不需要结党,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派党羽,而前朝后宫,他只效忠于陛下,他是皇帝的鹰犬和爪牙,不然但凡有点野心的皇帝又岂容他只手遮天。

    贺卿拔尖了音调颇有几分刺耳,不过是宦官而已,什么时候也能在朝堂上指手画脚了。

    但也因为如此,不过是宦臣,皇帝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有雄才,却无染指江山的条件。

    “我。”林询总是和他不对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是从前的那般不对付。

    或许他们只是从未承认过彼此关系的良友,他虽然嘴上与之争锋相对,可在听旁人私下里说贺卿的时候,总是不舒服,偶尔还会说上一句:“你既然说得这样厉害,何不当面去同他说?”

    往往这时,这群自诩为清高之辈便无言了。

    两人皆递了拜帖,如今被迎进门,贺卿还非要似笑非笑地说上一句:“林相先请。”

    诚王府大兴土木,国库中许多珍玩都挪来了府中,其府上规格奢华,相较于任何一位皇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是皇帝冷待了这位儿子多年,一朝想要补偿一二。

    才至院中,白青岫就已经迎了出来,见二人先是一拜唤了一声老师又道了一声林相。

    时至今日,白青岫都觉得自己仿在梦中,他仿佛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受父皇倚重。

    只是他不再是几岁孩童,月余前,父皇同他说的话,他是半分也不信,他扮演着慈父,那他便只能扮演孝子。

    皇帝的眼神还算是慈爱,饭桌上还给自己的孩子夹菜,而白青岫只觉得惶恐。

    皇帝又叹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多年来冷落了你,朕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朕有愧,只是那时,朕每每见你的时候,便想起你那去世的母妃,便不忍再见你。”

    皇帝眼底有落寞也有自责,至于几分真假,那或许只有皇帝自己知晓。

    “儿臣知晓父皇思念母妃,也知晓父皇爱护儿臣,儿臣不觉受到了冷落。”白青岫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但也只能如此说。

    这饭桌上,终究是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的温情戏码。

    在贺卿登门拜访这日,宾客尽欢都先后离去,而白青岫独独留了贺卿。

    贺卿本就想再留一会,他还有东西给他,也就没有推诿。

    两人在厅堂行了拜师礼,无论如何,这礼数不能废,贺卿喝了一口白青岫敬的茶。

    贺卿只叫人起身抬眼问他:“你留我下来只是为了这个?”

    “想问督公,您今夜留宿吗?”白青岫装作真的仰慕贺卿的模样,一副神态拿捏的很像那么回事。

    他还需要他,何况如今的位置和贺卿不可说没有关系,他在没有完全立足之前,又怎么敢和九千岁撕破脸皮。

    “殿下如今许多双眼睛盯着您,莫要留下话柄。”贺卿的意思是拒绝,自那次以后,他们再无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不过是抱着人睡觉罢了。

    虽那次之后,贺卿定制了许多小玩意,却终究不愿用在白青岫身上,既非两情相悦,不过是逢场作戏,又何必如此?

    “督主是本王的老师,自然可以留宿,旁人又能诟病什么?”白青岫反驳的模样带着几分可爱。

    贺卿有几分忍俊不禁,只那么一瞬,也差点当了真,他将带来的东西挂在了白青岫的脖颈上,是一枚玉,雕刻的麒麟栩栩如生。

    穿在红绳上绕过人的脖颈,贺卿的身量相较于白青岫来说似乎是小了一些,贺卿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人的颈侧,只觉得有些痒意,他系好了绳线,似乎又是刻意的一般,唇瓣划过了人的脖颈。

    等到站定后退几步再看白青岫的时候,只觉得这枚玉其实很衬他的殿下的。

    白青岫摸着带着贺卿温度的玉愣了愣,只那么一瞬,他恍惚以为,他们是真的互相喜欢着的。

    贺卿只说:“这是给殿下的贺礼,

    既然旁人不会诟病,那殿下也可来我的住处寻我。”

    他确实是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