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白风清，烟岚云岫。玉泽山隐没在黑夜之中。幽静的林木丛中，点点荧光亮起，渐渐传来兽叫虫鸣，夜里的玉泽山竟比白日里热闹。

    玉泽山灵气充沛，常孕出精怪灵兽，它们隐没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从不下山作祟扰民。且有它们的地界少有旱涝洪灾，算的上是保佑一方的山神野怪。

    竹树环合，杂草丛生。鲜有人来访的林中深处竟走来了一负箧曳屣的书生。

    此人虽身着粗布麻衣步履艰辛，眉眼间却全是欣喜。他也不着急赶路，左看右看，感叹声不断。

    就在他沉醉之际，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来将他拉回现实，仔细一听声音的主人应是个少女，而且声音就在前方不远处。

    书生犹豫了一阵，循声走上前去。树影婆娑之间一名身姿娇柔的女子跪坐在地上。

    书生出于礼数微微欠身问道：“姑娘，姑娘？因何哭泣？”

    见女子不答，书生从怀中拿出几颗娇滴滴的红樱桃递给女子道：“姑娘，这几颗野果小生尝着酸甜可口就多摘了些揣在怀中，想着路上吃来解渴，姑娘若不嫌弃小生，也尝几个试试？”

    女子又抽噎了几下，缓缓转过身来。这女子看模样也就二八年华，靡颜腻理，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你这破书生，话可真多！你那果子都被你的臭汗腌入味了！谁要吃你的果子？”这少女言语尖酸与形象相差甚远，叫书生好不尴尬。

    那书生讪讪地将要把手收回，少女更不乐意了，骂道：“死脑筋！我说不要你就真不给吗？”

    书生一听赶忙把手里的果子递过去，笑道：“姑娘，小生脑笨口拙，姑娘请多担待。”少女“哼”的一声接过他手里的果子，没吃，握在了手中。书生还是好奇，接着问到：“姑娘，夜深露重，何故坐在此处哭泣？”

    少女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书生见她愁容满面，安慰道：“姑娘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好与人告知的小生不问就是了，但若是姑娘信的过小生，小生愿尽绵薄之力！”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抹了脸上的泪水，说道：“唉……我被爹娘赶出家门了。”

    “赶出家门？可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书生惊诧道。

    少女委委屈屈地说道：“我爹娘请了个先生教我读书写字，可我天生愚笨学了三年仍是不知句读，他们嫌弃我就将我逐出家门，这可委屈死我了！”

    书生听完心中疑惑。只因学业不好就将自己的孩子逐出家门的爹娘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难道是书香门第，就连女子的要求也极为严格？可这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书生还是安慰道：“世上常有大器晚成者，况小生读书十余载也不敢说自己无所不知，无惑不解。看姑娘你应是个勤奋好学的人，想必是未找到其中的奥妙之处！要不姑娘回家再与令尊令堂……”

    “回？我才不回去呢！你这穷酸书生！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个好学之人的？我好不容易出来了，我还巴不得他们不叫我回去呢！”少女瞪着圆眼指着书生的鼻子斥道。

    “好好好！姑娘你别生气！”书生没想到这少女的性子如此泼辣，本来还想劝慰她，却被她吓得急忙迎合道：“那姑娘你快从地上站起来吧，这里入夜寒凉，坐久了怕是要伤身子的。”

    少女“哼”了一声，抬起自己的手臂示意书生。书生刚要出口拒绝，少女就瞪了他一眼，书生只好作了一揖才隔着衣服将少女扶了起来。

    “姑娘你打算去哪啊？”书生放开少女问道。

    “准备去死！”

    “呸呸呸！好好的怎么咒自己啊”书生连忙呸道。

    少女觉得好笑，问道“我又不是咒你去死，你着什么急？”

    “哎，姑娘这话就不对了！人活一世难有一帆风顺，佛曰……”

    “打住！你这书生圣贤书不读，看劳什子佛曰？老……本姑娘最烦的就是那些秃驴！”少女狠狠地说。

    书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家母信这些，耳濡目染罢了。况且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敬畏还是好的。”

    少女听他说完沉默了一阵，冷着声音问道：“那你除了佛，可还信这世间还有其他东西？比如，妖精山鬼？”

    少女说完，一阵风掠过，吹得二人衣袂翻飞。周围像是有许多双晶亮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叫人脊背发凉。

    “……姑娘快别问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书生结结巴巴的说道。

    少女步步紧逼吓唬他说：“哈哈哈，你怕什么？难道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它什么东西？”

    书生直流冷汗，边后退边说道：“姑，姑娘别开玩笑了。啊！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小生！”

    那少女突然上前抓住了书生的手腕，这少女看着瘦弱却不知哪来的怪力，死死的抓着书生叫他动弹不得。

    “这深山里你就不奇怪吗？”少女邪笑着问道。

    “奇，奇，奇怪什么？”书生吓得瞪大了双眼。

    少女勾住书生的下巴，嗤笑道：“当然是我啦，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你们人类也太好骗了吧！”

    少女话音一落，山风骤起，突然出现的幽蓝鬼火手牵着手跳着诡异的舞蹈，山间一片鬼哭狼嚎。

    “看着我！”不似人声的声音从少女嘴里吼出。

    转眼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少女！一张狰狞的兽脸近在眼前，呲牙咧嘴好不骇人！

    “书生！看着我！”那妖怪的毛发都炸了起来，两只兽爪一边抓住书生的手，一边掐住了书生的脖子，逼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那书生像是被吓傻了，脸色发青，呆傻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妖怪的长嘴像是要把书生吞入腹中了，张着大嘴，恐吓道：“你若是说不像我就吃了你！”

    妖怪周围的鬼火像是在祝威一样，越烧越旺，越烧越诡异。周围看热闹的精怪“嘻嘻嘻”的笑着，难听又可怕。

    书生嗫嚅着，根本听不清楚。那妖怪手上又用了用力，不耐烦的道：“别浪费老子的时间！遇到我是你走运！我只问你这一个问题，只要你好好回答，老子就放了你！”

    “……不像！”书生用力喊了出来。

    “啊——你好大的胆！！！”

    那妖怪的毛全都炸飞了，鬼火把周围的树全部点燃，烧了起来，精怪们吓得四处乱窜。

    “我说你不像！你根本就不是人！”书生被掐着脖子还是用劲全身的力气大叫着。

    “老子今天要吃了你！！！”那妖怪红了眼睛，将书生举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脚踩在了书生的身上。

    “……不，不像……不像……”就算是这样书生还是重复着这两个字。

    那妖怪像是要被气疯了，大声吼叫着，妖力四处乱窜。正当他想要低头一口咬死书生的时候，体内像是有人到处捶打，肝胆破裂，疼得他抱住了自己。那妖怪突然泄了力倒在了地上，全身不停地抽搐，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不断地喘着粗气。周身的鬼火受他影响也渐渐缩小，弱弱的闪烁着，快要熄灭了似的。

    “……完了，全完了……”

    “……你这书生害人不浅啊，你给，你给老子等着……”

    “怎么就完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妖怪本想寻找来人，结果痛得连动都不敢动，只好等那人近前来。

    那人好像蹲下身来，可这妖怪道行被毁眼睛也看不清了，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来人应该是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你的目的是这个我就不陪你演这么久了。”

    什么？演？！

    那妖怪明白这人是谁后又是一口精血喷出。

    “你这小妖怪，不好好修炼非要走捷径，可你既然走了捷径为何不珍惜这次机会？”青年捻起他身上的毛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显原型吓我，我兴许就帮了你这个忙。可惜啊，可惜……”

    “放，放什么马后炮！”妖怪虚弱的骂道。

    “什么是马后炮？”青年好似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认真的问道。

    “……”

    “罢了，罢了……我见你有缘，毁你道行也不是我本意，就当是赔偿罢！”

    只见一金色光团被青年托在了掌中，手掌一翻，对着妖怪的口中送了进去。霎时，妖怪全身被一团温暖的金色光晕包裹了起来，周身的鬼火也变得活跃了，这妖怪的气息终于稳定了下来，可是身形开始逐渐缩小……

    “哦？竟然是一只狐狸？”青年笑道。

    “……怎么才看出来？”狐狸有气无力的说。

    青年将狐狸抱在了怀中，狐狸本想挣扎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叹了口气任由他摆布。

    青年摸了摸狐狸的皮毛，说道：“你刚刚的样子太丑了，我实在认不出是个什么。”

    狐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说道：“我是不小心走火入魔了，幻化的时间才没支撑太久，要不然你当我想变成那样啊？”

    “哦，原来如此。”青年点了点头。

    狐狸被青年带到了山间溪水边，狐狸蹦下来伏在地上急切地喝起了水。

    “曾有话本说，急于求成的精怪会拦问赶路的行人：‘你看我像人吗？’若是行人说‘像’，那么此精怪化形成功妖力大涨，并且认此人为恩人。可若是说‘不像’，此妖怪便化形失败不说还要损失全部道行，一切从头再来。”

    “没想到这都是真的啊！”

    狐狸喝饱了水，这才有空借着盈盈水光，回过身来打量起这位青年。

    若说这世间真的有神仙，狐狸一直是不信的，原因很简单，他没见过啊！不过，今晚，他却相信了。

    此人霞姿月韵，品貌非凡，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真真就是个神仙！山中的灵气像是只欢喜他似的，只在他的周身聚集，形成了淡淡的光晕，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你……您……敢问恩公何许人也？”狐狸蹲坐下来，拱手作揖谦虚的问道。

    青年见狐狸艰难的做着动作实在好笑，微微的牵起嘴角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人。”

    “不过，我只记得别人都叫我修月仙人。”

    修月…仙人…

    “哎！狐狸！狐狸！你怎么了？”

    狐狸才不好意思说他是被修月的笑容闪到了，只好装作虚弱的倒在了修月的怀中。

    嘿嘿嘿，躺在美人怀中，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