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可能林芳芳真的把好运都给了周一。 许浊和周一去到医院的时候林芳芳还在抢救中，?周一看着那抢救中的红字，像看一只邪恶的怪兽。 阿尔兹海默症真的是个很邪恶的东西，它销毁人的记忆，记忆消除后又开始侵蚀你的各个器官，并发全身系统疾病的症状，肺部感染、尿路感染、压疮全身性衰竭症状…最终全身系统并发症而死亡。 林芳芳以前一直说，它怕我，我不怕它。 许浊一句话没说，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那红字变成绿色，林芳芳出来了，周一握着许浊的手，周一知道，许浊很紧张。 医生摘下口罩，朝许浊点点头。 林芳芳抢救成功了，周一和许浊站在悬崖边上的脚收回，渡劫的不只有林芳芳，还有许浊和周一，像死了一次。 那天后许浊没有离开医院，林芳芳不认得他，会把许浊认成任何人。坏人，医生，看护，外星人。 还有外公。 许浊没有情绪，周一也忍住像往常一样，周一要陪着许浊，许浊不让，可周一每天放学还是会到医院，许浊环抱住周一，没有再说什么。 张静薇也来过，林芳芳很陌生她，张静薇哭着求林芳芳原谅，林芳芳苍白的嘴唇开口：“姑娘干嘛呢 ，拜我没用，去庙里拜昂。” 晚上病房早已关了灯，许浊拖着身子轻声进入病房，周一没在陪床上，趴在林芳芳床前睡着了。 许浊把周一抱到床上，周一被许浊弄醒，小声哼哼了声，许浊跟着躺下，搂过周一，轻轻拍着周一的背让他睡的安稳，周一感受到许浊的气息，也搂住许浊的腰。 许浊和周一缩成一团，抱着对方的身体，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周六，林芳芳正在睡觉，许浊和周一坐在床边看着她，林芳芳微微转醒，看了眼眼前的两人。 “许浊。”林芳芳突然开口，“小周一也在呢。”林芳芳笑笑。 “外婆。”周一转头看看许浊，许浊看着林芳芳，没有什么表情，嗯了声。 “我做了个梦。”林芳芳声音极其虚弱，“梦到你小时候了。”林芳芳喃喃道。 “还有你外公。”林芳芳说，“你还记得他么。” 许浊摇摇头，“不记得了。” “你和你外公长的很像，可惜你比他差一点。”林芳芳说。 “嗯。”许浊应着。 “你外公让我去找他，我们好久没见了。”林芳芳握着许浊的手，“有二十年了吧。” 许浊嗯了声，语气柔和，“想去就去吧。” 林芳芳拍了许浊的手一下，埋怨道，“臭小子，一点都不挽留我。” 许浊反握住林芳芳的手，顿了顿才说，“这辈子辛苦你了，下辈子一定要幸福。” 林芳芳笑笑，眼角流出泪，“臭小子。” “我已经很幸福了。” “没事就要想我知道么。”林芳芳声音越来越轻。 “知道了，外婆。”许浊说。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白云缠过树梢，遮住一半太阳，西边黄昏的天空是紫红色的，林芳芳最喜欢的紫色。 周一站在一旁无声的哭着，哭的不成样子，许浊一直握着林芳芳的手，林芳芳安详的睡着。 那天许浊回到家时把自己关在林芳芳的房间，周一没去打扰他，周一知道现在许浊并不想被人打扰。 许浊看着房间照旧的摆设，许浊坐在床边，看着窗外。 就是在这院子，小时候林芳芳老是拿着扫帚追着他打，长大后许浊和林芳芳在院子里怼天怼地。 今天，他和林芳芳就这样散了，就这样轻易的失散了。 许浊不愿再想，单手撑着床压到枕头，感受到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许浊掀开枕头，是林芳芳的本子，已经破的皱了边。 【许浊，我孙子，每天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人，又高又凶的那个。 许浊爱吃鸡翅，爱吃西红柿炒鸡蛋，其实他不挑食，但是臭小子喜欢什么从来不说，还得让我自己发现，不知道小芳记性不好啊，没良心。 隔壁小王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的，林芳芳别再拿他当小偷了，听他自己说我好像打了他好多次，都给忘记了。 许浊幼儿园尿裤子还不好意思说，哈哈哈，这个得记下来，免得忘了，还得笑话他呢。 许浊房间的勋章要及时擦，许浊很宝贵，是许浊父亲的东西。 许浊又带那个小朋友回来了，他叫周一，要好好记下来，许浊很宝贵他，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但是小周一很可爱。 小周一已经是家里的一员了，有周一陪着他，我也放心了。】 ……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会忘掉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会忘掉嗜爱如命的东西，但总有一个人会默默帮你记着一切。 即使那人忘记一切，她也会努力记得你。 周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房间的灯没开，许浊手拿着外婆的记事本，坐在墙角，头靠着墙。 周一没有开灯，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许浊面前坐下，周一眼眶泛红，许浊也是，可是第一个掉眼泪的这次不是周一，而是许浊。 那个无所不能，蔑视一切的许浊。 泪珠划过鼻梁，滴到地板上。这是周一第一次看到许浊哭，只流了一滴眼泪。 周一也没绷住，哭的比许浊还凶，可是两人只是流泪，连一点点声响都不忍心发出。 他们缩在墙角的角落，侧靠着墙，注视着对方，倾听着对方的心跳。 两人缩成一团，连不大的房子里都显得他们那么小，小的快要看不到。 林芳芳说，“梧桐遮住了天。” 林芳芳说，“我当年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林芳芳说，“周一像个小松鼠。” 林芳芳说，“许浊，我已经很幸福了。” 林芳芳说，“没事要多想我。” 在我不在的日子，在以后的以后，也请你满怀希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