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顶撞（竹板掌嘴五十/世子赌气惹怒王爷）

    03　顶撞

    在东宫，打伤太子的贴身司御，再将太子殿下推下水，何等恶劣。

    萧衍黑漆漆的圆瞳恶狠狠瞪着冯司御。

    “圣上容禀，今日郎君与小世子玩蹴鞠时被绊倒，摔伤了膝盖，不能继续比赛，小世子心生不满，后言语刁难郎君，伸手推拉，奴才不过劝谏几句，就被小世子没头没脸当众揍了一顿。”冯司御长跪垂首，口吻沉稳坚定，“郎君来劝和，小世子将怒火转移到郎君身上，竟直接将郎君推下清莲池，之后放下恶言，径直逃出东宫，其嚣张跋扈，简直闻所未闻。”

    他说的义愤填膺，圣上听完却没什么反应，仍旧是天威莫测的温和面孔。

    定王爷指腹摩挲着茶盏，心道，听起来的确是衍儿的行事。

    “你……”萧衍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开口分辨。

    “衍儿。”定王爷出言打断萧衍的话语，“玩乐而已，也值得动气麽？还不向二叔认错？”

    “爹爹，儿子不是故意推大皇兄的！”萧衍委屈的红了眼睛，“儿子是想打他，大皇兄忽然窜出来……儿子见大皇兄好生生的进屋换衣裳才走的，才不是逃出东宫……”

    定王爷漫不经心听着，不甚在意：“乖，认错。”

    萧衍内心委屈如潮涌动，难道在爹爹心中，自己是因怒将兄长推下水的人吗？

    “二叔——”萧衍抬头仰视圣上，黑曜石般水润的圆眸蒙上一层薄薄水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走时大皇兄身体无恙，他还和我说话呢……”

    冯司御灼热的目光如芒刺在背，萧衍徒劳的辩解，心中升起一股屈辱感。

    这么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委委屈屈跪在地上认错，圣上心中柔软的快要化开了。

    常言道儿子幼时多像娘亲，萧衍的双眸清澈宁静如深潭，纯真又妩媚，好似能把人的魂魄吸走似的，与方家大小姐有六分相似。

    遥想初见，方家大小姐一身青色霓裳，衣不带水，素手摘下玉色面纱，隔着晃动的璀璨宫灯轻飘飘的一瞥，恢弘殿宇登时如云烟般散去，天地间只剩伊人伶仃身影。

    “二叔相信衍儿。”圣上莞尔一笑，温润亲厚，“衍儿是个好孩子，怎会做出那样跋扈的事呢？”

    冯司御惊讶地瞪大了眼。

    萧衍见二叔相信自己，可爱的小脸上终于露出天真笑容，扭头看向定王爷，炫耀般辩解：“爹爹，儿子……”

    定王爷眸光不辨喜怒盯着冯司御，并未搭理。

    萧衍被临头一盆冰水泼得心肺都凉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爹爹……不相信我吗？

    “陛下。”冯司御呆若木鸡，半晌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挽救，“陛下若不相信奴才一人之言，可审问其他宫奴——”

    圣上余光扫了定王爷一眼，心下已有决策，正襟危坐，肃容望向冯司御，冷声训斥：“你身为太子司御，却挑拨生事，污蔑世子，该当何罪？”

    不问缘由，盖棺定论。

    责问犹如晴天降霹雳，冯司御心生寒意，四肢颤抖，重重叩首在地，嗓音含了哭腔：“陛下恕罪！”

    定王爷对萧衍伸手：“起来。”

    萧衍心中说不出的别扭，恨爹爹不似二叔那般相信自己，一骨碌自己站了起来。

    定王爷习以为常，不以为忤。

    年轻的圣上垂眸思索片刻，轻拂衣袖，指着伏地颤抖的冯司御对左右命令：“掌嘴五十。”

    “谢……谢陛下……”冯司御得以保命，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哆嗦着叩首谢恩。

    两个黑甲禁卫军奉命走进来，一人扯着冯司御的头发强迫他抬起面颊，另一人手执用刑的薄竹板，挥手狠狠抽在冯司御白皙的脸颊上。

    “啪！”

    “啪啪！”

    竹板重重掴下，留下三指宽的红痕，侍卫行刑毫不留情，竹板破风而下，左右开弓，落入疾雨，抽出清脆声响，板子下被苛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花厅里只余竹板掌嘴的声音，噼噼啪啪，片刻不停。

    冯司御受罚，萧衍本该幸灾乐祸，可此时，他闷闷不乐的旁观，咬紧下唇。

    爹爹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难道平素自己真的是闯祸精？

    游思之间，侍卫行刑完毕，躬身退在一旁。再看那冯司御，脸颊高高肿起，糊满鲜血，眼睛被挤成一条窄缝，唇肉破烂不堪，血糊糊一片，弯腰吐出的粘稠鲜血里混着几颗白晃晃的碎牙，狼狈又狰狞。

    圣上还是那副仁慈又宽厚的模样，温声询问：“皇兄以为如何？”

    萧衍恍然大悟，并非二叔相信自己的所为，而是二叔为了讨好爹爹，想要揭过此事。

    他下意识望向冯司御，冯司御早就不敢与他对视，害怕的垂下眼眸。

    定王爷不置可否地反问：“圣上觉得够吗？”

    圣上不带感情的扫了一眼冯司御，眼眸深处掠过怜惜之意，薄唇轻启：“自然不够，还请皇兄处置。”

    冯司御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可只能一口口的咳出血来，他呜呜呜的哭泣，对着定王爷和萧衍的方向连连叩首。

    咚咚咚。

    定王爷站起身来，牵住萧衍冰凉的小手，收回落在冯司御身上的目光，随口处决：“沉湖吧。”

    圣上心中一痛，面容仍旧十分恭敬：“是。天色不早，皇兄与小侄儿不若歇在宫中吧。”

    “不了，今儿的棋，改日再下。”定王爷告辞，牵着萧衍走出花厅，侍从紧跟身后。

    花厅里，冯司御被侍卫一个手刀打晕，用麻绳捆住手脚，拖了出去。

    “把他的尸体送回老家厚葬吧。”圣上颇疲倦伸手揉了揉眉心。

    “是。”大监躬身应了，心中非常惋惜冯司御。一则他们都是御前的人，二则冯司御对太子爷忠心耿耿，如今以为可以替太子出口气，哪知断送性命，实在可惜。

    当冯司御当面指责小世子“嚣张跋扈”的时候，悲剧的命运已经降临。

    定王爷虽然将皇位禅让给当今圣上，可手握重兵盛权，俨然无冕之王，凌驾皇权之上。

    大监轻轻叹了口气。

    “走，去瞧瞧恒儿。”圣上露出担忧神色。

    宫门外，几辆豪华马车整装待发，数十匹高头大马整齐划一，十来个侍卫靠着马车小憩，见宫里有人出来，马上打起精神上前服侍。

    气氛有些奇怪。

    定王爷面色如常，小世子闷闷不乐，好似在与人生气一般，还踢飞了两颗小石子。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知晓此时服侍应当万分小心。

    “王爷，请上马车。”一侍从半跪着掀起帘子。

    定王爷踩着脚蹬坐入马车中，望向杵在外面不动的萧衍，笑道：“还不上来？”

    萧衍还为方才的事生闷气，爹爹这番好言好语只让他愈发气恼，赌气道：“我不坐马车。”

    “……”定王爷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儿子在闹脾气。

    “上来吧。”他耐着性子温声哄着，“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和爹爹慢慢说。”

    侍从也小心翼翼的赔笑劝着：“小主子，午后日头大，骑马可是要晒坏的，您还是上马车吧。”

    火上浇油。

    萧衍忽然大声怒道：“我不坐马车——不要与爹爹一起坐——”

    众侍从都吓了一跳，也不知小主子的邪火从哪儿冒出来的。

    “萧，衍。”定王爷微微蹙眉，冷了语调，“不愿意坐马车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定王府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府邸，可若是要步行回去，快也得两三个时辰。

    萧衍倔强又委屈的瞪着定王爷。

    定王爷虽宠溺独子，却很少纵容萧衍的坏脾气，是故态度十分强势。

    萧衍只觉得鼻头一酸，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扭头大步朝前走去。

    几个侍从连忙追过去。

    “王爷，您可别说气话了，属下去把衍哥儿拉回来吧？”一年少英俊的白衣侍卫开口询问。

    萧衍心中有气，走的很快，背影越来越小。

    定王爷注视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气上心头，冷冷命令：“随他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