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上）

    今天过了之后，距离高考就还有一百天了。陆泱在读的这所学校，有个十分简单粗暴的名字，就叫A市第一中学，简称一中。一中一直有一个传统，在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时候，会有一个誓师大会，说起来好像挺高大上的，其实就是老师给学生加油鼓劲，学生也给自己加个油，以期在这最后的一百天里，学生们不要懈怠，保持对学习的热情，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其实对这个学校的学生来说，好像意义不大，但是校长是个挺有情怀的人，所以每年都有这么一次。

    早上的升旗仪式过了之后，全体高三学生都留了下来，准备进行今年的誓师大会。

    陆泱站在班级靠后的位置，站姿略有点别扭，他后面隔两个人就是孙明辉，前面两个是高侪和赵卓，孔代容因为和他身高差太多还要站在孙明辉后面一点。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初春的天气也不坏，晴朗明媚，今天是个很好的适合举行些什么仪式的日子。

    校长在慷慨激昂地说些什么，陆泱听不太清，他没有吃早饭，感觉自己有点低血糖。大部分学生都不甚认真，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规划，或出国或自主招生，也有干脆不想高考的，因为他们有足够任性的资本。

    孙明辉和站在陆泱后面的男生说了两句，换到了前面，他戳戳陆泱的后腰，小声叫他：“羊羊。”

    陆泱没有转过身，只微微偏了偏头，说：“只有今天，现在这个时刻，不要说话，安静一会好吗。”

    孙明辉难得被陆泱呛这么一句，他有点恼怒，最后还是没再说话，也没换回去，就站在陆泱后面看他的后脑勺。

    陆泱的脑袋圆圆的，很可爱，发质偏软偏细，在阳光下呈现深褐色，露出两只粉红的耳朵，孙明辉的目光往下，看到陆泱白皙的后脖颈，那里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孙明辉在做爱的时候舔过......孙明辉发现自己硬了。他不敢再看了，怕自己出洋相。

    B班和A班站得靠得很近，同样站在B班偏后位置的闻人上把孙明辉的表现收入眼中。他推了推自己的平光眼镜，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按了一个按键。

    陆泱突然动了动，像尿急那样微微把腿夹紧了一点，但还是站得很直，眼睛望着前方正在讲话的方向。闻人上好像没有见到过陆泱什么时候仪姿不端，除了在床上，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要看到更多陆泱失态的样子。他把用来控制塞在陆泱后穴里的跳蛋的遥控器又加了一档。

    陆泱有点站不住了，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反应。跳蛋不老实地在他身体里跳动，把他本就敏感后来变得更加敏感的身体折磨得十分难挨，但他今天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再曲意逢迎，他想认真地听听校长到底会讲些什么，没人鼓励过他，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了好久，他需要一点鼓励，哪怕这份鸡汤很廉价，廉价到现在站着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得到一份。

    他听到校长说：“还有一百天，你们就会迎来高考，这一百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百天就能改变你们的命运，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听到我这么说也许会不屑一顾，因为你们中的很多人本来就是天之骄子，不需要高考成绩这个可有可无的光环，但是你们需要知道，财富和权力其实都是身外之物，真正能伴随你们一生的，是你们脑袋中学到的知识，这是一句老掉牙的话，学习不是为了别人而学，而是为了自己而学，老套，但真实。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我希望你们的一生都可以顺遂，我想你们的父母也是这么希望的，但是这是很难的，总有摔跤的时候，总有遇到挫折的时候，不可避免。当这时，或许你身边空无一物，你依然可以站得起来，因为你此时吃过的苦，努过的力，都会成为你的助力。同学们，希望你们可以珍惜光阴，不要辜负自己，在高考时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须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胜负难料，进退尚有余地。加油，同学们。”

    陆泱跟着校长低低地念出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一直注意着陆泱动静的闻人上还放在裤兜里的手紧了紧，下腹发热。他看到陆泱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泪来，就那么一滴，划过他的下巴掉进了衣领里，不见了。陆泱的表情平静，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果不是那滴泪，闻人上完全想不到他居然在哭。

    闻人上一直都知道自己变态，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尤其变态，因为他看着默默流泪的陆泱，觉得他美得让人心碎，这种美不似人，更像是一件漂亮精致的瓷器被打碎在地时的美，那些残破的碎片让他血液沸腾。

    陆泱只失态了一秒，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校长没讲太久，讲完了之后又换年级主任讲，很唠叨，其实和校长讲的大同小异，学生们失去了耐心，开始躁动起来，又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没一个人走，他们清楚流程，讲话完毕后每个班都有一张独一无二的横幅，每个人会在这张横幅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因为没吃早饭，陆泱的胃开始疼痛，后穴里的跳蛋存在感极强，闻人上那个畜生大概后面又加了一档，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

    他开始不明显地发抖，孙明辉注意到他的异样，问：“羊羊，你怎么了？”

    陆泱摇头，孙明辉虽然狐疑，却没再说什么。

    前面的高侪突然回头，小声问：“小陆，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陆泱没回答，高侪把手伸过来，往陆泱手心里放了些什么，陆泱低头一看，是几颗阿尔卑斯硬糖。

    高侪说：“补充点糖分，我怕你一会晕倒了。”

    陆泱看着糖果鲜艳的包装纸，想了想，还是把它拆开，把糖果放进了嘴里。没必要为难自己。

    又过了十分钟，年级主任终于讲完了，大概知道学生们的耐心已经告罄，没有别的人再来讲话了，各班解散后回到教室里在各自的班级横幅上签字，陆泱走得慢，跳蛋被闻人上塞得很深，站着时还好，一旦走起来，每每擦过陆泱的前列腺，弄得他很难受，周围的学生很多，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虽然这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也不是一两天了。

    闻人上故意走得很慢，他强势地揽着陆泱的肩，看起来是两个哥俩好，其实是想把陆泱往厕所里带。

    陆泱停住脚，说：“不。”

    闻人上擦着他的耳朵问：“不什么？”说着另一只手在陆泱腰上掐了一把。

    陆泱说：“现在不。”

    闻人上有点稀奇地看着陆泱，陆泱很少这么强硬地表达自己的不愿：“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陆泱：“没有理由。”

    闻人上掐在陆泱腰上的手加重了一点力道：“宝贝，再说一遍？”

    陆泱被他掐得皱了皱眉，心想，为什么这些人不能消停一点。

    他打算重复一遍，那只掐在他腰上的手却被人拿开了，余君昊看着闻人上，笑得和煦：“闻人上，你们在干嘛？”

    闻人上被箍住的手挣不开，他想给余君昊一拳，想想还是忍住了，他说：“没干嘛。”

    “既然没干嘛，那就早点回教室吧。哦对，你和陆泱......不在一个班吧？”余君昊放开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闻人上骂了句很脏的话，大步走了。

    陆泱站在原地，抬头对余君昊说：“谢谢。”

    余君昊依然笑眯眯地，他的手轻柔地抚过陆泱的脸，他说：“大可不必。每次你说，谢谢，的时候，我都感觉你在说——‘畜生’。”

    陆泱眼皮抬了抬，没有反驳，转而问：“你看多久了？”

    “一直看着你呢。”

    陆泱叹了口气说：“不要说这种恶心的话。”

    余君昊被他的直白噎了噎，说：“好吧，没看太久，你们走得这么慢，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其实他没说谎，他确实一直看着，包括校长讲话时闻人上的小动作，和陆泱的那滴泪，还有其他人也同样落在陆泱身上的目光。

    “哦。”陆泱不太舒服地动了动，“你先走吧。”

    余君昊看着陆泱的脸，陆泱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如果说这几个人里谁最棘手，不是一肚子坏水的丁槐，不是脾气最暴躁的孙明辉，也不是变态功力十级的闻人上，而是余君昊。

    因为余君昊最知道他真实的模样，陆泱在他面前没法伪装。

    余君昊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陆泱想先去厕所把跳蛋取出来，但取出来之后不知道闻人上会怎么弄他，只能一步一步地挪回教室。

    进教室后，说话的吵闹的还挺多，大概即使不那么在乎，高考倒计时一百天这个事实也让他们有点激动，陆泱走到横幅面前，找了个角落，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他写字好看，是有点飘逸的行书，笔锋却足够有力，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太相符。

    他签完字了，转过头，发现有个女生在看他。他知道她，她叫白璐，似乎家里也十分显赫，但她性格好，人很温柔，也是年级前十。

    白璐看他签到横幅上的名字，笑着说：“陆泱，你写字很好看。”

    陆泱感受到她的善意，下意识想说“谢谢”，又想起余君昊那句话，只抿唇笑了笑。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成长环境相似，却能长成完全不一样的人。陆泱有一段时间很迷茫，后来发现，好像有些人配不配称之为人，是天生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例子并不少，也有人表里如一，所以他不再纠结。

    闻人上和陆泱不在一个班上，所以那个放在他身体里的跳蛋因为和遥控器距离过远自动停止震动，有点凉，就这么放在里面有点奇怪，但陆泱懒得管了。

    早上的课结束了之后，学生们三两结群到食堂里吃饭，也有人干脆到校外吃更好的。虽然食堂足够大，但是陆泱不想排队，一直在教室里做题，等吃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再去食堂，吃一份三块五的素菜，加一份米饭。食堂一直有荤有素，但像陆泱这种真的吃全素的学生很少，打菜的阿姨早就对他眼熟了，会在打菜的时候给他多打一点。

    陆泱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完了饭，回教室打算继续复习，学校在这方面管得不严，中午可以回寝室睡觉，也可以在教室学习，陆泱习惯在教室写会题然后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因为很少有人真的在中午还待在教室学习，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对他来说是个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

    陆泱突然停下来，看到了站在他们班门口的闻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