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伊凡
“拯救那一群神弃的羔羊。” “我会的。” 现在看来当初的许诺就像是笑话一样，更何况如今这回忆又时常地出现，给他带来无尽的羞耻呢。伊凡叹了口气， 他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梯子。教堂的玻璃被顽童打碎了，但没有工匠愿意来修，伊凡只能将之归结于这个小镇普遍对宗教的恶感，以及在他之前的上一任做出的艰辛“努力”，起码现在还没有人想着用石头将他送回去。 伊凡没有工具，也没有材料，因此只能用报纸勉强地糊一糊，他计划下午去邮局写信请邻镇的工匠帮忙，在此之前哪怕只能挡挡风也是好的，虽然样子不太美观，但破碎可能才是教堂的本质。伊凡下意识地哼着歌，他喜欢大家一起唱诗的时候，但现在因为只有他一个，声音难免显得孤孤单单。 “……很好听。”一个声音怯生生地说。 看到伊凡诧异地望过来，梯子下的人涨红了脸，“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那个人说，“神父。” “怎么会？”伊凡反而愣了愣，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太久违了，伊凡轻巧地下了梯子，他的袖子卷了起来，脸上还不体面地出着汗，但伊凡面带笑容，看起来真诚而又和善，“我能帮到你什么？”与声音不同，他面前的是个十足的男性，只是因为刚刚的语调与这个人的形象相差太远，所以伊凡反而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你想要忏悔吗？” “我，”在胆怯之下更显得低沉的声音说，“我想要取得原谅。” “你叫什么名字？” “麦克。” “我愿意倾听你的罪恶，麦克。” 既然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脸，但在进忏悔室就没有了意义，伊凡领着对方到长凳上坐下，他握着麦克的手，示意对方开始叙说，但麦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一些话，最后反而哭了起来。他俯下身子，额头压在和伊凡交握的手上，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滑到掌心，稍微有些痒痒的，伊凡用手抚摸对方稍长的黑发希望可以让他得到安慰，但麦克的泪水一点都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亲吻伊凡的掌背。哭个不像个成人，倒像是个幼稚的孩子。 “……你希望我怎样宽恕你？”伊凡说。 “对我说任何话，神父，”麦克哭着说，“求你。” 伊凡于是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话，他还太过年轻，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神父，因此一下就来了这个不敬神的小镇对他来说也许是个过大的考验，但也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年轻才让老师选择了他来替换上一个。伊凡讲到了自己求学的时候，讲到了幼时和妹妹在草丛里奔跑，一只蝴蝶就贴着妹妹的耳际飞过，他觉得那个时候真是美极了。伊凡漫无边际地讲着，直到麦克停止了哭泣，只是静静地嘴角带着笑倾听着他的言语。 “我并没有安慰到你。”伊凡说。手掌上泪水干涸后的肌肤感觉有些僵硬，伊凡握了握麦克的手，“我很抱歉。” “不，神父，你安慰了我，你让我知道了美好。”麦克微笑着说，嘴角是淡淡的柔和的曲线，“我明天还可以过来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麦克于是露齿而笑。伊凡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称得上英俊，衬衫外面套着牛仔的背带裤，身上所有地方都鼓鼓囊囊的，只差一顶标准的宽檐帽，他猜这应该是周围那些小牧场中一个的主人，“感谢你，神父。”麦克说。 伊凡想让他的前一任如此大发雷霆的原因之一应该就是这个小镇稀薄的性观念，伊凡不止一次遇到过在野外交合的男女，对方毫无羞耻心，甚至可以在伊凡的烛火下对他露齿一笑，光裸的肉体和交缠的四肢，伊凡叹了口气。丑恶。他想。 伊凡住在教堂侧边的小屋子里，一日三餐都由一个杂货铺的老妇人负责，伊凡跪在圣像面前，感觉今日圣像的笑容要比前几日柔和许多，“世上还是有美好的事的。”伊凡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老妇人问。 “没什么，谢谢您。”伊凡站起身来，他亲吻了老妇人的头顶，“今天有人来拜访我了，您知道吗？我燃起了希望。” “您看起来从未失去希望。”老妇人笑着说，把面包和洋葱汤从托盘上放到伊凡简陋的木桌上，“是谁？” “那只能说明我掩饰的足够好。”伊凡想，“是一个青年。麦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啊！您烫着了没有？”伊凡匆忙地握住老妇人的手，洋葱汤猛烈地晃了一下，而老妇人的手背红了一片，伊凡匆忙起身去拿膏药，但老妇人只是用平静的眼光看着他，“您听了他的忏悔吗？” 伊凡摇头，“我对我的能力不足感到羞愧。”他在老妇人的手背上抹上膏药，“但他是个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巨大的罪恶的。” “我恳求您聆听他。”老妇人的手掌按上了伊凡的肩膀，伊凡抬起头，在那双皱纹密布的眼中看到了泪光，“他是个好孩子，求您聆听他。” “我会的。”伊凡轻柔地环住了老妇人的手腕，“接下来请您让我给您上药。” 老妇人在接下来的时候罕见地寡言少语，但伊凡只是以为她是被麦克这个名字吓呆了，可能他以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伊凡揣度，可能让一个年轻的姑娘怀了孕，老妇人憎恨他，但又同情他，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情绪这么波动，伊凡找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心安理得地不再去想，他将注意力放到了给老妇人的手上漂亮地包上手帕上，伊凡一直是个缺乏好奇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