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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喜

    翌日,皇帝想再传冯清一进宫侍奉太后,却闻昨日清一回府,呕吐不止,被诊出了喜脉。

    朱昱翊品着昨日的销魂蚀骨,叹息不已,心底却冒出了一个罪孽的念头。

    不过是一碗落子汤。

    可又念及冯清一身子虚弱,若因此伤了身,反而不妙。

    想到头疼处就是一阵烦躁,朱昱翊手执紫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副美人相。朱昱翊画的认真,连周贵妃行至身后都未知晓。

    周容看着他全神贯注的作画,辉煌的庆雅阁,素衣的美人,不是曹国公夫人又是谁,却又装出一派天真烂漫,笑着晃了晃皇帝的手臂,“陛下,好画功。”

    朱昱翊像是被戳中心事,忙起身挡住了画。怒斥刘谨道:“好个奴才,连贵妃进来也不通传。”

    刘谨冤枉极了,朱昱翊素日同妃嫔宫人作乐,没尊没卑的,妃嫔进殿哪里需要通传了,更何况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

    周容心里沉了沉,却又抱着皇帝撒娇道:“是容儿的错,是容儿没规矩。”

    周容是昭明皇太子乳母之女,幼年丧母,因着与朱昱翊同日而诞,颇有因缘,以是自幼养于深宫,与朱昱翊同卧起。较怀庆公主、宝庆公主还亲些。怀庆公主、宝庆公主皆是朱昱翊异母妹。

    朱昱翊自然不怪罪她,问她有何事。

    周容眼巴巴的看着他,说听闻波斯国进贡了一只雪白的大狮子,想看大狮子。

    朱昱翊牵了她的手,带她去西苑看狮子。

    不止有一只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大狮子,还有一只蹒跚学步的小狮子,想是刚出生的,连牙都没长齐。

    周容怕大狮子,离得远远的,却叫人把小狮子放出来,搂在怀里抚弄,一边逗弄,一边咯咯的笑。

    朱昱翊忽然想起那个嫡仙般的女子,她大概也是喜欢小狮子的?

    周容抱着小狮子爱不释手,她宫里素日养着几只狸猫,但小狮子倒是头一回见。

    朱昱翊同她回宫后,便命人将小狮子送至曹国公府。周容是后来才知道此事的,发了好大一通火,这是后事了。

    晚上周贵妃侍寝,朱昱翊兴致缺缺。

    周容头一次备受冷落,又气又恨,次日便去拜见了太后。

    太后早就知道皇帝幸了曹国公夫人之事,皇帝年少轻狂,流连花丛,心性不定,喜新厌旧,太后劝她不要放在心上。时间长了,皇帝自然将她忘至九宵云后。

    周容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曹国公夫人丽质天成,有倾城貌。满宫的嫔妃没有谁能有那般好颜色的,想是圣上已然倾心。

    太后又笑了,周贵妃到底年轻,经历的事少,心性浅薄。红颜弹指老,留住君心哪里就是靠美貌的了。

    太后安抚了她几句,劝她勿将心力放于此事上,早日怀上龙嗣才是正经事。

    周容脸一红,应承下来。

    而后朱昱翊碰了很多女人,皆是身姿纤细,面容清冷的女子。特别是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圣上好细腰。

    朱昱翊喜好一变,宫里的风向标便变了,众妃皆爱淡雅素色,着淡妆描细眉,一个个跟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似的。

    周贵妃和王昭仪本是圆润丰腴的女子,特别是周容,一张圆圆的小脸愣是瘦成了鹅蛋脸,每日拿布条紧紧的缠在腰间,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凛冬,除夕晚宴上,朱昱翊又一次看见了冯清一。一隔数月复又相见,几丝惊诧,几许深情,几多思念都幻化成眼底眉梢那不可言明的笑意,微风拂过,明辉笼霞,梅香似缕,冯清一感受到灼热的目光,抬眼一看,四目相对,横波秋水,凤眸低垂恰似含羞娇花,遥遥而望,清风月华皆有情。

    冯清一丰腴了许多,举手投足间也有了少妇的风韵。

    朱昱翊看着她的方位,眼神不曾移开。

    周容看着皇帝目光所至,有些落寞。朱昱翊整场宴会心不在焉,一门心思全在冯清一身上,她还以为他早淡忘了冯清一,没曾想却是情根深植。

    新宠薛贤妃已捧了杯盏敬酒。

    朱昱翊回过神来,端起金杯。

    薛贤妃乃大家出身,长相清丽脱俗,气度从容不凡,很有世家女的清贵、矜傲。

    圣上两年前废后,后位空悬。皇帝意不在于后宫中超拔,大臣频频上书推举世家女。朱昱翊从中择了淮安侯杨显、宣宁公薛赫,定北大将军崔良之女入宫。位分一定,众人皆知陛下无立后之心。

    朱昱翊喝的微醺,灯光幻影间,他仿佛看见冯清一的倩影。

    太后见皇帝醉了,命人扶着圣上去侧殿休憩。

    周容起身,欲扶过朱昱翊。朱昱翊见眼前飘过一个蜜粉色凌波裙的身影,还以为是冯清一在眼前,急急的拉过美人手腕,喃喃道:“清一,别走!”

    周容心如刀绞,陛下竟将她认出了冯清一。浓烈的酒气喷洒在周容四周,挣脱不得。

    太后见皇帝失态,将贵妃错唤成曹国公夫人,面色愈沉,拨着佛珠的手都有些颤抖。她原以为曹国公夫人不过是昙花一现,不料是稗草种撒入了心田,春风吹又生。

    周容手腕被皇帝紧紧握着,整个人被皇帝扣在怀里动弹不得。

    众人见皇帝如此不雅之举,都低下了头不敢看。

    冯清一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好似被撬开了一个小口,汩汩鲜血流出。

    她自那日回宫后,常会梦见朱昱翊。

    她想,自己约莫也是入魔了。

    纵使冯清一日日跪于佛前诵经,也难清业障。只盼随缘消旧业,不再造新殃。

    周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朱昱翊挣脱出来,朱昱翊拧着眉峰,仍在喃喃自语清一清一,周容看着心疼,伸出细嫩的小手,抚平朱昱翊压下的眉峰,却怎么也抚不平,朱昱翊握着她的小手贴在脸上,不让她走。周容凄楚一笑,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滴在朱昱翊的衣领间,洇湿了一大片。

    周容将朱昱翊的头紧紧抱在怀里,抚着他有些滚烫的耳根,朱昱翊头靠着柔软细腻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就睡着了。

    朱昱翊翌日醒得早,睁开眼,见自己躺在周容怀里。方才醒悟,昨夜陪侍的女子并非冯清一,怅惘顿生。又见周容倚靠在床栏边,衣衫不整,领口松松垮垮的,想是自个蹭乱的。朱昱翊有些愧疚,将周容轻轻抱着平放在榻上。

    感受到动静,周容醒来,灿然一笑,便扑进了皇帝怀里。

    朱昱翊轻轻抚着她如云般的秀发,内疚道:“小容儿……”

    他自小拿周容当妹妹,待她比怀庆、宝庆还亲,无话不谈,无话不说。

    可现在他却有满腹的心事不能言。

    周容娇声娇气腻道:“翊哥哥……”非是周容爱撒娇卖痴,她自小便是被皇帝宠着长大的,话里话外便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亲昵。

    朱昱翊撇开心绪,捏了捏她的腰,话音关切:“腰酸不酸?”

    周容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的问:“翊哥哥会一直对容儿这么好么?”

    朱昱翊眼神闪躲,点点头。

    周容靠的更近些,下巴抵在朱昱翊肩上,闷闷的问:“那翊哥哥会一直喜欢容儿么?”

    朱昱翊沉默良久,他已经无法再面对自己的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