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到二十
十一、 画家带着路平生回到他们家，说是学生，在家里留宿两天。画家的父母都是热心肠的，一口应下。 画家妈妈收拾房间的时候，路平生跟在旁边收拾。“小路啊，我们家何止受你照顾了，他在你们那教的怎么样啦。” “没有，他是老师，都是他照顾我们，我自己铺就好了。” “不用不用，好久没看到他往家里带人了。虽然不是朋友，学生也行。”她抖了抖床单，笑呵呵的跟路平生搭话。 “小路啊，多大了。” “十六了阿姨。”路平生手上也不敢闲着，帮着铺床单，一边乖乖的听着画家妈妈说何止的故事。 “啊止小时候从来不帮我忙，一直想再要一个，现在好了，给我带回来一个。” “他啊，大学走了，平常见不到家里就空了，寒暑假好不容易能见面了，又去村里教画画了，多亏你把他拉回来了啊。” “对了，小路在这住几天啊，多住两天，我看你这孩子啊，亲。” “嗯。”路平生闷闷的嗯了一声，看着画家妈妈的手又开始游离了。 十二、 路平生刚来第二天就开始发烧了，画家来来去去，又是量体温又是敷毛巾，路平生待在被窝里，像一个小团子。睡醒了，就看着画家一会坐在床边，一会起来摸摸路平生的头，又反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路平生盯了一会，眼睛眯起来。 “笑什么？” “何止。” “嗯？” “我能一直跟着你吗，你上学的时候，我也跟着你吧。” 何止没说话，沿着床边左下，像是在思考路平生发烧烧糊涂的可能性。 “你不回家了？” 路平生手拉着被子上沿，盖上头。 后面不知道是说了话埋在棉花里还是没说话，何止把人从被子里拽出来，摸了摸额头，走了。 十三、 路平生的烧反反复复，画家妈妈回来了，还在烧着没好。 “小路啊，怎么回事。”画家妈妈拿着药就小跑过来。何止跟在后面，喊了声“妈”叹了口气，对着路平生笑了笑“他好久没照顾过小孩了。” 路平生摇了摇头，“没事，阿姨。” 看着路平生喝完药，画家妈妈像是想到什么后支愣起来“何止。” “嗯？” “你今晚躺地上，在这照顾小路吧。” “嗯？？？？？？” 人在家中站，锅从天上来的何止对着他妈的背影长了张嘴，想着怎么应付他妈说一出是一出的想法。 “不用了，阿姨，喝完药就好了。” 何止最后还是没拗过她妈妈，躺在路平生房间地上的时候满脑子“为什么我在我家我要躺地板。” 路平生戳了戳地上那包，指了指床上，自己缩成一小团说，“你要不然躺上面吧。” 十四、 何止很快开学了，他的身份从画家变成学生，路平生也要从他的学生变成路家人了。 路平生跟何止道别。 “走吧。” “谢谢你。” 何止盯着路平生盯他，路平生个子不长，盯人的本事到很高，盯到何止败下阵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路平生从来到他家就没剪过了，刘海长的隐隐遮住眼睛，发质软软的，乖的像个小孩，虽然确实也就是个小孩。 “暑假回来我回去找你，回去吧。” 何止看着他上大巴，那人走到门前，回过头来喊了一声“何止。” 何止招了招手，听到他说∶“再见。” 路平生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何止不太想让他走了。 十五、 俩人再见面是在市里的一家理发店，路平生在那当学徒，头发还是像寒假那样软软的，就是用吹风机吹出了型，少年气的脸上多了一分耀眼。那人看着他，像在看别的顾客无异。 “路平生？” “嗯？” “你没回家？”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何止好像笃定了就是这样，没等他回答，就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爱乱嚼舌根，是因为那个地方有路平生讨厌的人，是因为他救不了他还带他回家，是因为他带他出来又亲手送他回去。其实何止知道的。 路平生没答，顿了顿生硬的转变话题问∶“要剪什么样的？” “你看吧。”何止说。 路平生就真的认真开始思考剪什么样的了。最后只是稍微修了修，让何止利落了些。 何止想让路平生住他们家，路平生拒绝了，他说现在都挺好，就不麻烦了。 路平生好像一下子就跌到人间了。 十六、 路平生在下一站就下了车，然后问师傅什么时候回去，在站点等了一下午。 其实画家哪哪做的都挑不出错，收留了他几天，又不能收留他一辈子，那我又在难过什么呢。路平生问自己。 他走的时候带了路平生当时留到他们家的钱，几百块钱，在市里过不了几天可能，但是没关系，总归能活下去。 他刷过盘子，当过销售，有的时候蹭商店晚上的暖气睡觉，或者在打零工的仓库对付一晚。最后被这家理发店收留了。当学徒不赚多少钱，但是老板让他住在楼上的储物间。小屋子里堆的东西不少，勉强支开一张折叠床，路平生在这种地方生出了家的感觉。 还行，比以前好。他想。 十七、 何止隔三差五来找他，老板也跟他混熟了，调笑着问他“哟，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小路了啊。” 明明去年路平生好像还是个小孩，今年一下子就窜了很高，只能从他偶尔抿着嘴盯着何止问他又来干嘛的时候能看到去年那个奶团子的样子。 何止仰着下巴对路平生笑，“怎么？我跟老板忘年交，几天不见就思绪万千，不行？”路平生往往瞥他一眼，就开始手上的活，任由他跟老板在那里当忘年交。 老板三十多了，在这开店四五年了，知道的事很多，一般是老板在说，何止用很夸张的语气应和，很少自己起头，这次却问了一句，“路平生在你这当学徒久了，你是不是不放人啊。” 老板抬抬眉说∶“你还真看上了啊？不放，小路可是我的大宝贝，除非他自己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是。”说完还夸张的向路平生飞了个吻。何止感觉路平生旁边的气压更低了。 其实老板的意思就是让他问路平生，这样一来何止找路平生的频率更高了。有时候下午会在店里坐一下午，跟着老板学两手，有时候会把画架背回来，在隔壁的公园画写生，等他不忙了，带着冰棍进来，分到路平生手上的永远是奶味的。 十八、 快开学的时候，何止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要说为什么想带路平生走，何止也说不清，大概是从村子里把人捞出来之后就对他有责任了吧。 路平生的眸子抬了一眼，在人脸上扫了一眼，很快就放下了，手不停的在修剪头发，没理他。 “我自己租房住了，我问老板了，他说你可以出师了，你去那边也可以当理发师，房费太贵了，你可以帮我分担一下。” 路平生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何止觉得他马上要答应了，最终听到他吐出一句∶“不用了。” 十九、 何止妈妈来店里了。 “小路啊，你在这多久了，怎么不去看看我啊。”何止妈妈是很典型的南方美人，字字句句透露着南方人软糯的声线，路平生突然就有点想哭。他妈妈跟何止妈妈不一样，不柔弱，怀着他的时候都在地里干活，好像不需要休息一样，手很糙，都是干活留下来的茧子，他的妈妈和何止妈妈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他无缘无故想起来那个人。 很久没有回去了，就算是想，也不会回去了，或许他可以打两年工，然后攒点钱偷偷寄回去。 也不会向前走了，这样挺好。 他自己想明白了，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明明这个人对她只释放过善意，像是扑面而来的热气躲都躲不掉，像画家一样。 “过几天去。”路平生听到自己说。 二十、 何止开门就看到路平生，没想过。 他知道他妈去找过一次，他有天提起来，想着万一开学了，他妈妈也能照顾着。没想到能直接把他逮到家里来。 路平生拎着水果进来，很沉的一袋。何止接过来，示意路平生自己找拖鞋换。 或许已经十七了，或许还没有，但是路平生好像几个月就突然长大了。何止不由得涌上一股不知道怎么命名的难过。 何止妈妈看到路平生过来，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对何止说∶“你去买菜吧，今天晚上吃好的。” 又对着路平生说∶“你也别换鞋了，跟着何止一起去挑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何止又被安排了，还顺带安排了路平生，还行，不亏。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