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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之子

    沈兰舟付出了代价,放下自尊心和羞耻心,用尽心思取悦,才换来顾怀尧的“开恩”

    不杀,也不治,和从前一样拖着,那药喝了是旧伤难好,拖到最后身体也垮了,不喝就只能等死。

    沈兰舟气得发抖,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他!”

    顾怀尧面无愧色,一点儿也没有欺骗沈兰舟的心虚感,“朕没有不放过他,看他自己怎么选择,是做个废人,还是死。”

    “他与你究竟有何怨仇,你非要置他于死地!”沈兰舟不明白,顾怀尧为什么非要与连玉恒过不去。

    可若说有往日有旧怨,凭顾怀尧的手段和为人,一则不会容许连玉恒还活着,他但凡要一个人死,再容易不过,为何要这般磋磨他。

    二则顾怀尧身为一国之君,政务繁忙,怎么会特意花心思在其他人身上?折磨人这种低级的趣味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但他确实对连玉恒区别对待,甚至是刻意针对。

    顾怀尧遽然冷下脸来,“沈兰舟,他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他祖上本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一个罪臣之子东躲西藏,本就是戴罪之身,就算没有你,他也要问罪的,不过是逃亡路上带上了你这么个累赘而已,你倒是挺会自作多情,以为是自己连累了他?”

    沈兰舟知道连玉恒家破人亡与顾怀尧脱不了干系,但他终究了解太浅,不明个中缘由,更不知道连玉恒“罪臣之子”的身份,他与连玉恒相处时间不长,可凭这个人对他毫无目的的好,那几分“好”值得他想要去救一救。

    “罪臣之子?那也是他父辈犯下的错,如今家破人亡,四处漂流,何尝不是一种刑罚。”沈兰舟直视君王的脸,认真道;“他如今已起不了任何风浪,你何不如放他一回。”

    顾怀尧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他,那目光有嘲讽和冷漠,“出去一回,你倒是变了许多,成了个善人。朕若放过了他,来日岂不是养虎为患。”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他死,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实现若言,何必来耍我!”沈兰舟心中火起,说话的语气也冲起来。“他已成不了气候,你本就无所畏惧,现在说的话不过是不想放过他的托词!”

    “是又如何?”顾怀尧直言,“朕可以让他活着,让他离开,终身不得踏入京城半步,他的后人不可参与科举入朝堂做官,更狠一点,将他打入贱籍,让他的后代永世为奴!这些,都足矣让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你以为你在救他?说到底也不过是把他推进另一个地狱。”

    “……”沈兰舟无话可说。

    世界那么大,想要活,总有办法能活下去,但若是打入贱籍……那就是真的把他推向地狱。

    沈兰舟没忘记吴白和老四老五,颜开平他们是因为救下一个被主人赐死的贱奴才遭了无妄之灾。

    那种贱奴,无论清白与否,死因为何,官府,路人,谁都不会去在意。

    那才是命如蝼蚁,轻如尘埃。

    沈兰舟有一瞬间的茫然,茫然自己到底该不该救,如何救,而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

    与其被打入贱籍,倒不如死了来得要好。

    沈兰舟隐忍着心中的情绪道:“你执意要他死,那就让我……送他一程。”

    “你想都不要想。”顾怀尧拒绝得十分干脆,“但凡要出凤凰台的事,朕都不会答应。”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独留沈兰舟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盯着地面,手指甲却掐入掌心,疼痛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连玉恒的命,只有两条路选择,一则生,二则死。

    前者会受尽屈辱,后者却一命呜呼,怎么选都不是好路。

    连玉恒那样骄傲的世家公子,即便落魄了身边也是奴仆坏绕的矜贵模样,他若执意要救,就只能被打入贱籍,那时候,连玉恒一定会恨他,更过激一点他能当场了结自己的性命。

    沈兰舟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又病倒了,和上次一样发了高热,昏迷不醒。

    顾怀尧看着沈兰舟昏迷不醒的模样,咬牙问道,“这是什么回事!”他那日虽诓骗了他,却一直克制着,根本就没有累着沈兰舟,缘何还是昏倒了 鲛珠复活的宿主就那么脆弱吗!

    比两年前刚苏醒时还弱!

    胡为玉叹了口气,“鲛珠入体,若是好生养着,能保半生,可方才把脉分明是郁结于心……忧思过重,容易拖垮身体,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迟疑的看了一眼陛下的表情,说出那两个字,“折寿。”

    郁结于心?

    顾怀尧气笑了,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事,大概就是连玉恒的事了。

    好得很。

    为了个与他翻脸的小人郁结于心而折寿。

    他咬牙,“来人,把人给朕带过来!”他到要看看,沈兰舟见到了人,能怎么样!

    连玉恒是被蒙上了眼睛粗略的拖进内殿。

    “砰!”一声,门已经关上。

    他这几日不知为何喝的药变了,身上的内伤不说好得七七八八,最起码身上的伤没有一直加重,反复无常。

    他可不认为顾怀尧那厮会善心大发,突然改变,只怕是没有好事。

    他在这个房间里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忍着疼痛爬起来,摘掉蒙眼的布条,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沈兰舟。

    “星星?”他不敢相信,顾怀尧会让他见到沈兰舟。

    几步上前,还有些质疑,又惊又喜,“星星?”

    叫了几声,沈兰舟都没有回应。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星星!”伸手触摸,沈兰舟身体一片冰凉,连玉恒心沉了下,手颤抖起来。

    “星星,别吓我……”

    他着急的抚摸沈兰舟的脖颈,埋在他的胸膛去听心跳。

    好在他的猜测并未成真,呼吸还有,心跳也还有。

    虽然很微弱。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敢轻易动他,唯一猜测是兰舟状态不太好,否则不会轻易让他来见。

    “星星,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发现沈兰舟嘴里含着什么,迟疑着捏着他的两腮打开。

    一块蓝色的菱形冰晶含在他口中,冒着丝丝冷气。

    这是什么?

    他曾经身份显赫,世间宝物多有见过看过,就是不清楚的,也该有几分记忆,唯独不知这是何物。

    他不知所以然,更不敢取出,顾怀尧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他与宋星辰反目成仇,对外宣传前太子被挫骨扬灰,实际上宋星辰却还活着。

    这其中若没有人暗中擦手,那个情况下,宋星辰绝无活路。

    连玉恒很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宋星辰还活着,十之八九是顾怀尧的手笔,可他没忘记之前这个人是怎样疯疯癫癫的被带走。

    活着,却成了个疯子,这还是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宋星辰吗?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他这样昏迷不醒好,还是疯疯癫癫的好。

    沈兰舟听到连玉恒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

    直到他被连玉恒捏着两腮,又揉揉捏捏的,才确信是连玉恒。

    嘴里又被塞入那冷冰冰的物体,一开始挺大的一块,时间长了会慢慢变小。

    到最后他也习惯了嘴里含着这么个冷冰冰的东西。

    沈兰舟费劲的抬起眼皮,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身体好像不能被他随便支配,沉重得抬不起来,也动不了。

    他正在挣扎着,却听见连玉恒说,“我不知他为何救你,但他必然不会让你好过……”他语气有些茫然,“我该怎么办?”

    他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也无法带走带走昏迷不醒的人。

    从少年,到成年,到如今,他所珍视的人遇到危险,他都是那么无能无力。

    他总是这样……半点长进也没有。

    沈兰舟费劲的睁开眼,却看见连玉恒在对着他掉金豆豆。

    “……”

    连玉恒眨巴眼,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你……”他连忙三两下抹去泪水,“你醒啦。”

    “嗯。”沈兰舟假装自己没看见他哭。

    嘴里含着的东西逐渐没有了,沈兰舟惊奇原来那个东西会消失吗?!什么东西那么神奇……

    他连忙起身倒水,再小心翼翼的喂沈兰舟喝下,“慢点喝……”他将沈兰舟抱在怀里,一边喂水,见他不喝了,又细心的为他抹去嘴角的水渍。

    那是一种没有经过思考而本能的动作,沈兰舟看在眼里,心中一疑。

    一个锦衣玉食,落魄后也奴仆怀绕的世家公子,为什么照顾人那么熟练?

    那种几乎养成习惯的照顾与兼让,并不是作伪。

    他曾经死活也想不起来的记忆突然有那么几个片段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高点的少年身后总是跟一个小孩。

    高个少年从不肯回头,矮个子的小孩追得有些费劲。

    突然,走在前面从不肯回头的少年人突然变了,连带着矮个小孩身后也跟着许许多多的跟班。

    “跟紧了,别走丢。”高个少年回头,那张脸与成年后的模样,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