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斗蛇

    燕景这边发生的所有情况一个不落地落在林隐眼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贤王欺辱其他男子，比之她对他更过分。还有贤王脸上笑着眼里却轻蔑阴冷，她分明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林隐不时觉得背后拔凉拔凉的。

    “皇姐，今天臣妹多请了一位朋友，想把它介绍给皇姐和各位大人。”燕景啪三下手，林寅驮着小黑颤巍巍从燕景的座位边上爬出到大殿中央。

    小黑似乎知道自己就要介绍给众人，从林寅动的那一刻，他昂起扁平的头，咝咝啦啦吐着红色的信子，时不时转动头部像在跟各位大臣问候。

    虽然刚才因林寅的尖叫他们都预先见过小黑，但是毕竟贤王座位离他们远他们看的不真切。现在一条四指粗的大蛇真真切切趴在殿中央，每一片蛇鳞闪着麟麟黑光，不是转动的蛇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攻击目标，蛇信子发出嘶嘶声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软身子，背上的衣服也被冷汗浸透。

    “皇姐，这是小黑，今天节目的主角。臣妹听说西域有一项人斗兽的节目，甚是有趣，故臣妹将其改良后带到宴会。”燕景拍拍小黑的头，向大臣们介绍规则，“等会两个奴隶一组一起到围栏里，一炷香的时间里，谁最先抗过小黑五次攻击且活下来的人就是赢家。每个获胜者继续两两组队，直到决出一个状元。本王做主为这个‘状元’除去奴籍，并且入主贤王府后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宣合殿里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有惊愕的，有嘲讽的，有观望的，有不屑的，最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燕景疯了才如此罔顾世家人伦。他们偷偷瞧了眼燕文，果然，女皇陛下的脸色很精彩。

    场下的奴隶们虽不能交头接耳的议论，但却在一部分人心里荡开不小的涟漪。燕景的条件无疑是吸引人的，这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谁不愿意试试？谁想一辈子当个命都不在自己手上的低贱奴隶？好些人偷瞄栅栏里的小黑，估摸着自己若是放任它咬几口能不能熬过去。

    燕景仿佛猜透这群人的心思，开口警告：“若有人想偷懒，以为单纯被蛇咬两口能走出去就算赢，那就大错特错。小黑七天没吃东西，这会儿正饿得发慌，它尝过了鲜便没有放弃的道理，所以你们最好速战速决好自为之。对了，弄伤小黑的话，后果自负。武器就没围栏门口。有异议么，没有就开始。来人，点起蛇香。各位大人谁想上第一局？”

    殿里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想看别人热闹，但不代表谁都看得下蛇吃人的热闹。更何况谁也不想哪天自己对着曾经自家奴隶行大礼。宣合殿瞬间鸦雀无声。

    “好，朕看过斗鸡斗蛐蛐还没见见过斗蛇的，众爱卿谁家愿意第一个上场？”许是有皇夫的宽慰，燕文现在脸色恢复如常，顺便加入催促行列。

    “小黑都已经在场外等着了，大人们在这里犹豫可不好。这样容易坏了皇姐的兴致的。”燕景支着头想了想，起身对燕文行礼，“既然各位大人那么相互谦让，臣妹请求第一个上场，至于另一个，臣妹斗胆举荐二皇姐家的奴隶美人儿。臣妹听说他功夫在晋王府的家奴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想必有他的的加入，这场游戏会更加精彩。”

    “哦？二皇妹的家奴果真如此了得？不知二皇妹可愿为皇家人做个表率。”燕文深深地看了眼燕景，提醒她注意分寸。

    “回陛下，虽然臣妹的家奴功夫了得不过是外人谣传，但若臣妹的家奴能娱乐到陛下和诸位大人，臣妹定当不藏私。”燕萧起身作揖，“落红，陛下赏识你，你还不出来谢恩。”

    “下奴多谢陛下赏识。”林隐膝行至殿中，对着那个计划以观赏他与毒蛇搏斗取乐的上位者叩头谢恩。

    “朕可什么都没做，你还是谢贤王的赏识吧。”燕文瞧了瞧燕景提过这条“漏网之鱼”，除了和林寅一样有着一张祸水的脸，再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

    林隐只得重新转个方向，对着面前这个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的女人叩首感谢。

    燕景摆摆手，与燕文相互恭维几句，便请燕文和其他人移步布置好的斗兽场。

    “你不是不喜欢小黑么，给你个机会，今天你唯一的任务就是让晋王的奴隶伤了小黑。”燕景用内力传声给林寅，“做不到的话，就把你父亲送给小黑当晚餐。”

    林寅抬起头，正好和燕景似笑非笑的脸对上，想到这女人的暴虐，赶紧低下头。

    林隐选了一柄削尖的木剑，林寅则选了圆木棍。林寅对小黑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既然燕景说了让晋王的奴隶伤了小黑，就说明她想让这奴隶赢，意识到这点，林寅一路跟在林隐身后寻求庇护。

    围栏里蛇香点燃有一阵子了，小黑早变得狂躁不安，它高高昂起头颅，紧绷住身体，进入完全戒备的状态。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眼睛折射出微微的寒光，红信子快速抖动以求感知更多外界的信息。感觉到有人靠近，它的头往后缩如同一张拉开的弓，只等时机成熟，它将准确快速地攻击敌人。

    小黑感受到两个温热物体小心翼翼地靠近它，它越发的躁动不安。四周没有可以让它隐藏自己的东西，完全暴露在敌人视野下的小黑决定先下手为强，它大张着嘴猛地窜出去，索性只咬到了林隐挡在前面的木剑，木剑应声而断。林寅被小黑突然行动吓到整个人藏在林隐背后。

    “你放开我，别拉拉扯扯的。这样下去我们两都得死在这。”这人从一开始就扒着他不放，十分影响他的发挥，林隐怀疑这人是不是贤王派来给他添乱的。

    林寅松了些手：“奴……奴……害怕。”

    林隐翻了个白眼，难道他就不怕了？时隔多年再次被送进蛇窝，虽然不会像当年那样没出息的哭鼻子，但当时种下的恐惧依然在这时生根发芽，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林隐此时精力全集中在小黑身上，他手执断木剑和小黑对视，有尖利缺口的一头指着小黑，挺得笔直的身子散发出一种自信，和背后畏畏缩缩的林寅形成鲜明对比，也和以往匍匐在地温顺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果然一个人再怎么被现实磨去棱角，他与生俱来的气质还是不会变的，他只是被迫收敛光芒而已。燕景似乎可以从现在的林隐身上看到过去的林隐的影子。她承认有一瞬间被林隐全新的姿态惊艳到。只有林隐自己知道他现在不过是装腔作势，没有武功手脚也不如从前利索的他，背后带着个拖油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他不想成为这只畜牲的盘中餐。

    林隐只在书上见过这种蛇，它是百年难遇的黑曼巴。这种黑蛇来自西南蛮荒，有剧毒而且极其狂躁以其他毒蛇为食。别说被咬，就是远远地被它的毒液喷到都会中毒而亡。不知道贤王去哪里捕到这么凶残的蛇，居然还驯化了为她用。

    小黑第一次攻击没能咬到人已经松口再次进入戒备状态准备下一轮攻击。感觉到前面的物体在不停的移动，小黑仿佛受到某种蔑视的挑衅。它再次对面前的“猎物”发起进攻。

    “小……小心……蛇……蛇。”林寅被小黑黑盆大口吓得脸色惨白，闭着眼将手里的木棍朝小黑扔过去，自己则抓住林隐的衣服让他挡在自己前面。

    林寅的木棍没砸中小黑，却使小黑更暴躁，它朝这两个挑衅它的人冲过来。

    林隐的衣服被身后的人牢牢扯住，那人死死地占据林隐后退的路：“不想死就躲远点，别挡道！”

    林隐想挣开林寅的拉扯，奈何林寅已经连动都不会动只会呆呆地抓住他的衣服。

    须臾间，那黑蛇也到了身前，这次对准的是赤裸的脚踝。林隐开始后悔选了木剑，那么不经用，一咬就断不说，单是现在想靠它引蛇躲避都困难。

    小黑咬上林隐的脚踝的同时，林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自己仅存的内力集中到双手，手起剑落，断口的木剑刺进小黑的身体。

    “住手！”燕景跳起来往场外冲，“熄灭蛇香，老三快去看看小黑！”

    小黑背上吃痛，蛇尾猛地一甩打向林隐，林隐握剑的手迅速一松，一手钳住蛇头一手擒住蛇尾将小黑从他脚上扯开，远远地抛出。

    见被自己扔到远处的小黑因背上的伤挣扎无暇顾及自己时，林隐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的力气像被全部抽光般瘫软在地。

    幸好，幸好那畜｜｜牲的毒牙已经被拔掉了，否则他今天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

    林隐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倒下前他瞄到他脚上的伤口没有发黑，不由得感到庆幸。不过下一秒，林隐就笑不出来了。他看见贤王和她的几个侍卫匆匆忙忙冲进围栏里，她们奔向那条黑曼巴，替它检查伤势。

    ——弄伤小黑，后果自负。

    言犹在耳，他竟然情急之下忘了那黑蛇是罗刹王爷的爱宠，而他正好伤王爷的爱宠。还不如一开始就被它一口咬死好受些呢！林隐心中苦笑。他脚上那口等于给那条黑曼巴尝鲜了。

    林隐躺在地上静静等待罗刹王爷的怒火。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只脚踏在林隐小腿上，狠命碾着。

    “唔！”林隐脸色一白，他似乎感觉到血在那只脚地碾压下从伤口里被迫挤出来。而脚的主人似乎还不够解气，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匕首，用刀面在他脚踝周围一下一下拍着。

    刀子特有的冰凉让林隐小腿肌肉不自觉地发抖。他被林寅扶坐起来，这下他能更清楚直观地观看到罗刹王爷怎么拿匕首在他腿上比划。

    “本王刚说过不能伤害小黑吧？你是忘了还是没听到还是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呢？”

    燕景没有温度的问话令林隐如坠冰窟。林隐自知在劫难逃，他本想开口认下罪责，不曾想燕景比他更快一步，抓住他的脚后，用尖利地刀尖顺着那排牙印直接划下。燕景的动作很慢，好像故意要林隐充分感受到痛一般。

    “啊……唔……”林隐刚发出痛呼就被背后的林寅堵住嘴。他没法用呼喊宣泄疼痛，只能绷住不断颤抖的身体，注视着有些暗红的血液从刀尖走过的地方冒出来。

    划过一刀还不够，燕景再那刀基础之上又划了一次。

    燕文带着其他文武大臣过来时，正好看到燕景拿刀割晋王的奴隶的腿的残暴场景。燕景眼中的冰冷可以比拟三九天。

    “阿景，够了！”燕文误以为燕景又要犯病，急忙叫她。

    “皇姐不必担心，臣妹只是给这奴隶看伤而已。他害小黑生死未卜，臣妹还没替小黑讨个说法，定不会让他有事。”燕景看见燕文，便停了手里的动作，起身向她行礼，然后转向燕萧，“二皇姐，你的奴隶赢了小黑，本王本该当即兑现承诺，但他毕竟伤了女皇御赐的黑曼巴，望二皇姐主持公道。”

    “既是本王的奴隶不守规矩，本王自然不会偏袒。不知皇妹想如何处置？”

    “今日是臣妹的生辰，臣妹也不想给自己增添杀业，且这么个漂亮的小奴隶杀了怪可惜的。但是除了打打杀杀，臣妹会的好像只剩吃喝玩乐了，素闻皇姐自有一套治人的方法，不知皇姐可有什么建议，对这不守规矩的奴隶小惩大诫一番？”燕景皱着眉头在美｜｜色和宠物之间纠结，进一步塑造她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纨绔”的人设，纠结完后不忘将问题踢回燕萧手上。

    “皇妹还是莫要取笑皇姐了，前段时间皇姐才向你请教治人的方法不是，回去之后这奴隶确实听话了不少。”

    “可是皇姐没多久就不来了，妹妹还以为你觉得妹妹的方法太过野蛮。”燕景故作委屈状。

    “哪里的话。不过是姐姐府中缺人手，才留下这奴隶在府中＂帮忙＂而已。”燕萧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隐。

    燕景自是知道燕萧口中的帮忙是指什么事情，她正要开口，却见老三面带愧色，急急忙忙往她这里赶。

    “见过陛下，王爷。”老三抱着奄奄一息的小黑行礼。

    “老三，小黑怎么样了？”燕景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王爷，小黑失血过多，恐怕……请王爷定夺。”

    “混账东西竟然敢杀本王的爱宠！”燕景接过软趴趴的黑蛇，想起以往它神气的模样，不禁怒从中来，她愤怒地转身踹向林隐。林隐无力躲闪，整个人被踹飞后撞到斗兽场的围栏上，猩红的血从他口中鼻中流出。

    “二皇姐，这条蛇怎么说也是天子之物，如今被这奴隶伤成这样……”燕景连跟燕萧打哈都哈懒，也不管今天是不是她的生辰，会不会给自己多造杀业，她现在只想让这臭奴隶身上也多几个窟窿，让他尝尝小黑的痛苦。

    “即是天子之物，自然不会给一个奴隶随意伤害，皇妹想如何处置本王都支持。”

    “本王没记错的话，这奴隶是至阴之人，他的血可是个好东西，请皇姐允许妹妹带走这个奴隶，让他给我家小黑补补血。至于他的生死，就看他能不能救活小黑了。”

    “好。等会本王就让人回去把这个奴隶的身契官文拿来。”燕萧点头。

    “那就有劳二皇姐了。”燕景转身对已经回来的老三吩咐，“把那奴隶带下去放放血。完事后如果还活着就把人打理干净带到本王的马车上，死了就随便找个后山扔了。”

    “是。”说完老三像拖麻袋一样把林隐拖走，地上留下一条血迹。

    “皇姐，各位大人，小黑受伤不能继续玩游戏，这个节目只能作废还请皇姐和各位大人原谅。请皇姐移步宣合殿继续观赏歌舞。”燕景成功挖到自己想要的人心情大好，于是拱手把老姐请回大殿，她也可以安心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