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酒神节上
回到红砂后的第三天，不出阿涅斯意料的，他的伤都还没好，伊莎贝尔就来找他了，但目的却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爸爸叫你去他的书房，”伊莎贝尔没精打采地说：“欧吉奥叔叔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女人，大概就是往你衣服上涂糖粉的那个吧。” 阿涅斯握着拐杖站起来，在伊莎贝尔的陪伴下离开了房间。在走廊里，他看了看妹妹沮丧的脸，忍不住问：“怎么了？” 伊莎贝尔看了他一眼，轻声回答：“爸爸要送我去留学。”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低下头去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我想让阿莱西亚陪我去，可是爸爸说不可能。” 阿涅斯用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贝拉，你要去的是女校，就算阿莱西亚愿意……” “你怎么知道是女校？”伊莎贝尔打掉他的手，抬起头冷冷地问，“你早知道爸爸要送我离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被套了话的阿涅斯无奈地站住，“爸爸是为了你好……” “他明明是因为……！”伊莎贝尔咬住嘴唇，愤愤地踢了阿涅斯没受伤的那条腿一下，转身往和书房相反的方向跑掉了。被丢在原地的阿涅斯叹了口气。在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一决定的时候他就尝试过劝说父亲改变主意，毕竟不管父亲选中的那所学校有多么好的安保措施，它都不会比红砂更难潜入和突破。但在儿女的前路安排上，杰拉尔德的决定几乎从不改变，而考虑到父亲允许伊莎贝尔进行“新娘教育”之外的学业这件事背后可能的用意，阿涅斯的劝说也就不那么坚定了。 一个嫁出去的姐妹并不总能带来稳定的收益和支持，甚至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成了牺牲品。比起让伊莎贝尔去冒这个险，阿涅斯更愿意把她和帕斯卡尔一起留在身边并借此将权力收拢在家族之中。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支持父亲的决定，并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伊莎贝尔——如果给她太多时间，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会被贝拉折腾得很头疼的。 —————————————————————————————————————— “阿莱西亚在哪里？” 被拦下来的红砂人停住脚步，想了想回答：“他现在应该和普卜去停车场了，教父派他去机场接帕斯卡尔。” “谢谢。”伊莎贝尔对他点点头，把一个小手袋挂在手腕上，提起裙子往停车场跑去。 她找到他们时，教父的心腹之一普卜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阿莱西亚则一脸苦大仇深的扶着后座车门，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等等！”伊莎贝尔出声叫住他们，她一直跑到车子旁边才停下来喘气，几秒后她抬起脸，露出一个在父兄面前无往不利的笑容，“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阿莱西亚冷漠地回答：“一个帕斯卡尔也就算了，再多一个你，出什么事我可照顾不了两个小鬼。” “你以为这是哪儿？”伊莎贝尔轻哼一声，从他的手臂下面钻过去爬上了车，“红砂的所有人都认识我，谁要是敢拿枪指着我，他会在扣下扳机之前被撕成碎片。” “这样啊，”根本没打算费劲拦着她的阿莱西亚在她后面上了车，“谢谢提醒。” 普卜通过后视镜向阿莱西亚投来警告的一瞥，后者耸耸肩，往靠背上一躺，闭上了眼睛对伊莎贝尔眼不见为净。 让他惊讶的是伊莎贝尔竟然真的就没再出声，过了几分钟，阿莱西亚先耐不住地睁开了眼睛往左边看去，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直接对上了伊莎贝尔专注的目光。女孩用那双漆黑的、好像映不出人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甜甜一笑：“怎么啦？我不能看你吗？” 阿莱西亚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隐约能猜到伊莎贝尔看着他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可她始终还是个孩子，并且还是个……好吧，和他同父异母的孩子，仅仅是想到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可能会做出的事情，既不是恋童癖也不喜欢乱伦的阿莱西亚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大概是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伊莎贝尔收起笑容，也收敛了一下过分露骨的眼神。她打开车载电视，把视线放在屏幕上，随意的开口问：“你说卡尔会给我带什么礼物？” “……我不知道。”阿莱西亚干巴巴的回答。 “我希望是香水，”伊莎贝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妈妈说再过两年她会让人给我配一瓶最适合我的，但我现在就想要。” “哦。” “说到我妈妈，你想离开红砂吗？” “……”哪怕再不喜欢伊莎贝尔，听见这个问题的阿莱西亚也还是立刻转过头去看向了她。 伊莎贝尔注视着电视屏幕，嘴角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我猜现在你愿意跟我说话了，”她慢条斯理地说：“那，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她转向阿莱西亚，从一直拿着的小手袋里拿出了一枚阿莱西亚还没忘记的蓝宝石胸针，她把它戴在胸口，细软的指腹轻轻压在宝石上，用充满了怪异爱怜的动作画着圈，“我一直都没机会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的礼物，它很漂亮，”伊莎贝尔轻声说着，终于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阿莱西亚，“而且它就和你的眼睛那么蓝，你说对吗？” “……” 阿莱西亚看了一眼后视镜，普卜面不改色地开着车，对后排座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偶尔瞥过后视镜的目光也只是在查看车子后面的路况。 红砂人，阿莱西亚厌恶地想。 忍耐着毒虫一样爬上脊椎的悚然，他回答了伊莎贝尔的问题：“对。” 伊莎贝尔微笑着放下手指，懒洋洋地开口：“刚刚我说到哪儿了？哦对，我的妈妈。她和你一样不喜欢红砂，这甚至都不是一个秘密。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那她要么就这样痛苦地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过完一辈子，要么就以更加痛苦的方式脱离这儿然后悲惨地死在外面。可是你看，她有一个好父亲，一个除了她以外就没有任何子嗣的、非常非常好的父亲。所以在她满18岁那年，包括爸爸在内，爷爷的每个儿子都在追求她。他们承诺了她很多东西，包括建造教堂和向政客发展，把红砂变得‘更好’之类的。”说到“更好”的时候伊莎贝尔玫瑰色的嘴唇拧成了一个轻蔑的形状。 “问题在于，我的妈妈既不是个脑子里只有裙子和男人的蠢货，也不是个有着一颗金子做的心的大善人。她拒绝了他们所有人——除了爸爸，因为他承诺的是她可以离开，永远地离开并在任何一个她选择的地方衣食无忧的过完她的余生。而条件只有三个，第一，毫无疑问的，她和外公的支持。第二，子嗣，也就是我们。第三，忠诚，她绝不能做出任何损伤父亲的名誉、尊严与利益的事情。” 伊莎贝尔放下竖起的三根指头，一摊手说：“所以你看，离开红砂当然不是不可能，但红砂的教父不是圣诞老人，光做一个好孩子可得不到这样的仁慈与恩赐。”她看着阿莱西亚，意味深长的微笑：“更何况你连一个听话的好孩子都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