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脱

    小哑巴拿着刀埋伏在屋内，林杳则藏身在屋侧草垛旁，拿着她熟悉的弓箭作为武器。只待韩老六进入房屋，她就可以堵住他的出路，就算出了意外，她也可以爬上草垛翻到墙外，而小哑巴则翻窗逃跑。

    计划是美好的，但林杳知道实施起来会十分艰难，一旦出了意外，他们凶多吉少。然而她没有丝毫畏惧，因为这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奇妙的游戏体验，她身处角色当中，越是紧张，越能够让她专注。

    天光微祚，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起风了，这对林杳十分不利。

    林杳屏息伏在干燥的草垛旁，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她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天色越来越亮了，风声也越来越大，可四周仍不见韩老六身影。她不敢断定韩老六一定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他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

    林杳查看四周，目之所及之处萧条简陋，只有一只白色的灯笼孤零零地挂在屋前，没有什么异样。

    等等，灯笼？

    林杳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进来时这里并未挂着什么灯笼，而看成色也并未沾满灰尘，说明灯笼是他们到这里之后才挂上的，且近日一直在使用。今夜院里到处都黑漆漆的，莫三却并未把灯笼点燃，是何原因？是在告诉别人他不想点，还是……他已经不能点？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弓箭，箭矢已经搭在了弦上，只待敌人现身的那一刻。

    韩老六，已经来了。

    这韩老六在二人之间一看就是主事之人，杀人和卖人的事儿也都是他在拿主意，这个人比莫三难对付太多。想必他早已与莫三约定好，每天晚上他走后，莫三守好屋子，等到一定时间若平安无事，就在屋前高高挂上点燃的白灯笼；若出了事，莫三必然来不及点灯笼，他便能提前得知。

    换个思路想，谁又能肯定，韩老六不是故意在每晚离开，躲到别处，留下莫三和两个定时炸弹在这里？毕竟，小哑巴的仇家既然能买动他们办事，必然也买得动其他人来处理他们，或许他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管怎么看，韩老六这个人都比想象的还要危险。

    她想提醒小哑巴，但眼下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努力寻找着韩老六的踪迹，仔细思考任何一种他躲藏的可能。但目之所及之处只有瑟瑟冷风，而屋内的小哑巴那里也并未传来什么动静。

    韩老六到底在哪儿？

    猛然间，林杳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躲藏在这个草垛旁，是因为高高的草垛方便她攀爬出围墙。可焊老六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墙外进来！

    也就是说，现在的韩老六，或许就趴在她身后的墙头！

    他就像一只警觉的猎豹，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一跃而下，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

    林杳不敢动弹，干燥的枯草既是遮掩她的保护伞，又是能够暴露她位置的致命存在，可她不动的话，等天色再亮一点，韩老六便能一眼看见她！她没想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这个时候只有屋内的小哑巴弄出一点动静，把韩老六吸引过去，才能让她脱险。可小哑巴哪里清楚她的处境？就算清楚，他又能愿意为她制造机会，反而让自己深陷险境吗？两人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对此她已不作他想。

    林杳沉住气，稳住心神，手指微动，扣在箭上，另一只手拉住弦，缓慢而又平稳地勾动。这一箭，对准了另一侧的柴房。

    簌簌风声为她打起了掩护。

    弓弦松动的那一刻，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啄木声，而后柴房的木门便嘎吱嘎吱地打开了。这一箭力量不大，只是顺着风势借力将门推开，露出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

    下一刻，从身后的墙头跃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提刀直直冲向柴房。

    就在韩老六迈进柴房的那一刻，林杳纵身翻上墙头，重重摔落在地。

    林杳摔落的声音和屋内开窗的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此次伏击的机会，不约而同地逃往山林中。好在即便是折腾了一夜，林杳仍有些许余力，在这重重山石林木中横冲直撞找寻出路。

    逃了一会儿，林杳便缓住了脚步，只因为身后并未传来追击的声音。意料之中的，韩老六并未朝她的方向追来，即便她弄出天大的动静。因为从一开始，韩老六他们的目标就是小哑巴，而她只是被顺带的那个。

    看来小哑巴的死活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林杳将弓箭握在手里，转身朝小哑巴逃离的方向走去。

    两支箭，两次机会。

    觉醒吧，猎杀时刻！

    仅仅片刻时间，小哑巴应该不会逃得很远，凭韩老六的脚力，或许很快就能追上他。思及此，她片刻不敢停留，穿行在林间，纵使磐石磨破了她的脚趾，枝杈划破了她的脸蛋，她也没有一丝迟疑，因为晚一秒，小哑巴就有性命之忧！

    她用他作饵之计虽然得到了他的应允，但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此刻心中也是鼓声大作，因为如果小哑巴早一步被韩老六杀害，她现在过去或许只是自投罗网。应该相信他吗？林杳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当她告诉小哑巴这个计划时，她也曾问过他：“如果我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丁点退缩，我都会毫不犹豫抛下你以保自身之命。你确定，还要留下来吗？”

    小哑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不似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也没有他杀人时的狠毒暴戾，而是平静无漪、异常坚定。

    思绪飞舞之际，她已发现了那二人的踪迹，一旁杂草上留下的滴滴血迹正显示着他们的去向。

    有人受伤了，看来他们已经碰上。

    林杳凝住心神，在瑟瑟风声中辨别那一丝细微的动静。

    打斗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

    林杳伏下身子，以草丛作掩，谨慎地潜行过去。这风声越来越大，天光亮了却又仿佛笼罩在巨幕之下，阴冷沉沉，怕是要变天了。林杳暗道不好，气象越复杂，越不利于她出手，要保证一击毙命，她只能冒险离对方更近！

    声音越来越近了，只见前方小哑巴浑身污迹，靠在一棵大树旁奄奄一息，而韩老六受伤也不轻，莫三的佩刀插在他的肩头，看起来十分惊悚。而此刻他正用尽全身力气用一只手钳着小哑巴的脖子，另一只手高举大刀，眼看着就要落下。

    林杳眼见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得举弓一箭射去，贯穿韩老六的掌心，将那柄大刀击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韩老六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号，他被彻底激怒了，猛地甩开小哑巴，一把将贯穿手掌的箭矢拔出，而后转过身，用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林杳。

    为了这一箭拥有足够的力量，林杳离他已经很近了，韩老六只消几步便能擒住她！可她仍面色不惧，丝毫不像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女。

    她到底是什么人？韩老六的心底闪过一丝疑虑。可见林杳迅速后退，想要拉开距离，他终于反应过来，绝不能给她第二次机会！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有人从背后死死钳住了他！身后那人早已是笼中困兽、不堪一击，可此刻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强大力量，驱使着他再次站起来阻碍他，用最后一口气息对那少女发出声音——

    “走！”

    林杳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小哑巴原来并不是“哑巴”，而是惊诧于他这股意志力。

    他的双眼早已被血液染红，宛如一头狰狞可怖的嗜血凶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狠狠将他的利爪插入韩老六的脖子。

    一瞬间鲜血横飞！

    韩老六发出一声惨叫，用力将小哑巴顶撞到树干上，一下，两下，三下！小哑巴终于被撞飞了出去，他的身躯如翩翩枯叶坠入泥尘，再也没了生气。

    当韩老六捂着血流如柱的脖子再转身时，迎接他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正中眉心。

    这一箭，因了小哑巴的拖延，有了更好的时机，发挥出了十二分的力量，韩老六一命呜呼。

    林杳力量抽空，几欲瘫坐在地上。她稳了稳身子，走向那个原来并不是“哑巴”的小哑巴。

    她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满身的血渍，静默无语。

    半晌，她才发出一声叹息，“可惜了，我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怎么给你掘坟立碑呢？”

    虽说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与她共患难的人，横竖有些不舍，且她多多少少负有一些责任……罢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想好一点，说不定人家也像她一样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现世呢？有缘现世再见吧好兄弟。

    林杳拍拍裤腿准备起身，这时，却感觉到一个冰凉湿润的东西勾住了她的指尖。

    “别走……”地上的人气若游丝，幽幽吐出两个字，然后喷出一口鲜血。

    林杳还以为诈尸，吓得差点跳起来，反应过来是活人之后，她才拍拍胸口稳住了神。

    “可以啊，兄弟，这都不死，我们副本团的主T都没你能扛。”林杳开心地拍了拍小哑巴。

    “噗……”地上的人又喷出一口鲜血。

    林杳讪讪地缩回手，歉意地说道：“你稳住啊，我马上带你下山找大夫。”

    “别……”他再次用冰冷的染血的手指勾住她的指尖。

    林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啥时候了还跟她搁这耗，再耽搁会儿能不能活着下山都难说。

    检查了他没有缺胳膊断腿后，她这才将他扶起来，撑着他的身子，一步一步向山下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