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清水之死

    乌清水坐在黄色岩石做的凳子上。碎头发随着剪刀剪下，一簇一簇落下，有些掉到了地上，有些掉到了他的衣领里。

    有些痒，他不满地眯起眼睛。

    “这样还是不行。头发还是打湿了才能剪。我们弄点水吧。”背后传来淡淡的女声。

    “……”要剪就快点。他张开手，手中便立即出现了半融化的薄冰。“用这些就行了。”

    乌清水感仰着头，感觉头顶传来冰感。

    “怎么办，有些冷，我用手帮你捂着，看看能不能用手温让水暖一些。”蓝藻说道。

    乌清水倒是并不在意，如今，他最不害怕的，便是冰冻了。自从反噬之后，他整个人便如二十四小时浸在冰水中一般，一直处于刺骨严寒中。

    但他倒是并不后悔，那玩冰的也算是能与他抗衡的人物了，虽然当时杀他废了点力气，虽然代价很大，但有了这寒冰能力的助力，他可以活的更久一些。

    但，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关心他。水温而已，在新世界，根本不可能有谁真的愿意惯着谁的。

    她只是被他的外表迷惑而已，难道还不成真的喜欢上了他？

    喜欢吗？这种情绪，他几乎都快忘记了。

    乌清水这样仰着头，就又与那双黑雾一般的眼睛对上了。

    蓝藻怔怔地，用手轻抚过他的额头。眼神却有些奇怪。

    “你在想什么。”乌清水皱起眉头。

    蓝藻道：“你还是剪了头发好。”

    “嗯？”

    蓝藻继续道：“之前头发太长了，好看得像个女……”

    听到女字的一瞬间，乌清水下意识的，一瞬间手中凝结了致命的寒霜，要向蓝藻击去。

    他生平，最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像女人。凡是说过这句话的人，轻则变成哑巴，重则丧命。没有破例。

    蓝藻愣在原地，睁着眼睛便看着寒冰往她面上袭去，却根本没有躲闪。

    乌清水知道，他这一击，也不是目前的蓝藻可以闪避的。

    但又对上了她那双大睁的黑雾双眸。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改变主意了。

    寒冰掉在地上。噼啪作响，在黑夜中，一下子无影无踪。

    “继续。”算了。

    蓝藻道：“继续？”

    “剪头发。”他还是放缓了声音。

    眼前这女人，虽然看上去并不十分惊慌失措，但他却也看见她拿剪刀手了在微微颤抖。

    “别怕。”为什么总要说些惹他生气的话呢。他也不想……总是吓到她。

    夜色，两人便耐心等待薄冰化成了水。

    头发被打湿了许多，用手一捋，柔顺服帖。

    这次剪头发似乎顺畅许多。

    “我以前也经常帮我表弟剪头发，他和你一样大，暑假的时候，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为了省钱，就自己做饭，自己理发……他有一次也说要给我剪头发，没想到两边都没齐，为了对称，越剪越短，和狗啃的一样，后来我戴了一个月的帽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尴尬，蓝藻又开口了。

    但一提起了这个表弟，她便不像之前那般紧张，似乎反而轻松了百倍。不知不觉，便念叨了许多许多他们之间的事迹。

    但她说的话，大多成了耳旁风，一点也没漏进乌清水的耳朵里。

    他只是莫名有些警觉。

    哪来的表弟，总是动不动就提，提到时，语气竟然还变得更温柔了。

    乌清水硬邦邦道：“什么表弟，亲的还是远房的。”

    蓝藻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确实是远房表弟，不过他父亲再婚以后，就是我的表弟了，我们一起相处了十几年，算是最亲的异性了，和亲表弟没有区别。”

    “可惜，你多半再也见不到他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就脱口而出了。最亲的异性，哼。

    蓝藻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忽然笑了一下：“帮你找回狂欢蝶之后，我就可以出游乐园了。既然我能够出游乐园，自然，总有一天能回到现实世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乌清水接道：“无数人付出了比你想象中更加惨烈的代价。只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

    “我……”蓝藻却没有反驳下去。

    一时无话。

    雕像们也已经离去，只剩下背景中，烟花一下又一下的爆炸。万千灯火中，只有一人静静地坐着，另一人静静地剪着。

    剪刘海的时候，蓝藻微微低头，吹了吹他的额头的碎发。

    热气拂过额头。乌清水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离得很近很近的人。

    他自然很享受被伺候着理发，但是此时，他却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现实世界吗……只是幼稚的念头。

    父母横死的面孔在眼前闪现过。乌清水眼前泛起一阵血雾。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和做梦一样。可笑极了。都是假的吧。

    这个新世界，新世界…为什么，他和父母有过这么多美好的记忆，但每次回忆起来时，却只能想起他们，死前痛苦的脸呢。

    正这么想着，他的手指已经深深地陷入掌心，疼痛却要比平时更痛上千倍百倍。

    他猛地睁眼，却看到蓝藻总是平静的面容，溅上了大量血液。

    不知从哪来的血，在眉毛上，嘴唇上，胸前绽开。

    “啊啊啊啊……”

    她黑雾雾的眼睛，瞳孔剧烈地扩散，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

    怎么回事。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张皇失措。无法言语的疼痛传来，整个大脑一阵一阵地发晕，他几乎无法思考。

    乌清水下意识地想要摸上蓝藻的脸颊，想要擦掉这些血。“你怎么流血了。”

    “这是你的血……”蓝藻的声音越来越远，似是尖叫，又似是呢喃，但总之，他无法判断了。

    乌清水低头一看，整个胸腔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心脏被一双黑色金属指甲的手穿过。

    不停地喷涌着鲜血，而他却无法感知，就像旁观者一样，看着那绚丽的血，如同喷泉一般地涌出。

    跳动着的，是他的心脏吗？

    他僵硬地扭头，却看到了失踪已久的杀人鬼黑洞洞被毁坏的眼睛。

    阴沉沉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杀死你了，我的猎物……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多谢你的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