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摄影大赛
和母亲约好的见面时间很快就到了，莫微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在约定见面的商场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整理衣领，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掩饰地用水浇了一下脸。 他踩着时间点走进了顶楼的法国西餐厅，他的母亲一直最喜欢这类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准备的东西，并通过消费它们，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莫沉烟，也就是他的母亲，早就坐在水晶帘围绕的贵宾席上等候，年近四十的莫沉烟体态婀娜，五官清丽如烟，保养得好似二十几岁的华年女人。她眉目神态间透着淡淡的疏离，周身一派只可远观的高洁气质，让人根本无法将外围情妇与她产生联系。 莫微沉默地坐在莫沉烟对面，二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默对坐。 “小微，”还是莫沉烟忍不住先开口，“这几年你过得如何？还好吗？” “挺好的。”莫微尽量平淡地回应道。 “这些年，妈妈其实一直都在想你……”莫沉烟眼神温柔，似是即将回忆往昔。 “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莫微直接打断了莫沉烟的抒情。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这五年你一直没有联系我，妈妈真的很想你……”莫沉烟的声音变得哀伤，“我们先点餐吧。”她的手轻轻按过眼角。 法餐享用时间漫长，莫微没有主动说话，莫沉烟偶尔说两句以前的事，配着餐厅里舒缓优雅的音乐，莫微的心情却并不像他表面这般平静无波。他太了解莫沉烟了，所以他不敢相信莫沉烟只是为了与久别的他一起吃一顿饭。 最后的甜品端上来后，莫沉烟露出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微，下周就是你爷爷的七十大寿……” 啊，来了。莫微面无表情地想着，心里的另一只鞋却终于落了地，他甚至感觉不到什么失望的情绪。 莫沉烟开始晓之以情：他的爷爷与他毕竟有血缘关系，只是之前困于外界的闲言碎语，只能对他采取冷处理，现在七十岁了，也更加重视天伦之情，希望他能来参加寿宴。 莫微听着莫沉烟描述的这个人，几乎无法将他与记忆中那个威势冷硬的老人联系在一起。他永远记得十岁那年莫沉烟领着他来到任家，他们就像是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客厅，孤零零竖在中央。 他血缘上的爷爷奶奶态度冷淡：他们膝下孙辈不算少，根本不缺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更何况这个所谓的孙子还被情妇养育了十年。 而他的亲生父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烦躁，姿态优雅地轻轻掸去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他在工作间隙抽空过来，但却懒得多看莫微一眼，委婉得体地表示自己没有相关印象，且不需要做亲子鉴定。 莫沉烟自然是有备而来，她早在莫微出生不久便准备好了亲子鉴定，只待十年后能一击得手。结果比她预期的差了些，任家并没有正式认下莫微，但也达到了她最低的期待，她得到了一张定期打款的银行卡和一栋地段优越的别墅。 从那以后，他们的生活品质直线上升，但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母亲还是会把他特意打扮一番，领到任家那个偏厅，把他的成绩单献宝一样交上去，编造着各种必不可少的高额开销花费。从俭入奢易，一朝暴富，卡里定期的钱款根本不够负担莫沉烟奢侈挥霍的生活，况且她还渐渐染上了赌瘾。 接待他们的人通常是任家的管家，他总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规矩客套地让他们稍候片刻，便扔他们等上一整天，才带着任家主人的口信姗姗来迟。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候时间里，不断烧灼着空虚胃部的饥饿感成了莫微记忆里最深刻的印象。 他曾远远望见过他父亲的一双儿女，穿着精致低调的定制衣服，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走过，而他被管家领着从见不得人的偏僻小路小步慢跑。 没有止境的乞丐行为令人生厌，很快莫沉烟就再也进不去任家的门了，他们像是两块特别修饰过的垃圾，被拦在光鲜亮丽的监控门前。门卫挂着标准的假笑让他们下次再来，而下次，下下次也是相同的结果。 “你又缺钱了吗？”莫微打断了莫沉烟的絮叨，他不知道莫沉烟是怎么拿到任家家主七十岁寿宴的入场券，但他绝不会相信是因为所谓的突然而生的血亲之情。 莫沉烟停顿了好一会儿，理所当然说道，“你本来就是任家的孩子，他们总得认你的。”她握住了莫微放在桌子上的手，“而且，任华善加上你也就三个孩子，他不能一点财产都不给你。” “我该走了。”莫微放下刀叉，便转身要走。 “小微，”莫沉烟可怜哀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会忍心留妈妈一个人去的吧？” 莫微脚步顿了一刻，还是跨步走了。 之后不久莫微便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专门定制的银灰色高档西装，和衣服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件，里面放着邀请函，时间安排在下周三晚。莫微将它们塞进衣柜里，放在了那些廉价衣服的底下。 舒厌迟在学校正式放假的前一天来到了莫微的宿舍，依依不舍地与莫微告别，看着舒厌迟那好像即将生离死别的架势，莫微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温和道：“那下学期再见了。” “嗯。”舒厌迟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递给了莫微一个纸袋，“这是我之前做的饼干，想请学长先帮我尝一下。” 莫微欣然收下，看着舒厌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假期的校园比以往安静了许多，林荫道两旁原本郁郁葱葱的绿树也因为冬天来临变得萧索光秃，只有零星几片干枯的叶子在寒风中将落未落。 莫微在寒假的第一个周一开始每日搭乘地铁来到摄影组工作的商贸大楼兼职，这个大楼比之前走错的那栋要朴实无华得多，所在的区域也是相对郊区的位置，难怪之前导航直接推送了市中心那个。 工作组名叫微光，倒是和莫微的名字恰好相合。这两天他们接到的工作都是一些小型店铺的宣传拍摄，像是“刘氏拉面百年历史传承”、“赵家茶叶传统工艺创新”等，因为组内没有模特，拍摄的视频中那些龙套角色都是微光的人员换着装扮来回演。 工作虽然忙碌辛苦，但氛围融洽，组内成员还未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全都朝气蓬勃，怀抱梦想，像是初生的太阳。而莫微也能在这充实繁忙的工作中忘记生活上的那些烦恼，全身心投入其中。 但无论怎么忽视，周三总是要来的。莫微看着衣柜里那个精致的礼盒，愣愣出神。当他提着这袋衣服坐上地铁时，他觉得一切都有点好笑，这五年他自认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需要那些钱，但是他的母亲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等待着将他拉回名利的漩涡。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了，他不会害怕走进任家的那扇大门，他也不会害怕表达内心的真实渴望。 微光的组长，莫微的上司李柯此时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莫微拿过来的西装，其他组员也围成一团一脸好奇。因为职业特性，李柯对于服装的好坏也有一定判别能力。 “这做工，这材质……完美！”李柯冲着莫微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莫微，你果然是宝藏男孩！这衣服比之前在店里看的那件西装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之后的拍摄咱们就用这件西装！” 前些天号称业内标杆的“永恒瞬间”举办了第一期摄影制作比赛，参赛者要求制作一段3分钟以内的mv，而获奖的第一名会被聘请为着名娱乐公司赫曼集团名下子公司“卡萨”的御用摄影。“卡萨”公司是赫曼集团去年刚刚成立的新公司，主攻时尚圈，创办梦世界用3D时尚全景式杂志，以及新人模特培养等，赫曼对它报以极大期望，初期便投入了二十亿。 赫曼集团有全世界超一流的摄影团队为其服务，自然不可能缺摄影师，这个奖项主要也是为了打响子公司的名号，为他们即将发行的杂志做个宣传。 微光作为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工作组，只要能在比赛中获得名次，甚至是最低一级的新人鼓励奖，也有助于他们获得更多的关注和机会，要是能得到知名大公司的青眼，那前途就更加开阔了。 李柯这次比赛定下的主题，是“性感西装暴徒”。但是因为资金有限，买不到太高端的衣服，幸好莫微这边有差不多尺寸的西装，能及时补上空缺。 至于模特也已经联系了一个表演学院的学生，等正式开拍之前再根据模特的身材做一下修正即可。比赛截止时间是两个月，微光全体成员摩拳擦掌着决定搞个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