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

    军机部的档案室里封存了大量绝密文件，是整个机构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就连凌烨想进去都需要向上面提交申请，经过层层批示之后才能拿到通行证。

    自从雷煜和凌烨说了关于夏阳初姓名的疑点之后，凌烨便想起一件当年在道上曾轰动一时的惨案，那件案子里凶手与被害人死在了一处，又因涉及黑道仇杀等敏感话题，故而警方草草地就结了案，而那个死去的凶手正是雷霆的手下。

    当凌烨终于得以从档案室里调阅出当年的案件资料时，时间已然又过去了好几日。

    令人振奋的是，虽然调查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所有的证据都直指雷霆，而且也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被害人周锦年与夏阳初之间的关系，但雷霆曾经历过不少黑道纷争，牵扯出的血案无数，只有这一桩案子是两败俱亡的结局，成了死无对证的悬案，雷煜和凌烨决定从这个案子入手，他们兵分两路，由雷煜去约雷霆出来面谈，了解当年案件发生的细节，而凌烨则去凌燃那里求证周锦年的身份。

    至此，案件才终于算是有了方向。

    ?

    “哥，你的意思是，周锦年涉黑，和你一直有生意往来，他得罪了道上的势力被追杀，所以当时你不是要去杀人，而是要去救人，而你派去的人被真正凶手给杀了，所以媒体和警方才会误以为你的人是凶手？”听完雷霆叙述之后的雷煜震惊不已，“那……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阿煜，道上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个时候人都已经死了，警方既然愿意草率结案，那我自然也乐得清闲，至于媒体，呵，我不在乎。”雷霆轻描淡写地笑笑，“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老实告诉我，上回你问我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和周锦年有关？”

    雷煜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如果‘周锦年’就是‘夏景辉’的话，那夏阳初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了，他是凌燃哥的爱人，对了哥，当年的事，还有没有人证？”

    雷霆蹙着眉心思忖片刻，最终缓缓地摇头。

    ?

    雷煜这边尚且算得上顺利，可凌烨那里的处境却十分艰难，在来之前，凌烨已然做好了可能会被冷眼相待的准备，可当他见到凌燃家如同监狱牢房一般的外观时，才惊觉事态的严重。

    先前凌烨只听说凌燃将夏阳初软禁了起来，却没想到他竟用上了这样强硬的手段，心沉了下去。

    抿紧了唇角，凌烨深深地吸气，按下门铃的那一刻，极少会出现的忐忑与不安在凌烨心中迅速蔓延，不敢催促，凌烨只按了两下门铃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等待对于此刻的凌烨来说尤为漫长，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很短暂的一两分钟，凌燃的身影出现在电话视频中。

    凌烨几乎快要认不出他了，画面中的凌燃憔悴得不像话，只短短一个多月不见，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眉宇间尽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阴沉，头发没有打理，刘海凌乱地垂在额前，原本硬朗干净的下巴上覆满了淡青色的胡茬，双眼红彤彤的，遍布着血丝，就连眼底都泛出些青灰的色泽，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凌烨心底涌上一阵酸楚，原本想问的话此刻竟一句也问不出口，凌燃有些不耐烦，隔着屏幕蹙起眉心：“什么事？”

    凌燃的嗓音干涩沙哑，全然不似往日浑厚磁性，凌烨揪着心，也不敢再提进门之类的要求，硬着头皮就着视频问出心中的疑虑：“大哥，抱歉打扰你了，我来是想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周清的人？”

    凌燃阴冷的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而后散发出更为慑人的寒意：“不认识。”

    说完这三个字，凌燃便准备挂断，凌烨急忙阻止：“大哥，先别挂！这件事和夏阳初有关！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听到“夏阳初”三个字，凌燃面上戾气更甚，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凌烨，语调称得上愤怒：“凌烨我告诉你，小夏的事你最好别插手，除了姓雷的那个人渣之外，他和你、和雷煜都不会有半点关系，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哥哥，就别再打他的主意！”

    “滴”声之后，屏幕重回全黑，凌烨怔怔地望着面前冰冷无情的机器，只觉得心头也像凝上了一层冰碴，芳菲的四月天里，夜风也随之变得森寒起来，刮在脸上如同一把把的冰刀。

    在凌烨的心中，凌燃一直是温柔体贴的，他沉稳而持重，从不会轻易发怒，阴冷与暴戾与他几乎沾不上边，然而，这一次的联姻对他而言实在是致命的打击。凌烨不敢去想在这一个多月里，在这座防范得如同监狱一般的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才让一向温和的凌燃变成了如今这般疯魔的样子。

    从凌燃激烈的反应中，凌烨已基本可以肯定夏阳初就是周清的猜测，可他明白，现在的凌燃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就算是他冒着撕破脸皮的风险将真相告知，但因为没有证据，大约也只会被当成是为了给雷霆洗刷罪名的胡编乱造。

    凌烨给雷煜发了信息回去之后便独自一人在凌燃家门前站了很久，任凭夜风将他的衣角吹得扬起，任凭身后的黑暗将他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腰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环抱住，热度透过春日薄薄的开衫从相贴处缓缓地传递至全身，将每一寸被寒意冰封的肌肤都捂得温热起来，渐渐地连同心一起融化成了春水。

    凌烨将双手覆盖上雷煜的，轻轻地拍了两下，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没事，可谁料，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圈得更紧，雷煜将脑袋埋入凌烨颈间，用充满温情的气息无声地安抚着他，乖顺懂事得就像一只会温暖人心的大金毛。

    凌烨放松了紧绷的双肩，宽慰地勾起唇角，抬手轻抚雷煜的发顶，又侧过脸来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在幽深的孤夜里，心怀沉重的两个人相拥着互相抚慰，像一对交颈相缠的鸳鸯般用彼此的体温温暖着对方，此刻，纵然前路依旧是漆黑一片，纵然化解仇怨的希望是那样渺茫，可凌烨却生出一种莫名的自信，直觉似乎只要拥抱着对方，一切的难关就都是薄物细故，一切的误会终将得以澄清。

    正在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手机震动声从雷煜的口袋中传出，是雷霆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简单，雷煜和凌烨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希望的火苗在心中重又燃起。

    “我记起来了，当年周锦年的夫人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许你们可以试着去找一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