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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刑讯

    秦晏明听闻池羽才是信物持有人的时候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秦彧宣当年无心插柳,竟成了筹谋中的关键一子,当时秦晏明想的是,反正子规是宣儿的奴隶,这事儿接下来就可以顺利推进了。

    然而当秦晏明说完事情因果,问子规那块羽毛状的信物在哪里——他向来少有耐心解释,纡尊降贵亲自当个“说客”已经足够证明重视此人此事——却不料奴隶仓促地回避他的眼神,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从未见过”。

    秦晏明顿了顿,压下心头的火气,放缓语气解释道:“你也知道宣儿在查什么,只要找到信物就可成事,于他仕途前程大有助益。你是宣儿的私奴,难道不该事事为他尽瘁?”

    子规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瞧见自己的表情,仍然坚持:“太子殿下,奴隶着实不知情,若真知道,必定不敢隐瞒毫分的。”

    秦晏明几乎要发作,强自忍了忍,又想着这个奴隶喜欢和畏惧什么,耐下性子恩威并施:“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相关的线索也只管说出来。如果能找到信物,就是大功一件,本宫便不计前嫌,保你在宣儿身边衣食无忧平安终老。如果不识抬举,就算宣儿允诺了你不弃奴,你猜——若本宫不许,宣儿还愿不愿意保下你?”

    子规身体轻轻一动,反缚在身后的双手却悄悄攥紧了拳头,埋头保持沉默。

    那跪着的人以为自己掩饰得完美,殊不知他身体的微动作明明白白表示知情,只是不愿意说。秦晏明顿时觉得自己反被一个低贱的奴隶戏弄于鼓掌之间,眼神已经彻底冷下来,略一偏头,随侍便领会了意思,指挥几个人从门外抬了个刑架进来。

    东西早就备齐,从大狱里挪了一整套刑讯家伙过来,只是秦晏明怕吓傻了子规,反倒令他忘记关窍,才没有一开始就摆在房间里。这会儿得了令,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就拆了子规手脚上的麻绳,把他挂到刑架上,四肢张开捆得结结实实。

    子规一直闭着眼睛,毫不反抗任由他们施为,却听见秦晏明说了句:“敬酒不吃吃罚酒——前头宣儿拦着,你怕是忘了自己还有套规矩没受?正好今日连本带利,一道还了。”

    秦晏明话音未落,子规蜷着的手指就被分开,随即一凉,有硬质的东西硌在指缝里,睁眼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副夹棍。

    这东西子规没见过也没用过,可那一根根看似无害的竹棍,夹在指骨上是什么滋味……可能光凭想象都比不上实际所受的十之一二。

    秦晏明从桌上随手捡了支鞭子,上前挑起奴隶的下巴,瞧着他吓得快泛起泪花的眼睛,居高临下问道:“再问一遍,信物在哪里?”

    子规听见自己回话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奴隶真的不知道。”

    尾音骤然拔高,化作一声凄厉的嘶吼。

    秦晏明手里的鞭子早已撤回,子规被挑起的下巴却抬得更高,在一阵尖锐的痛楚过后无力垂下,几颗泪珠直直砸向地面,额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主人……”子规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津液趁机从嘴角溢出,挂在下颌将落未落。

    “主人?”秦晏明嗤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就为了你主人,你也要知道,不该欺瞒。”

    施令者的手再度挥下,执刑人拉动绳索,摩擦竹棍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不同于刚才一触即停的试刑,这一回足足持续了三四息的时长。

    子规张着嘴,紧紧咬着牙齿,已经发不出声。受了夹棍的苦,才知道训奴所的刑罚有多温和,毕竟那只是为了让奴隶记得教训,这会儿则完全是冲着致残致死去的。

    可他……还没见过主人啊……主人走之前,还说雪景不错,但走出去看雪必须穿暖和些……

    竹棍一次又一次作用在脆弱的骨骼上,每次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子规数不清受了多少次,十指连心,前所未有的疼痛使得晕眩感一阵阵袭来,脑子里一片混沌。每一次受刑结束,耳边都有人在问信物的下落,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子规也无法回答,虚弱得好像全身力气被抽空,被绳索挂在刑架上,软软的垂着头。

    明明一句话就能交代清楚,那句话却含在唇齿之间,偏偏无法冲出口。

    ……那毕竟是他母亲的安眠之地。

    怎么能……怎么能!

    秦晏明看着直皱眉。说是用刑,但他也无法不顾及秦彧宣的颜面。这奴隶毕竟是秦彧宣的私奴,若是真留下什么残疾,他也不好给弟弟交代。

    他挥手停了夹棍,让人泼了一盆水在子规脸上,捏着奴隶苍白的脸转向旁边一堆刑具,冷声逼问:“好话歹话都已经同你说尽,偏偏死犟着不肯交代,对你有什么好处?这手再夹就治不回来了,本宫也不想毁你,要不换样别的?拔指甲?老虎凳?或者找些人来轮了你,会更喜欢?”

    秦晏明说一句,子规便抖一下。尤其是最后一句,他清楚的知道,万一真被肏成了烂货,主人的承诺可就不作数了,那时候回天乏力,弃奴必成定局。“不要……太子殿下,求您,别……”

    秦晏明听了,便了然地点点头,对着左右两个大汉吩咐:“赏你们了,别弄死就成。”

    两人早被子规的哭求声撩得心痒,闻令喜滋滋地应了,正要脱他裤子,却接收到秦晏明警告的眼神,知道还得收着分寸,只得四只手隔着裤子胡乱摸了上去。

    子规疯狂扭动身体躲避,奈何两人力气太大,无法与他们抗衡,只得大声哭叫:“不要——太子殿下!求您了……主人救我!主人救我!”

    秦晏明低喝一声:“脱了他的裤子!”

    “不要——我说!我说!不要脱——”

    两人停了手,子规却被吓得狠了,急剧呼吸着却越发喘不上气,渐渐手脚都抽搐起来。旁边为防万一等候的太医眼明手快,抢上前一步,用衣袖管兜住子规的口鼻,一边转头想要和秦晏明回禀。

    砰!

    一声巨响,暗室的门被踹开,秦彧宣大步流星走进来,看也不看错愕回头的秦晏明,冲到太医面前,响亮的一记耳光把太医掀翻在地。

    子规晕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却被秦彧宣一把揽住后脑勺,不由分说把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太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含着一口血模糊地喊:“景王殿下……”

    “住口!”秦彧宣怒吼着打断他的话。

    太医默然,他本意也是要捂住子规的口鼻,才能治他呼吸过度引起的抽搐,见秦彧宣此举歪打正着,子规也渐渐平静下来,便不打算再为自己解释,只擦去嘴角的血痕,咽下满口腥甜,安静地起身站回角落里。

    这奴隶还挺幸运的,希望景王能从太子手里救下他吧。太医默默地想。

    秦彧宣从宫外下了马,一路飞奔进来,看见子规在刑架上身体抽搐的时候,愤怒、后怕、庆幸诸般情绪海浪般涌上来,想也没想就把奴隶拥入怀中,现在才发现自己指尖都在颤抖。

    他看见了缠在子规手上的夹棍,本来纤细修长的手指现在惨不忍睹,第三节指节肿起一圈,青红紫的颜色从竹棍缝隙里露出来。秦彧宣凑在奴隶耳边,轻声问:“还走得动吗?”

    子规闷在秦彧宣怀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嗯”。

    “回家。”秦彧宣放开子规,小心拉开绳索,卸下他手指上的刑具,又不顾身份地弯腰解开他脚上的束缚,半拥着腿脚发软的奴隶朝外走去。

    “他还不能走。”秦晏明伸出手阻拦,盯着秦彧宣。

    秦彧宣却只看着门,那里的光亮照出黑暗房间里飞扬的灰尘,反问道:“我的私奴,我带不走?”

    “才审了一半,宣儿,大局为重。”

    “去他妈的大局!”秦彧宣突然伸手,指着自己最敬重的哥哥质问,“大局就是闯进我家带走我的人?大局就是把我的人伤成这样?你要问什么,为何不让我来?”

    “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秦晏明语气里是浓浓的冰冷和失望,“失了理智,失了风度,失了身份,就只为了一个奴隶?你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吗,他嘴里有一句真话吗?!还不是仗着你喜欢,知情不报满嘴谎言的奴隶,就是杀了也不为过。”

    秦彧宣刚要回嘴,怀里的人就挣扎起来,却碰到了伤处,疼得叫了一声。秦彧宣松开手,想要检查一下,却没拉住趁机挣脱的奴隶。

    子规跪在地上,两只手虚抬在空中,艰难地磕了个头,嗓音沙哑:“奴隶受了教训,已经知错了,奴隶会交代的。太子殿下所说羽毛状的信物,应该是奴隶从小佩戴的银饰,奴隶从前的名字是夫人赐的,羽毛也是夫人赏的。周氏获罪后,银饰被奴隶侥幸留存,后来母亲去世,奴隶把它放在母亲的棺木中,一同入土归葬。”

    子规仰头望着秦彧宣:“主人对不起,奴隶对太子殿下撒了谎,还损伤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奴隶本不想……打扰母亲安息,也不想破坏您赏的那座坟茔。奴隶的身体没有被旁人瞧去,主人……求主人信奴隶。”

    秦彧宣冷冷地扫了一眼秦晏明,“这不就审出来了?费这么些功夫,早告诉了我,两句话就给你问出来。现在能放人了吗?”

    “药拿来。”秦晏明接过太医递来的创伤药,交到弟弟手里,随后侧身退后一步,对随侍吩咐,“备轿。”

    “您要去找那信物,叫上子规一起。往后所有和子规相关的,都请先来问过我。”扔下这一句,秦彧宣带着奴隶走出房间。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