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安（米娅又双捡到了人）
米娅有时会有一些不那么善良的念头，她会想要把艾尔温留在她身边。 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即便她非要挑相对温和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可以选择。她大可以拖下去，拖到艾尔温怀上她的孩子，到时候他当然就不会再走了。再不济她也可以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哀求艾尔温留下，艾尔温心肠那么软，又能撑多久呢？她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自责成了那样。 “我没有爸爸，妈妈死了，布兰特也嫌我没用和我分开了，现在你也要离开我吗？”如果她握住艾尔温的手对他这样说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呢？米娅坐在一个废弃水塔的塔顶上，想象着那样的情形。她觉得艾尔温一定会屈服的，但她宁可他回去，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这座红砖砌成的水塔很高，坐在上面可以清晰地俯瞰周围的景色，可惜这周围实在没什么好看。贫民区里低矮而杂乱无章的灰黄色建筑像是烟头烫出的疮疤一样令人作呕，人们如同蚂蚁一般垂头丧气地在其间爬行。 任是谁看到了这样的景象都会觉得败兴。米娅于是站起身来，朝着地面一跃而下。 轻飘飘的失重感与呼啸的风声非常美妙，可惜没能持续太久。米娅有点遗憾地站起身来，掸了掸手上的尘土。她在落地之前用灵能减缓了自己坠落的速度，所以并没有受伤。 她当然不会打算寻死，至少现在不会。 这几天她像个幽灵一样在这座城市的外围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就像五年前她母亲刚去世时那样。五年之后，这座城市的楼宇变高了，汽车变多了，许多原先没有房子的地方有了房子，没有路的地方有了路，然而发生的事情却与五年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街上依然有失学的孩子在偷东西，路边依然有病重的乞丐一边乞讨一边等死，公园里依然有雏妓在卖淫，也依然有嫖客打算赖账。 那个小家伙是个刚刚开始分化的女性omega，脸蛋稚嫩得很，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和布兰特那时的年纪差不多。但她没有布兰特那样硬骨头，不敢冲上去和那嫖客扭打，只能委屈巴巴地跟在他身后求他，寄希望于他能良心发现。 米娅像那时一样冲了上去，抓住那个嫖客的领子，帮着小家伙向他要钱。她比那时长高了不少，虽然依然不算高，但抓一个成年人的领子已经不再那样吃力，不需要扯着他的领子让他弯下身子，甚至还能把他稍微提起来一点。 那嫖客是个西装革履的男性beta，看到米娅这样打扮得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alpha立刻慌了神，乖乖掏了钱。米娅接过了那张钞票，却没有松开手，而是拿着那张钞票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你想什么呢，一百块就想打发我？我是叫你把你身上所有钱都拿出来。” 那嫖客的脸色变了变，提高了声音说到：“你们这是抢劫！” “没错，抢的就是你。”米娅挑衅地笑了起来，“怎么着，你想报警吗？报警说你嫖未成年omega不肯给钱结果被人抢了？” 那嫖客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耷拉着脸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些钱来。米娅并不相信他真的会老老实实地把钱全部交出来，她搜遍了他身上的口袋，果然又从他的公文包里翻出了厚厚一沓整整齐齐的钞票。 米娅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个人看起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而已，她还真没想到能从他身上榨出这么多油水。 那嫖客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咬了咬牙，用近乎央求的语气对米娅说道：“您不能把这钱拿走……这不是我的钱，是公款，如果我弄丢了这钱会丢工作的，我家里有好几口人等着我养活……” 米娅真的犹豫了一下，但当她看到那嫖客的手表时，她马上就明白了他并不是真的凑不出这个钱来。她于是轻嗤一声，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自己想办法补上，不行就去卖屁股。不想再挨顿打的话就给我快滚。” 那嫖客怨愤地看了一眼米娅和她身边的小家伙，快步走开了。他走之后小家伙也准备走，米娅叫住了她，被叫住的小家伙站在了原地，瑟瑟发抖地看着米娅。 也对，米娅摸了摸自己半蓝不绿的头发，觉得自己这样的alpha看起来应该比那个beta嫖客更危险。如果她今天是穿着裙子，喷着人工omega信息素出来的话，小家伙说不定就会愿意亲近她了，米娅不知为何忽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但立刻又觉得伪装成omega来骗小孩子实在有些过于变态了。 “喏，钱给你。”米娅说着把那个嫖客从口袋里掏出的钱递给了小家伙，但并没有把那一沓钱也一并交给她。她其实没想把这些钱据为己有，可她担心小家伙身上带这么多钱会遇到危险，不敢给她。 小家伙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与她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接过了钱，然后转身又想逃走。 “你跑什么，我很可怕吗？”米娅有点好笑地拉住了小家伙的胳膊，小家伙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快哭了的表情。 小家伙一头及腰的栗色长发，小脸白白嫩嫩的，看起来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米娅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往下瞧了一眼，看到她纤细的脚腕上果然也戴着一个电子脚镣。 “你是占领区的官员家属？”米娅问道。 “我……”小家伙攥紧了裙角，顺着米娅的视线朝自己的脚腕望去，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掩盖这个事实。她哭了起来，抽噎着说道：“我妈妈只是个给政府做账的会计，没做过任何妨碍你们的事，真的！你要是想对我做那种事做就是了，但能不能不要打我？” 米娅叹了口气。小家伙毕竟太小了，还不明白别人伤害她并不是因为她或是她的家人做了什么事，而仅仅是因为伤害她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她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已经是十月下旬，小家伙却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看着就很冷。 “我不会碰你的。”米娅说，“你多大了，他们安置你的时候没给你找个收养家庭什么的吗？” 小家伙有点诧异地抬头看向了米娅，眼泪也姑且止住了，但仍然没有放下戒备。“找了。”她简短地回答道，而且并没有回答米娅的第一个问题。想到米娅可能会提出送她回家，她又抢在米娅开口之前补充了一句：“我自己跑出来的。” 看来小家伙的收养家庭对她很差，这还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意外。有哪个家庭会对一个漂亮的青春期omega养女视如己出？米娅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家庭中的alpha往往会对她这样的孩子图谋不轨，omega往往会对她这样的孩子心怀嫉恨，也许beta的态度会好那么一点，但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未成年omega在街头流浪实在太危险了，米娅想着她也许可以给这个小家伙找个安全的去处，又觉得在提出这种建议之前，她至少应该先知道一下小家伙的名字。 “你叫什么？”米娅问。 “安。”小家伙回答道。安听起来不像是个全名，米娅觉得这可能和她的名字一样只是个昵称，小家伙的全名也许是安妮或者安娜之类的。 “好的，安，你有地方住吗？”米娅又问。 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米娅想着她自己是个alpha，把安这样的omega小姑娘带回家里毕竟不太方便，况且她家里已经有艾尔温了，而艾尔温又正忙着策划那些事，安要是去了不一定会搞出什么乱子来。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同为占领区的官员家属安说不定会认识艾尔温，就顺口问了一句： “你既然是占领区的官员家属，认识一个叫艾尔温的男性omega吗？” “没有。”安立刻说道，她否认得太快，反而暴露出了是在说谎。占领区那么大，叫艾尔温的omega总不能只有一个，就算她确实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至少也得先想一想。 米娅没有拆穿安的谎言，毕竟她如果是安的话也一定会怀疑她问这个问题的居心。再说她原本也只是问问，没有打算让安和艾尔温见面，她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熟人相见恐怕只会尴尬。 布兰特那边倒是有很多独身带孩子的omega或者女性beta，大多数都很好说话，只要有人支付安的生活费应该就不会介意多带一个孩子，而且他们再怎么说也比自己能多教安一些生活技能。想到这里，米娅拍了拍安的肩膀，对她说道：“来，跟我走，我带你去个有吃有住的地方。” 安答应了下来，顺从地跟在米娅身后走了一小段距离，在米娅放松防备的时候突然扭头就跑。可惜她跑得不够快，被米娅轻轻松松地抓了回来。 米娅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拉着小家伙的胳膊尽可能地摆出了一个和蔼的表情，对她讲起了道理：“你跑什么？我又不是人贩子，我是要带你去找愿意收养你的人。我要是人贩子的话直接就把你绑走了，还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然后小家伙显然是没怎么听进去，一边哭叫一边拼命挣扎着，仿佛米娅是要把她送到什么魔窟一样。 这小家伙脑子不怎么机灵，戒心倒是不小，怎么带走艾尔温就没有这么麻烦？米娅烦躁地想着，突然灵光一闪，腾出一只手来对着旁边一棵粗壮的树木借着灵能随手打了一拳。 随着一声闷响，木屑飞溅，受力点附近的树皮裂成碎片纷纷落下，就连暴露出的树干都凹下了一个浅坑。安当场愣在了那里，不仅不再挣扎，连哭都忘记了。 “乖乖听话。”米娅说道。接下来的全程安呆若木鸡地跟着她，再也没有起过半点反抗的念头。 米娅把安带到了布兰特家。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附近的许多人家已经亮起了灯，但布兰特家的窗子是暗着的。看来布兰特并不在家，这让米娅莫名松了口气。她把车子熄了火，带着安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上了室外楼梯，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生怕有人会把她喊住。 布兰特现在住在一栋曾是某个工厂员工宿舍的公寓楼里，左邻右舍都是他的朋友，基本都是像他一样独居的omega或者beta。他们互相照应，主要就是为了提防不怀好意的alpha。这些人里有认识她的也有不认识她的，无论她被哪一种撞上，都有可能把一整栋楼的人招来，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幸运的是她们这一路并没有撞上任何人。米娅用钥匙打开了布兰特的家门，钥匙是布兰特硬塞给她的，他那时非说她也许什么时候就会用得上，这还真就用上了。布兰特当然不会白白把自己家的钥匙送给米娅，作为交换，他也要走了米娅仓库的钥匙，米娅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布兰特的家里收拾得温馨又干净，墙壁上贴着印花的墙纸，窗帘上缀着流苏，看起来比米娅那间简陋的仓库舒适得多。米娅锁好门，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冰箱里没有什么现成可吃的，只有食材。但她没时间在这里做饭，她还要赶着要给艾尔温带晚餐回去。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递给了安，让她先垫垫肚子，然后用手机拨通了布兰特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另一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布兰特似乎是在他的场子里。米娅没管这个，开门见山地说道：“布兰，我在公园捡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omega小姑娘。” 电话那头的布兰特沉默了一会，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捡就捡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大概没明白米娅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故意找茬。 “我一个alpha带她不方便，就把她放在你家了。” “米娅，你他妈……”布兰特被气得一时语塞，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储藏室里避开了其他人，然后才提高了声音怒问道，“你脑子坏掉了吗？你把她放到我家干什么？！” 想象着布兰特在电话那头跳脚的样子，米娅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还是做出一本正经的语气解释道：“暂时放一下，我想让你帮我给她找个养母。你那边应该有不少合适的人选吧？帮我问问，我会付她的生活费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他妈凭什么……”布兰特还想再骂几句，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你把她一个人放在我家了？”他真不知道米娅到底在想什么，天知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会在他家里折腾出什么事来！ “我现在看着她呢，不过一会就不好说啦。”米娅的语气带着一点笑意，想到她终于让布兰特也尝到了好端端突然被一个电话叫去干活的滋味，她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笑出声来。 布兰特气愤地低声骂了一大串脏话，又说：“你在我家等着，我马上就回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米娅心情很好地转过身来对安说道：“等会儿会有一个很漂亮的omega大哥哥来照顾你，他说话可能会凶巴巴的，但其实人很好。你要乖乖听他的话，明白了吗？” 安点了点头。米娅于是又问道：“你现在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吗？” “嗯。”安咬着酸奶的吸管，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对自己之前的反应过激有些抱歉。 米娅揉了揉她的头发，向她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而已。我小时候也在街头流浪过，知道那有多艰难……但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坏人。你乖乖的，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 米娅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一会，一边等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准备听到布兰特的脚步声就跳窗逃走。然而她没听到任何脚步声，门锁就骤然响了起来。 ——是布兰特太了解她了，知道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就会逃跑，所以和她一样蹑手蹑脚地上的楼。米娅来不及再对安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卧室里，打开窗子直接跳了出去。 “米娅，你个混蛋！你跑什么，站住！”布兰特气急败坏地大喊着追进了卧室里，但他没能追上米娅，只好在站窗边眼睁睁地看着米娅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跑掉了。 他闭上眼睛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转过身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安笑了一下，问道：“小东西，你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