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十二 全世界都在杀我

    五秒前的渡劫局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1245号操作室中，带着全息头盔的司命E307号徐白知正坐在宽大的控制台前敲着“忘情果”的执行代码：

    main（）｛　if　回忆＂谢秋灵＂；

    printf（“血清素”，“后叶催产素”，＂褪黑素，）；

    if　回忆＂凤洛洛＂；

    printf（＂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

    ……

    女配78出了问题后，二人没有选择上报，而是等待两分钟后也是小世界运行五天之后天机自动处死女配78，纠正时间线。

    李老幺提出，再加一层保险栓以准保事情无虞：给那些被谢秋灵搅和过的男人们服上一颗＂忘情果＂，其中有效成分为激素靶向控制纳米调节器，可使得服用者一想起谢秋灵时就分泌镇定类激素，一想起女主凤洛洛就能分泌令人身心愉悦的性冲动激素。

    可是徐白知胆子小，总觉得这会出什么事，他颇为紧张的搓着满是汗的手心，看向控制台旁的检查室里的李老幺：

    “李老头，这真的管事吗？给男客户和男二号‘谢怜’吃了这东西，他们真能忘掉女配78，爱上女主角？俺觉得这么处理还是不太靠谱，要不，俺们还是上报吧！”

    “年轻人，你要学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这动不动找领导，在体制内可是混不好的。我只能说，这个小世界如果真的出什么事，我们可是第一个被开除的，毕竟等着顶替我们的劳动力多的是。”李老幺抬了抬多功能电子显微眼睛，一副老油条做派教育着后辈，转头继续淡定的检查从小世界320中带出来的不明NPC——一个白肤红发女童。

    二人方才进入到小世界检查时，发现这个NPC竟是剧本中不存在的人物，带出来一检查又发现这人竟是已经淘汰掉的烛阴时代最古老的一款仿生机器人——“服务生云筱”。她中央芯片已经被毁坏，失去了正常功能，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指令，说白了就是个电子废品。

    这事可够诡异的。路人NPC都储存在设计部的仿生人制造工厂，后由天机自动监测配送进各个小世界，流程严密，绝无可能出错。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本应该进垃圾处理厂的云筱是怎么跟正常NPC混在一起进入小世界的呢？

    “唉，倒霉，今天可是够倒霉的！”徐白知想不通怎么这时候李老幺还能这么淡定，他叹气连连，看到了时钟上显示的时间“新历6666年6月6号6点6分1秒”，突然想起了今日在论坛上看到的热搜，“诶？李老头，你有没有听说，今天是千年一遇的大凶之日啊！传说是什么……魔鬼之日？”

    似乎就没有李老幺不知道的事，他耸耸肩，通古博今信手拈来：“嗯哼，这是古地球人的说法。地球人认为，上帝在7日内创造了世界，一个礼拜有7天，如果停留在6，则是不完美的象征，如果是一大长串的6，那必是极恶之意了。”[1]

    “你知道的还真多，那你相信神话故事里β那样神通广大的魔鬼真的存在吗？”

    “不信。即使相信，据我了解，β已飞灰湮灭了。再说了，我见过真正的魔鬼，都当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圣母呢。”

    “哈哈哈？说的好像你真见过一样。”徐白知只当他在吹牛说笑。

    李老幺笑了笑，没说话。

    一边闲聊着，徐白知一边已编好“忘情果”的代码。最后一步，他需要根据各位男主对女配78爱欲异常程度，设置相应激素分泌水平。

    按照原剧本，女配八十七与所有NPC爱欲度都为0，没有感情线。

    像这种人设扁平单一，走完了剧本就领盒饭的工具人在320小世界里很多，这显然是他们科长初级工程师司命柒陆伍的风格。

    柒陆伍这人可是广为渡劫局小职员们所诟病：他显然不是一位认真负责且德能配位的司命，他笔下的剧本都极其粗制滥造，人设就那么固定几种，剧情换汤不换药，爱情动作戏也都是大段复制黏贴的固定模板，甚至每次连主角的名字都懒得改的。

    换做是别人工作态度如此敷衍，早就被开除七八百遍了，可这人竟仍在渡劫局趾高气扬，横行霸道。上面有什么好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连夸父族这种等级的商业巨制，居然也要挂上他的名字。

    不怪乎局里传言，他是皇亲贵胄。

    徐白知讨厌柒陆伍，因为这人时刻提醒着他，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些所谓公平正义的口号是多么的假大空。但抱怨有什么用呢，他没有好爹好妈，只有靠好好工作才能保住来之不易的饭碗。

    于是他挨个检查下来，异常的人也不太多，客户二司马珩爱欲度5，客户三梅傲天爱欲度10，客户一司马明岚爱欲度30……这些都还在可控范围内，可当徐白知检查到男二谢怜，才发觉事情大大不对劲。

    谢怜对谢秋灵的爱欲度，居然达到了满分100？

    徐白知警觉：再不正常，这姐弟二人也不会关系也不会从0上升到如此程度！

    他立刻开始审查谢怜的命格日志，震惊的发现——他的经历与司命柒陆伍提供的剧本出入极大！

    原剧本中，谢怜是一个勤奋有天赋的上进少年，与姐姐也是一对正经姐弟。可在现剧本的设定里，他居然痴恋其亲姐，并还跟姐姐做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徐白知再往后翻，惊讶的发现这一系列改动的操作员ID为88……居然是李老幺？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李老幺私自添加了如“吃兔子的人会变胖”、“谢秋灵的初夜属于谢怜”、“谢秋灵身心只属于谢怜一人”等莫名其妙的设定。

    徐白知很害怕，毕竟擅自修改人物设定，不禁违规而且违法，要是出了事，李老幺怕是小命都会没有了。

    “老头，你……你擅自改人物的设定了？＂徐白知颤声质问道。

    没想到李老幺掩饰都不带掩饰，直接淡定的承认了，仿佛他做这种事已经是个惯犯：“是啊。”

    “你！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就不怕这次世界线偏移是你的问题？”

    李老幺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秃顶，自信道：“呵呵，不可能是我的问题。谢秋灵死后，谢怜会吃下忘情果，然后，他会彻底忘记她，爱上凤洛洛。我有经验，做的很干净。”

    “你、你说不是你问题就不是你问题了？！你这样违反规定会害的俺一起背锅！不行！俺不能坐视不管！”

    李老幺停下研究手下一动不动的木偶人云筱，抬眼看了徐白知一眼，狡猾道：“嗯，你哥哥的事要是被告发了，你们全家也就毁了。既然我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秘密，那就就互相包庇吧。你不告发我，我也不会说你哥哥的事的。”

    徐白知仿佛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喉咙，也只能妥协，“你、什么意思！好……算你厉害……俺不说……但、但你能跟俺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吗！俺不明白，你铤而走险就为了改这设定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我不过是个狂热骨科爱好者罢了。”李老幺扶了扶眼镜。

    “所以你就是为了追求刺激？！？”

    “嗯呢，毕竟，人生苦短呢。”

    徐白知简直无法直视他，李老幺其貌不扬，一副猥琐邋遢的模样，果然相由心生，竟有着这种变态癖好！

    尽管心生厌恶，但徐白知这种一步一步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比谁都知道珍惜手里饭碗。于是他转念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发现了蹊跷：

    “不对！还是不对！即使是你改动了剧本，男二对女配87的爱欲度也不可能达到100！这个数值是什么概念？这已超乎了正常爱欲、到了生理性成瘾的地步！可电子海洛因的依赖成瘾度不过才50，即使是当年烛阴氏的‘魅’衣所致的成瘾度平均也不过才70，更何况，女配87的仿生虚拟皮肤不过是仿制版‘魅’衣，效果甚至比电子海洛因还不如，绝无可能致使人达到这么高的爱欲度！”

    李老幺抬了抬眼：“你分析的有道理。据我所知，能让人这么沉迷的，只有烛阴氏皇室女子的身体，毕竟，传说远古时期她们可是被β亲自改造而来的。”

    徐白知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说，女配87是烛阴余孽？不可能！烛阴皇室只剩下烛阴公主一人，她现在明明处在凤洛洛角色扮演中！你看，凤洛洛与烛阴灵100％匹配，基因身份认证也正确，天机日志完全正常。”

    李老幺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所以，恭喜你，又发现了一件不简单的事。”

    徐白知听了这话，愈发觉得脊背发寒时，踉跄的后退一步：“你！你是说——”

    徐白知话还没说完，两个黑衣人突然破门而入，持枪控制住了徐、李二人：

    “举起手，不许动！我们是天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三族领导人以及其直系亲属皆失踪，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声称他们皆被radita组织绑架进了320小世界！还称radita已协助烛阴公主越狱！请你们立刻配合调查，确认失踪人口！”

    ＊

    5s后，谢秋灵站在渡劫局正对面，手里端着满屏信息爆炸的手机，正观看这条令人震惊的全息视频：

    画面中，1245操作室的两位司命正不予余力的向特工调查员撇清事故责任。

    “各个NPC从设计部配送到小世界的监控录像、操作日志都在这里，全程没有提示过一次异常。烛阴公主和各位上神怎么被调包的，这我们真不知道。”瘦司命道。

    “是啊是啊，真的不关我们事！烛阴公主被带出渡劫局我们也没有收到警告啊。不信您看！天机现在还在显示女主角与烛阴公主基因匹配度100％呢！”胖司命急道。

    带着墨镜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冷漠回应：“举报人称，有黑客入侵了天机系统。目前你们是第一嫌疑人，请跟我们去二重天监狱走一趟吧！”

    胖司命：“冤、冤枉啊！入侵天机系统，这、这怎么可能啊……除了帝姬谁还有能力干涉天机指令？我连初级工程师都没考过，怎么可能有这能力入侵天机！”

    瘦司命：“是的，你们抓错人了。能这么大规模干涉天机指令的，不可能是普通人。”

    “有没有问题，到了监狱一问便知！”

    二位黑衣人说着正要拉走胖瘦两位司命。

    可两个司命此时却突然面露惊恐、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耽误什么呢？快走！”黑衣人呵斥道。

    “动、动了……”胖司命瑟瑟发抖。

    “什么动了？”黑衣人歪头。

    “你、你背后！”

    “嗯？”

    “啊——”

    砰砰砰砰四声巨响，画面被一片血浆覆盖，眨眼间，四人瞬间被炸成肉泥，甚至连一根骨头也没剩！

    下一幕，视频视角转换了到了渡劫局维运部大厦内部，一个身形如飞的红发女童正在以惊人的战斗力和速度破坏着设施——

    葡萄一样在天机主干上生长出来的小世界一片片的被她隔空爆破开来，一群又一群特级机器人冲过来阻拦之，皆被她随手打出的恐怖气浪瞬间碾碎成灰！

    这女童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下属，一直以来装聋作哑的小傻子云筱！

    很快，继#radita老大现身不夜城#、#radita老大滥杀无辜#、#烛阴公主越狱#、#radita组织摧毁八重天#后，#radita组织破坏渡劫局#、#radita组织屠杀三族代表#又一次迅速传遍了天界各个角落——

    【“今日6点5分10s，FBI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声称radita组织今夜将在全天界范围内举行大规模恐怖袭击活动，其目的是复辟烛阴帝国。

    随后天界联邦调查局的调查人员证实，五日前，radita组织获得了某位神秘天才黑客的技术支持，越过了天机128层安全保护程序，绑架了数位上神重要政界人士及其直系家属，将人质挟持进渡劫局专为烛阴公主而打造的320小世界。

    为掩人耳目，radita间谍将人质与小世界内部分NPC角色替换。并且，她们还将本应该载入女主角身份进行渡劫的烛阴公主对调入“女配87”身份，以方便越狱。

    据知悉，蚩尤族释天主席及其长子释棂清、次子九冥，二重天监狱长刘鹏子及其长子刘克，夸父族夸大荒代表及其长子傲天，鵷凤族九离代表及其孙女洛女公主等数皆在此次恐怖行动的受害者名单中。

    万分悲痛的是，radita组织在摧毁八重天后，又在6点6分0时在渡劫局内展开了高强度的武装破坏行动，320小世界不幸被原子力炸毁。

    除了蚩尤族释天主席幸免于难，其余上神人质、渡劫局近千位司命公务员、320小世界内接近一亿名路人NPC皆不幸身亡。

    [全息影像视频]】

    谢秋灵看到这已是震惊万分，然而这才是刚刚开始。

    下一秒，她周身的空气开始微微震颤。

    “轰隆隆”，九重天高高的夜幕中渐渐织起了一层淡蓝色的结界，将整个穹顶笼罩。

    紧接着，结界上浮出一条接一条的大红色警告，大雨倾盆一般纷纷向她倾泻飞来，上面罗列了她数不清的罪证：

    “烛阴灵女士，释天主席本以平等和谐为旨，向您表示友好，并亲自邀请请您进入渡劫局渡劫，可您的行为令主席万分失望！您擅自组织radita极端恐怖组织，进行了大小378次恐怖袭击，谋杀三族代表以及天界公民一亿零五百四十三人！您犯罪情节恶劣至极，造成伤亡损失难以估量，严重违反了全部一千零九十条法规！天机决定，现将您依法处以死刑，即可执行！”

    说着，全服武装着的顶级战斗机器人从天上地下铺面而来，密密麻麻的将谢秋灵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秋灵睁大了眼，上了天界，她每一步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她过去的记忆被人消除了，他们说的这些事，她一件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真是她自己做过的么？

    还是说，早就有人设好了陷阱，就等她跳呢——

    几万枪口对准着她，情急之中，她却先鬼使神差的拿出了帝姬给她的小纸条。她相信，其上的内容一定是最重要的线索。

    一打开，她看到，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片上面一行杂乱排布的“0”和“1”此时竟像蚂蚁在爬！再抬头一看，对准她的千军万马也都变成了一片片滚动着的“0”和“1”！

    她头中嗡嗡作痛，一阵天旋地转，再一清醒，她竟开了窍，那本所言之理，已了然于心！

    脑海中飞快演算着，一瞬间，她解出了帝姬纸条上的密文！

    谁知那纸条上竟只简短的写着一行金色小字：“灵，请你活过6666年6月6号6点6分6秒。”

    纸条阅后即焚，化作了无数金色的小飞虫，流星一般旋转着冲上天空，嘭的一声，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倒计时表。

    那不断以毫秒为单位消逝的表盘上显示着，现在正是——6666年6月6号6点6分5秒！

    －－－－－－－

    【1】＂666＂一词在圣经启示录中暗指迫害基督教徒的罗马暴君尼禄，而后扩大泛指恶魔、撒旦和反基督教者。666这个数字最初是在圣经中记载，　启示录13:18中写着:　＂在这里有智能：凡有聪明的，可以算计兽的数目；因为这是人的数目，他的数目是六百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