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光已经大亮了，李贺在炫目的阳光中看见陈乐退开了两步，只剩刚刚那个被掷下的女士包横在两人之间，泥水的污渍凌乱地横斜其上。“明天公司安排我去北京出差，可能得有半个月，回来那天见一面吧，商量商量这个婚怎么离，怎么离才最好。”陈乐笑起来，那是李贺和她结婚后很少见过的温和模样。李贺想再说些什么，但嘴巴张了又合，只能在沉默中应下。

    陈乐弯下身拾起地上的包，随手掸了掸。将要转身时又道：“林楚祎也去。”

    李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陈乐之前同他说过这号人。去年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年轻，入职不过几天便对陈乐展开了高调的追求，即便在知道她已婚的情况下也不为所动。李贺曾经听陈乐对他抱怨过，说真是让人尴尬，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当时李贺并未对这件事情上心，面对陈乐时他的眼光容易被其他东西吸引，随随便便答了句：“人少年时的情感总是非常热烈的，但不会持久，也许过段时间他就消停了。”

    现在陈乐突然报出这个名字，李贺不明白这和他们刚才谈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也不愿意花费心思去猜，点了点头道：“好，注意安全。”

    陈乐嗤笑出声：“你看，就是这样的时刻，我真的挺恨你的。”

    李贺一直在街边游荡至傍晚。正常来说陈乐今晚会回家收拾明天出差要带的东西，李贺不想跟她碰上。况且距离上次找杜元嘉又过去了几天，他摸不准自己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向那人解释一下事情并不如起初所想的顺利，李贺这时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骤然分开总是有许多牵扯不清的麻烦。

    初春的夜和冬天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五六点天色就暗下来。李贺摸了摸口袋，发现除了烟烟和手机，他身上什么也没有。这样寒冷的温度如果在公园过夜的话，第二天早上大概就醒不过来了。他脑子里幻想着自己被冻僵的模样，一副青色的脸大概会让人觉得恶心又好笑。冷风刮得他的头针刺一般的疼，李贺蹲在路边想给陈诗意打个电话，问她今晚能不能过去借住一晚。随即又想起她快和孔子贺结婚了，自己这样贸然的叨扰可能会造成麻烦。

    四顾茫然的情况下手机响了起来。没有来电姓名，只是一串光秃秃地数字，李贺认得这个号码，缅邈的少年时期曾经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过，哪怕后来时间把过往拖去了很远很远，他也没有忘记。

    一接起来就是杜元嘉的质问：“你在哪儿？”

    李贺不太想说话，糟糕的环境和乱麻似的离婚手续使他觉得生活操蛋到了极点。可杜元嘉显然不吃沉默是金这一套：“你现在过来找我吧，有事。”

    “我没开车身上也没带钱，你那边太远了，我过不去。”李贺闭上眼，他大概能明白杜元嘉找他是为什么。

    杜元嘉似乎被他搞得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说道：“地址发我，叫人去接你。”

    电话挂断后李贺才睁开眼，周边已经很少有行人路过，他看着地面上路灯洒下的昏黄光线，嘟囔了一句：“傻逼，2010年的春天，你在离婚。”默了半响又大声吼了一句：“你这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