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阿奎洛抱着枕头谨慎地在客卧门上敲了几下。

    在一阵脚步声后，房门很快就被推开，高了他大半个头的健壮男人还穿着那套蓝黑色的工作制服，只不过外套已经脱掉，领带也解了下来，领子开到锁骨下面，单薄的衬衫根本盖不住鼓囊囊胸肌的线条。阿奎洛不想承认，当他看到对方从领口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肌肉时，他不能抑制地咽了个口水。

    “奥伯利，你来了？”兰斯靠在房门上，面带笑容瞧着自己的新婚伴侣，这个谨慎得就跟小动物一样的Omega略略抬起头，用那双纯洁无比的眼睛直直盯着兰斯的脸，深绿色的眼睛里似乎要隐藏着什么情绪。

    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心里翻腾，这是兰斯在看到对方这个样子时第一反应，他也讲不出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如果说是单纯的同情、怜悯，又不是很适合，但如果称之为“欲望”，就实在太过了——算了，现在也没必要为之纠结。

    “基斯，不会打扰您吗？如果打扰到的话……”阿奎洛眼神下垂，他咬了咬嘴唇，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汽，白皙的脸上不知为何又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色。

    如果让兰斯评选最难搞性格的话，“动不动就哭”绝对当属前三，可阿奎洛又不属于此，如果归根究底，这个年轻Omega的委屈多数是因为总是害怕自己给兰斯添麻烦，不过……兰斯语塞，这个人的泪腺是不是太发达了点，真怕哪一天自己欺负这个人的话，阿奎洛会哭到脱水。

    “没事，不要多想，”兰斯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奎洛进来，“来吧，希望你不会厌恶这里。”

    阿奎洛吸了吸鼻子，又朝兰斯的方向嗅了嗅，他的动作就像只乖巧的猫咪，“原来真的是您的信息素的味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清新剂的味道呢……”

    兰斯一脸震惊，且不论究竟哪个人会把他苦若广藿香的信息素味道当作“清新剂”，他可是生怕自己的信息素会刺激到年轻的Omega或是惹得对方不舒适，已经万分注意了的！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兰斯揉了揉眉头，“你如果困的话就先休息吧，我去处理点事。”

    乖巧的Omega认真点了点头，目送着动作僵硬的兰斯满满走出房门。

    ……兰斯站在门外，重重地朝自己额头又扇了一巴掌——当然，他没有自虐倾向，他只是被懊恼冲昏了头，唯有痛感才能让他清醒过来，但除了清脆的一声“啪”之外什么都没留下，额头皮层太少，手掌缓冲太强。

    和这个Omega相识两周多了，兰斯觉得自己几乎每一天都会重新认识对方，但这个Omega是不是太“善解人意”过了头，他想，下次还是嘱咐对方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直接说出来吧，不要担心会被厌恶。

    兰斯开始着手处理“剩下的事情”——当然，剩下的事就是把家里可能残留下的信息素给清除掉，他自己嗅不到自己的信息素，只能设定机器人增加给屋子换气的频率，外加用真正的清新剂处理一下。兰斯还是上大学后才对自己信息素有了个较为明确的概念的，他曾被同学说“你的信息素的味道闻起来好苦，特别像广藿香的味道”，在此之前他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好在大学里都会设置措施尽可能减少信息素味道的，他也不会沦落到因为味道太苦涩而被同学指点的境地。

    待一切完成后，时间已经跳到了转天，安静的室内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兰斯推开卧室门，正好看到早已经熟睡的阿奎洛，年轻的Omega拥有一张美貌过人的脸，尤其是那双深绿色的眼睛，总能第一时间就抓住观者的心，他的眼角略微向上，可是总会给人一种委屈的感觉，估计是面容柔和的关系吧，兰斯盯着呼吸平稳显然已经安然入睡的自家伴侣，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

    宽大的床上Omega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实际上阿奎洛并不瘦小，甚至于远超联邦男性Omega平均身高，可是他总是蜷缩着睡在床边旁，让人看了总会激起一股想要保护的欲望。

    不知怎的，兰斯的心头突然被一股满足覆盖，或许是这就是“婚姻”于他来讲最初的意义吧，尽管他知道且明确自己现在并没有对阿奎洛有任何肉体上的欲望，但就是这样看着伴侣熟睡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兰斯摇摇头，想让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赶快消失，他小心翼翼上了床，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吵醒身旁的Omega，很快，他也陷入了睡眠之中。

    安静的夜晚，屋外的璀璨星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着，年轻的Omega睁开眼睛，那双总被称赞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翻身坐起来，盯着已经熟睡的兰斯，最终，他叹了口气又躺下来。

    ……

    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周，兰斯算算日子，他的假期还剩不到三周，工作总体进展还算顺利，但是有些数据对不上，涉及到某大型生物制药公司的数据几乎全部缺失，询问相关人员也无果，好在这个工作也不是多紧急，他完全有时间等结束假期后回到基地再处理。而且“试婚期”也快结束了，如果他和阿奎洛都没有异议，他们算是正式缔结婚姻关系了。

    兰斯这边倒是没有异议，重要的是看阿奎洛那边的想法，这么想来，他还从来没有询问过阿奎洛对自己的看法……兰斯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神游，办公室悬置的显示屏上正播放今日新闻，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丝毫不能影响到兰斯分毫，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文件上的内容实关于被捕的星际海盗团体“黑鹰帮”老大的证词的，在证词里此人否认曾经参与非法人体改造、非法人体实验等一系列反伦理活动，有证据显示黑鹰帮同某大型生物制药公司走得很近，但并没有他们勾结进行交易往来的实质性证据。实际上，联邦军部并不会对星际海盗赶尽杀绝，毕竟这些海盗多数来自于非联邦管辖范围的独立小国的，考虑到种种因素，目前并没有安排过针对于星际海盗的大型抓捕任务。

    正当此时，面板上提示他的下属——一位在星舰上从事医务工作的尉官——请求会面。

    兰斯点了同意，看来被捕人员的基因分析工作已经做完了，如果基因分析结果显示确实有人参与过非法基因改造，那么他们便又掌握了一环证据。联邦同其他十几个国家曾经一同表决禁止非法人体改造，包括对于胚胎细胞的非法基因改造，对于自然人器官及身体的非法改造、非法买卖等活动，但医学上对于致病、致畸因素的处理不在范围。

    很快，一位长相俊秀的年轻人从门外走进来，他手持统一配发的面板，表情严肃，快步走到兰斯的桌前。

    “上校，这是全部被捕者共计132人的基因分析结果，”年轻人点开面板，将结果投放在空中，他胸口的铭牌在微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上面清晰地刻了他的名字“L·斯坦菲尔德”，“根据比对Artemis系统里的标准基因库，有96个人出现几乎是同类型的基因异常，这可能也是被捕人员里多数患有‘阿尔坎德症’的原因，该病症恐怕与他们生活的环境有关；有8个人是联邦籍，他们的父母曾为胚胎做过基因优选；没有曾做过非法基因改造的人员。”

    “阿尔坎德症”，一种多见于远山星系阿尔坎德区域的疾病，症状主要表现为神经系统和肌肉的异常，无传染性，且发病多见于成年后，因没有足够多的样本，这种疾病究竟起源于哪里还是个未知数。基因优选，顾名思义，是医学上为了尽可能减少致病致畸基因的存在而出现的一种手段，但实际上也会根据父母的愿望筛选出符合期望的胚胎。

    “确定没有人做过非法基因手术？”兰斯看着投放出来的报告，又问了一遍。

    “就目前的比对结果而言，确实没有人做过。但不排除有人曾做过基因修饰且得到的结果是自然存在的。”斯坦菲尔德声音冷清，他的声线是一贯的平直。

    禁止非法基因改造是为了预防人类依据个人意愿随意创造全新的生物性状，而人类很早就掌握的外源基因导入生物体并诱导表达的技术与此并不相同。依据目前的科技力量，这个被禁止的技术并不是无法达到，可一旦放开了监管，很可能后患无穷。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兰斯朝着斯坦菲尔德点了点头，后者小幅度鞠了个躬，转身准备离开，但是他还没走到门口，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步子忽然停止。

    生了一副俊秀脸庞的年轻人转过头，露出了一副了然于心的微笑，在兰斯的印象里对方是个一丝不苟、少笑的人，今日突然见到对方微笑他还有点摸不到头脑。

    “上校，听说您结婚了，”斯坦菲尔德歪了一下头，他那长到肩头的头发就随着动作轻摆了一下，“恭喜。”

    兰斯看着说完这句话就扭头离开了的下属，他才意识到，他好像还没有跟同事分享自己的婚讯，尽管大家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但是对于一同执行过这么多任务甚至说可以称得上兄弟的同事们，还是分享一下更好。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窗外是一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兰斯看了看时间，他决定现在就下班去接自己伴侣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