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梦境
茜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口红,旋出来在杨斯珏嘴唇上比划,“经理过去了,说你是今天刚来的,可能没那么称心,但客人坚持说先让你到他面前去。” 给杨斯珏补了口红,茜按着杨斯珏肩膀,看着他忧郁的眼睛,正色道,“客人的信息要绝对保密,对客人要绝对服从,你会做到的,对吗?” 杨斯珏看着茜问,“能够不去吗?” 茜耸肩,“我说过了,亲爱的,顶层的客人——非富即贵,得罪的话,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她拉着杨斯珏起身,带他走到电梯,把杨斯珏推进去,亲自帮他按了三层,电梯门关上前,茜给了他一个飞吻。 杨斯珏叹了口气,看着玻璃电梯缓缓上升,俯瞰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他好像在做梦。 那些衣着暴露的男女,目的赤裸地放在大腿上的手,都是杨斯珏二十多年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画面。 昨天清晨他还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想着最近天气冷了,要让周世陆多多注意身体。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沉默着,沉默着接受一切,直到超出负荷,便到了沉没的时刻。 杨斯珏十八岁毕业的时候第一次去KTV,之前在酒吧打工过,但这个地方和KTV酒吧不一样,它更赤裸,也更糜乱。 杨斯珏发现自己在周世陆身边会感到恶心胸闷,但在这里不会。 没有人认识他是谁,他们用着迷、好奇、勾引的眼神看他,请他喝酒,把钱塞到他腰带和腿间。 很多人喜欢他,只因为他长相,这是很廉价的喜欢,但杨斯珏之前连这种廉价的喜欢都没有得到过。 那位客人看中自己什么呢? 电梯门打开了,有人在门口接他,领着杨斯珏穿过走廊,杨斯珏没看路,看走廊上摆着的花瓶,很快就到了门口,里面灯光昏暗,像蛰伏着未知的野兽,要将走入猎物吞噬殆尽。 但杨斯珏没有犹豫,抬腿走进去。 视野开阔的落地窗拉上一层遮光帘,借着微弱的光线,杨斯珏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看上去很年轻,衣冠楚楚,身材也不错,不是杨斯珏想的那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请把门关上。”声音也温柔。 杨斯珏背对着门,手抵着门背,轻轻一推,门锁发出清脆的落锁声,房间又暗了一点。 “过来。” 是命令了。 杨斯珏走过去,带跟的鞋底磕碰地板,发出清脆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走到男人面前,男人侧过脸看他。 外头的灯突然闪耀起来,强光穿透玻璃和窗帘,照在男人脸上。 杨斯珏波澜不惊的瞳孔突然震颤了一下。 男人眯着眼笑,让杨斯珏半跪下来,“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很难看吗?” 杨斯珏慢慢蹲下来,裙子因为他的动作上滑,露出腿根,杨斯珏拉了一把裙角,低着头不看他,“…是先生太好看了,我太失礼了,抱歉。” 杨斯珏见过的男人很少,刚认识周世陆的时候,周世陆还是那种长得很清爽干净的男人,会对杨斯珏笑,温柔地叫他的名字,所以杨斯珏眼中就一直都只有周世陆。 但在周世陆娶了杨斯珏一年后,更明朗的时间是周世陆升职后,就开始嫌弃杨斯珏是个男人,当初因为杨斯珏长相生出的那点新鲜感也被时间磨平,杨斯珏纯洁直白,没有神秘感,老实本分,周世陆总是能找到杨斯珏不好的地方,杨斯珏也不知道要怎么改才能挽回变心的丈夫。 他把自己变得像个女人,瘦到脱相,方便周世陆做爱的时候能够轻易抬起他的身体,向周世陆说过的样子靠拢,足不出户待在家里,留长头发。 周世陆升职后因为应酬,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却常常责怪杨斯珏,认为杨斯珏在床上不够迷人,所以才会让他打不起精神。 然后他们上床的频率变得少,周世陆对杨斯珏也越来越冷淡,直到第一次动手,杨斯珏便成了他的出气筒。 对于男人的模样,便由明亮变作黑夜里蛰伏的野兽。 他是这样走过来的。 刚刚在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脸时,杨斯珏听到自己心中发出一声轻叹。 真的很美,是个漂亮的男人。 和同样留长发却显得有些阴柔的杨斯珏不一样,男人的骨相明朗,下颌线条锐利,五官深刻,看上去像是外国人,眉眼却又温柔,凝视着杨斯珏的时候,会让杨斯珏有一种他喜欢自己的错觉。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他。 “杨珏。”杨斯珏刻意没说自己的真名。 “叫你杨可以吗?”男人伸手把杨斯珏拉到沙发上来,“我姓顾。” “顾先生。” 他应了一声,看了杨斯珏一会,问他,“你知道我叫你上来是做什么吗?” 如果刚刚杨斯珏推开门,看到的是他意料之中的那种男人,杨斯珏能够一口说出他的意图,但推开门看到的是顾这样的男人,杨斯珏觉得自己的原想法有些太过于自信了,他迟疑了很久,最后顾看着他笑了一声,伸手搭着杨斯珏的脸颊,指腹蹭了蹭,然后贴了上去。 杨斯珏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推开他,但一抬眼,便看到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 蓝色的。 真美啊。 嘴唇传来温热的触感,和唇上轻柔的命令:“杨,闭上眼睛。” 杨斯珏身体颤了颤,不再有抵抗的想法。 在心底里跨过了那条线,杨斯珏感觉自己世界里,关于周世陆的那一块被风化的地方,手指轻轻一碰就轰然倒塌。 男人轻易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杨斯珏艰难地离开一点,想到自己笨拙地接吻技术,和男人道歉,“抱歉,我不太会…” “你做得很好,宝贝。” 他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杨斯珏,伸手碰他的眼睛,杨斯珏闭上眼,温顺地让他摸,没有恶心,没有排斥,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心动。 只有服从的本能。 “你多少岁了?”顾的手搭在杨斯珏腿上,像是把玩一件玩具。 “二十五了。” 顾讶然,“看不出,宝贝儿,你很显小,我以为你只有十几岁。” 杨斯珏不知道顾是什么意思,没有说话。 “我刚刚在这里看到你,你看上去很忧郁,像是对这里不满意,却又不拒绝他们,你是被强迫来的吗?” 杨斯珏摇头,“是我自愿,我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笑的时候……不太好看。” 周世陆经常说他长得丧气。 “不会,我很喜欢你,杨。”顾说,“而且你很听话。” “先生喜欢听话的吗?” 顾颔首,“这样的关系更简单。” 顾把一张纸塞到杨斯珏腰带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我下次再来找你。” 说着,他拍了拍杨斯珏大腿,让杨斯珏从自己身上下去。杨斯珏踩在地上,顾站起来,对杨斯珏笑了笑,往门口走。 “不需要送。”叫停了准备跟上去的杨斯珏。 等顾走了,杨斯珏才抽出腰带上的纸。 是一张名片。 他今天收到了两张,顾的名片很简单,哑粉纸上印着名字和号码。 顾辞铮。 杨斯珏下楼后,从茜那里得到了顾辞铮的更多信息。 “顾辞铮是dom,你知道什么意思吗?”茜给杨斯珏卸妆,“知道BDSM吗?” 杨斯珏点头,“知道的。” 杨斯珏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在网络上求助过,说在丈夫面前收到虐待不会反抗,底下有人问他是不是sub,杨斯珏便留心查过。 “对于sub们来说,他是个完美的主人,许多sub都渴望被他调教,但你要不是那个圈子的人,最好还是说一声,他不会勉强你的。”茜看着杨斯珏,“你明天还来吗?” 杨斯珏觉得自己攒二十五年,做今晚一次梦已经足够,他对茜笑了笑,说,“替我谢谢安先生,我以后就不来了。” 茜露出可惜的表情,“那顾辞铮呢?” “我们不过见了一面而已。”杨斯珏起身,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看上去斯文温吞,头发草草扎着,“谢谢你的照顾。” “好吧,再见宝贝儿。” 杨斯珏鞠朝茜了一躬,“再见。” 他拿起自己的包,转身走出了俱乐部。 城市灯光绚烂,光怪陆离,在陌生人群中,杨斯珏得以自由呼吸。 但他不觉得有多快乐。 他也不知道怎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