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虽然明维凌保持着与侍从说话的姿态，但视线一直停留在利奥波德那边，偶尔转头回复两句。

    等到他的未婚夫辞别皇帝走到马车前，明维凌才略微侧开身体，以标准的绅士动作探出手掌。结果很令人满意，利奥波德伸手盖住他的掌心，借力踩上马车的台阶。

    至少礼仪方面他表现得无可挑剔。利奥波德坐在靠车尾的一侧，目视明维凌也进入马车，勾动手指放下门帘后坐在他对面。

    “您需要热茶吗？或是果腹的甜点？我看您在临行前的餐桌上并未用多少食物。”明维凌示意马车可以启航，随后十分亲近地关心起利奥波德的状况，语气熟络得仿佛在担任真正的丈夫角色。

    利奥波德已经尽量将古怪的表情塞在脑子里了，生硬地说：“不用了。”是的，还要注意礼节。他又因此补充道：“谢谢您的关心。”

    和未来的敌人单独相处的感觉难受极了，何况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做些过分亲昵的事。利奥波德拘谨地搓了搓下巴，细密的胡须在指尖传递粗砺的手感，反而加剧了这种不自在。

    为了缓解胸口的郁闷，他撩开窗帘观望快速后退的风景，余光瞥到明维凌不再观察他，而是开始翻阅车上放置的书本时轻轻松了口气。

    他们足有三四个小时没有说过话，利奥波德直到感觉脖子的肌肉再撑不住向外看的姿势、尖锐地对主人表达酸痛的抗议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他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也不想和明维凌说话，所以坐正身体后立即闭紧眼睛，微微仰头倚在靠垫上。

    翻书的声音又持续了几分钟，他敏锐地听到书页合拢的轻响。这边的座位不太明显传来重心偏移的感觉，明维凌的手就快碰到利奥波德了，他终于无法忍受地向旁边躲了躲，脸上写满怀疑和戒备。

    “您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憩片刻。”明维凌说道。凭借他的外貌，这句话的诱惑力十足，可惜收到邀请的人是个不解风情的Alpha。

    “不。”利奥波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没有丝毫犹豫。

    明维凌歪头想了想，拉住他的袖口，然后握住了利奥波德的手背，与他手指相扣。“那我可以靠在您的肩膀上吗？

    利奥波德几乎要加重语气再度拒绝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了，即将开口的前一刻，马车剧烈颠簸几下，他狼狈地倒在明维凌的怀中，被对方扶起来便羞恼地喊道：“外面到底怎么了？”

    “恐怕仆人没法回答了。”明维凌轻嗅车内的空气，皱着眉说，“火药的味道，刚才有人用火铳攻击了我们。”

    像是印证他的说法，炸裂般的声音在后方再次响起，马车又一次开始震动。

    “利奥，小心。”明维凌抱紧他扑倒在桌子下，整个车厢忽然颠倒过来，发出尖利的摩擦声，疾行的马车由于急刹侧倾在地上。

    倒地的瞬间，利奥波德看见明维凌的眼睛亮了一瞬，紧接着一道蓝色的身影冲出窗帘。他立即明白那是明维凌的精神体。

    “他们是……”短暂的震惊过后，利奥波德压低声音问道。

    “不，恐怕是冲着您来的。”明维凌贴近他的耳边小声说。

    他停顿了片刻，呼吸粗重了许多，用力眨了眨眼才继续说：“只有四个人，请您尽量拖住时间，等我们的同伴赶来。”

    “你怎么了？”利奥波德发现他的异常，刚抬起胳膊就察觉到衣袖处怪异的黏腻感，血腥味也逐渐渗透到马车仅存的狭小空间内。他隐约看见昏暗的环境中，对方的右臂破开的伤口，不知是翻滚时受的伤还是替他承受了攻击。

    “我……我需要休息一会。”说完明维凌就呼吸一轻，缓缓闭上了双眼。

    利奥波德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脸颊——或许带了点私心，用的力气大了那么点，总之明维凌白皙的皮肤变得通红都没有反应。

    怎么会突然有袭击？目前的情报有限，他警觉地倾听周围的动静，选择悄无声息地爬出马车，躲在看不见人的位置呼唤他不靠谱的精神体。

    敌方据说携带有火铳，他没有武器，能指望的只有精神体。利奥波德不管人形的精神体有没有听懂，嘱咐道：“你看好左边，我解决右边来的敌人。”

    一簇火焰出现在他的手心，利奥波德紧贴掩体，屏住呼吸细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他拥有的三十七年记忆中，从未有现在的压迫感，如果不杀死敌人，丧命的就会是他。

    橘红的火焰倏忽拔高几厘米，由红色转为幽蓝色。然而利奥波德根本没精力关注这一变化，就在拐角处出现鞋子的刹那，他袭向来人。

    “是我。”明维凌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他一把握住利奥波德的手，刺骨的寒意扑灭了完全转变成蓝焰的魔力，冻得他整条胳膊都疼。

    明维凌似乎没打算解释突然出现的原因，目不转睛地盯着利奥波德的掌心，说道：“他们不见了。”

    “真的？”利奥波德此时觉得他可疑极了，哪有人刚昏迷了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外面的？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也解释不清明维凌的动机，只能抽回手活动僵硬的肌肉。

    结果明维凌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重新抓紧他的手，捧到唇边哈出热气使那处暖和起来。

    “告诉我，您刚才的魔力出现异常时是什么感觉？”明维凌像是在问极寻常的小事。

    利奥波德思索两秒，困惑地描述道：“像是凭空削弱了能量，而且有不受控制的错觉……”不对，他一定是被明维凌的动作迷惑了，否则为何要告诉他这些？利奥波德立刻闭口不言了。

    明维凌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目光投向旁边的精神体，惊奇地说：“这是您的精神体……果然与我长得很像。”

    “回来。”利奥波德本能地不想让明维凌看到精神体，迅速召回了精神体。

    这一反应换来对方遗憾的叹息：“您依然对我有所保留。以后希望有更多时间见到您的精神体。”

    没错，就是这样。利奥波德及时地岔开话题：“您不是受伤了吗？”

    “我已经止住血了，再稍微等等，他们就来了。”明维凌无所谓地看了看狰狞的伤口，故作弱势地说道：“您要是真的在意我，就请允许我依靠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