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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贾政毕竟年岁大了,如今动胎早产,愈发损了精神,一直沉沉昏睡两日。待他醒转,只觉口中苦涩干燥,头脑生疼,下身更加僵直酸胀。

    一扭头,见示跃睡在脚榻。贾政想要说话,却觉喉间刺痛干涩,就咳起来。示跃听见动静,惊醒过来。贾政见他面色也是灰黄,眼下青黑,知道是一直守着,心里也宽慰。示跃倒了茶水,上前侍奉贾政漱口,又新换一杯与他喝。

    茶水润了喉咙,贾政坐起身来,靠在软枕上问:“现是什么时候了?”

    示跃毕恭毕敬答道:“老爷已经昏睡两日了。生的是个姐儿,老太太起了名字,叫做临春,现由乳母带在隔壁屋里呢。前儿太太也来瞧了,不过因……因东府那儿抄净了,如今俱住在咱们府里,故有些忙乱,也没能多留。”示跃虽顾忌贾政身体,不过毕竟府上这样境况,也不好不告诉。

    果然贾政听了,面皮抽动两下,就鼻翼翕张,胸脯急喘。虽勉励克制,却还是涨红了面颊,滚滚落下两行泪来。“哎,哎,家里怎地就如此了。”说着,就要爬起身来。示跃忙扶住劝说:“老爷还是先坐了月再筹谋不迟。”

    贾政一拍床褥道:“不迟?已是迟了——啊——”他急着起身,不想腿脚一摆,肚内就火辣辣刺痛,一下子叫他又瘫软下来。

    示跃握着他颤颤的手臂,虚虚按住他肩膀道:“老爷前儿生产时候将胞宫口儿撕裂了,这肚里头的病症,稳公都说没甚法子治的,只好叫服药止血,又说这月里不好挪动。”

    贾政被那突然痛楚激得起了一头白毛冷汗,许久方略略缓过来。他坚持道:“不好,不好,如今这样光景,我如何好安枕。且你知家中铺排,此时不整顿了,等一月过去,又不知花用多少银子去。”于是又挣扎起身。

    示跃无法,只好扶住他手臂,撑住贾政半个身体。这样扶着缓缓走了两步,贾政有了准备,步子放得极小,倒也不如何疼痛。然又忽地站住,反手紧紧攥住示跃手掌。示跃惊得紧忙抱住贾政身体,却也不见他脱力,反倒是面上涨得通红,身子绷得更紧。

    这样站一会儿,贾政方缓缓松开手掌,示意示跃将他扶回榻上。示跃一头雾水,又焦急得很,直问是否去请大夫。贾政拧着臀,缓缓坐了,方开口道:“无妨,是……是下头流了……你取块巾子来替我擦擦。”

    示跃一怔,方明白过来,也有些羞赧,就低头不语,又服侍贾政躺好。原来这几日昏睡之间也时有下红,故不着亵裤。现示跃将他袍子下摆一掀,果见大腿内侧一条血线,又因他走动摩擦,腿根处已蹭得斑驳晕开。示跃分开他双腿,将帕子沿着腿上擦去,巾帕在贾政后庭止住,在水中搓了一回,再细细擦拭他后口。

    贾政那敏感之处得这温柔服侍,也舒服得喟叹一声。示跃慢慢擦那肉穴,巾帕不时蹭着贾政前头乌沉沉那根,倒有些细细密密痒意,却也不至于叫他起了兴质。

    待擦拭完毕,贾政合上双腿,放下袍子,又是一声叹息。示跃将巾帕与水盆子端走,之后转回贾政面前,欲言又止。

    却不等他劝说,就听得外面家人传报道:“请老爷,内廷有信。”贾政急忙就要示跃给他洗漱穿衣,期间腿下间又时有淅淅沥沥落红。贾政生怕失礼,又叫用布条将下身缠裹了,这样再穿上亵裤外服。

    走出外间,见是北静王长史,闻得王爷谕旨,说主上天恩,所封的家产,仅抄去贾赦的,其余归还。那放贷生息的借券,有违例重息的亦要收走。贾琏革除职位,免罪释放。

    贾赦便叩谢天恩,又请了长史代为禀谢。片刻,又道:“我有心到阙谢恩,然前日方才产娩,十分恐怕冲撞陛下,不知当如何才好。”

    长史见他肚皮高隆,原以为是怀胎,不想已经生产,惊讶道:“这却是不知,大人且等我回禀了王爷罢。”贾政面上也羞赧,虽胎儿已产下,然那撑开的胞宫自不是一时半刻好复原的,且他年纪又大了,愈发恢复得缓慢,故肚皮仍是圆鼓鼓涨着。

    却说长史回府,同北静王一番回说,叫王爷也好生吃惊。那日他眼瞧着贾政肚腹,虽是圆隆挺翘,却也不像个足月待产的样子。“恐怕是受惊早产,”他又问长史,“政公身体如何?”长史便回说贾政瞧着面色蜡黄,步履蹒跚。北静王闻言又是叹息,道:“恐怕确实冲撞,叫他不急进内,我先入宫替他陈情为好。”

    于是次日,北静王入内,帝坐帷幕后,听他扣首禀道:“陛下,昨日臣将旨意传给贾氏存周知道,他自是感激不尽,本今日就要入内谢恩。然数日前方产娩,恐怕冲撞主上,故先不让他进来,由我代传。”

    “噢?之前贾存周入宫时,见他还是八月身孕,如何已经生产了?”

    北静王忙答道:“这贾致虽算不得老迈,毕竟也不是孕子的年纪了,故孕事艰难也是有的。”

    上座之人又沉吟一会儿,道:“既如此,他正在月中,也不必进来谢恩。”伸手又取了桌上一本奏折,展开,并不,只是思忖片刻,又问:“生的是男是女?”

    北静王本已行礼欲要退出,闻言答道:“是一女儿。”

    又听闻帷幕后一番衣料摩擦之声,且传来言语道:“贾赦、贾珍流放,然究竟怜他家中突变,又添新女,便宽限二日,允他二人在家暂住。贾政也无大过,到底贾公血脉,既革了他兄长世职,便叫他袭了吧。”

    于是北静王又叩头谢恩,退出门去。

    却说贾政这日虽未进宫,却也不得停歇,总要检视家中产业,于是取了府里账册等等来瞧。一看,见近年宫中元春贴补、平日花用银钱,都是一年更比一年更胜,进项、地租等却越发不足,愈发急得要跺脚。

    然他在房内来回踱步思忖,又想不出什么好计策来。众人也晓得他平日是不理家的,便劝他不必焦心云云。贾政原是心中煎熬,宁愿干耗着也要想个主意的,忽又觉得腿间一润,忙停下脚步,嗫嚅道:“叫……叫示跃来扶我。”

    于是众人退下,独留示跃一个,快步上前扶住他。贾政脸又通红,其实也不如何疼痛,只拉着示跃小步快行,进了内室。

    室中有一小榻,贾政躺下,示跃娴熟解开他衣袍,又半褪下裤子,果见那缠裹下身的布条上泅出一点儿红黑血色来。于是解下,将他胯间擦拭干净,再用热手巾敷着下身。

    要问他为何如此冷静老熟,便是贾政昨日方才醒转,便见王府长史,又探视老夫人。因贾琏得了旨意放出,贾赦名下男子妇人需得造册入宫,更加忙碌好一会儿。于是也犯了数次这流血之症。

    初时,示跃见长史一走,贾政便紧握他手臂,蹙眉并腿,一副疲态,就吓得不行,也不顾阻拦,叫人请了大夫来瞧。一番诊治之后,却说是个长久的病症,也无甚良方,只是得缓缓保养一二月。好在此症也并不危害什么,不过不时下红,有些不便罢了。这样才放下心来,倒是服侍愈发殷勤。

    话又说回,这示跃正给贾政敷着帕子舒缓身子,又听外头传报,说王府有信。于是二人又匆匆整理衣装,出门迎接。之后长史将主上旨意说了,贾政闻听那样圣恩,愈发感激不尽,跪地向宫殿并王府方向各自磕头谢恩不提。

    06

    贾赦并东府贾珍在家中住了几日,便哭拜众亲友,各自带了下仆离去。贾政、宝玉等相送至城外,又举酒送行,叮嘱许多报国、尽忠的话,如此方挥泪而别。

    却说留在京中诸人又如何能够快活呢。经如此生离,贾母愈发病得重了,夜里又添了腹泻之症,于是更要吃许多苦药汤子。这时候忽地又听闻迎春死了,家中众人愈发悲戚恍惚,见贾母亦是目光灰沉,面色青白,也知道恐怕不能长久了。

    请了太医来诊,果然偷偷告诉,说脉气不好。众人虽是悲痛,也无他法,只得准备装裹衣服等物。

    这日里,丫鬟服侍参汤,贾母却要吃茶,又要坐起。贾政等道:“老太太要什么,只管说,不必坐起来才好。”贾母却坚持,要同各人说说话儿。于是诸孙男娣女俱围坐贾母榻前,听得她一一问询叮嘱,皆知是回光返照之貌,心中绞痛,又不敢落泪。

    之后贾母气力尽了,又合一回眼儿,再睁开时,眨动着满屋瞧了一圈儿,听得她喉间略一缩动,脸变笑容,便去了。

    于是贾政等在外跪着,邢夫人等在内跪着,一齐举哀。

    因长子贾赦遭贬斥不能回京,便以次子为长,再有几个小辈亲孙,都要守灵。贾政已是哭得头胀眼昏,半身歪斜,又要守着这夜里灵前长明烛火不灭,于是一日日下来,愈发昼夜颠倒,眼胀喉涩。

    又有亲戚要来吊唁,再要置办准备黄纸元宝,吹奏丧乐。虽有贾琏与凤姐内外操持,只是家里如今银钱很不凑手,纵是他夫妇二人百般手段,也难为无米之炊。如此便叫这丧事做得有些凌乱。

    直至送殡之日,各家亲友来送老太太棺椁出城,往那铁槛寺去做法事。贾政见那接送的车马,好些都形制不一,一问方知,许多是自各房借来的,一下便升起悲凉之意,对示跃叹道:“哎!哎!这偌大家业,竟到了如此地步!”一面说,一面锁紧眉头,神色悲苦。

    示跃见他近日悲痛得厉害,面色也跟着不好,有心劝说,然贾政已随棺哭孝送殡,尽孝子之礼,于是示跃也不敢打扰。

    走了半日,来到铁槛寺安灵,各孝男等俱在庙伴宿。贾政如此哭了半日,下红未尽,又走许多路,十分疲惫。他也有些胸闷头昏,起初还觉得腹间刺刺作痛,然贾赦不在,以他为长,更要做足那孝子贤孙的礼节,于是竭力忍耐。走得多了,那痛便渐渐转为麻木,之后连着胯间俱无知觉,只隐约感到冰冰凉凉。

    进了庙里安顿,贾政又同众人听经作法,之后也不用饭食,就昏昏睡去了。谁料入夜便发起热来,示跃听得他喃喃喘息呻吟,上前查看,觉额头滚热。又闻得血腥之气,一掀被子,见他亵裤上泅湿一大片血红。

    示跃吓得跌坐,又慌忙出去叫人来。这时候才知,原来有贼人知晓他们各个男子都在庙中守灵,府里剩下大多是夫人太太,便趁机进府行窃,搅得家里一片忙乱。然贾政病得人事不知,只好贾琏独个儿回去料理。

    之后陆续几日,又有赵姨娘忽发狂症,凤姐病重难返,甄家来访,宝玉病重等等事情,然贾政昏迷在床,浑然不晓事,只由贾琏并王夫人等勉力操持罢了。

    却说贾政如此一病,昏睡许久,粒米不能进,示跃只好熬一些米汤鸡粥,缓缓喂进他口里。于是孕中略养出的细肉便都消减下去,叫他面上精瘦,手上皮松。

    旬余,贾政方悠悠醒转,觉头昏脑胀,反酸欲呕。又眼皮沉重,口舌干涩,只醒了一会儿,也说不得话,便昏昏又睡去。如此反复几日,方神智清明,好进食水。又几日,便积攒了些气力,可下床行走。许是因祸得福,得数日歇息安睡,又有汤药调理,针灸治疗,那下红之症倒是渐渐好了。

    贾政病体得愈,便要操持贾母灵柩回乡之事。因当年秦可卿、林黛玉等人死后,棺椁皆停在铁槛寺中,不曾送回南边,这回儿又有贾母、凤姐等人的灵柩,于是便要一同送回。如此虽十分合情合意,却又要抛费许多银钱,贾琏同贾政商议许久,便又抵押房舍等等。

    这样凑了些银钱,便定下日子,备船出行。是日,又开了祠堂祭拜,并在城外念了几天经文,如此方发引下船,沿河往南边去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金陵,要料理坟基,安置灵堂,并有几位老亲旧故前来吊唁,也要接纳招待。如此这般,也留了许多时日。

    却说这日夜间,贾政在床上翻身不止,不能安寝。示跃原睡在床边脚榻上,见贾政如此心绪不宁,柔声问道:“老爷可是哪里不爽快了?”

    贾政不言语,又将身子背转过去,面着白墙道:“无妨,你且睡吧。”

    示跃听他语气生硬,晓得是逞强,于是也只是躺着,并不入睡。果然,又过一会儿,贾政床上面料摩挲,身体翻动之声更重。示跃听得他声声粗喘,重重吐息,片刻,就唤他道:“示跃,示跃,来给我揉揉。”

    于是示跃爬起身来,披了件外衣,在贾政榻边俯身问道:“老爷哪里不适?”

    这黑黢黢夜里瞧不见什么东西,贾政许久不答,示跃都疑心他已睡下,正不知是否要再唤,就听阴影里呼出一股子颤抖气劲,连着喉间也泄出隐忍呻吟。贾政吸着气道:“乳……乳间难受。哎……哎……”

    于是示跃略略掀了一点儿被子,将手伸进去摸贾政胸口。却发觉他亵衣已散了,两臂正缩在身侧,手指捏住自己那两粒牵拉。于是示跃轻轻抚上去问道:“老爷是如何难过?”

    “哎……哎……涨……痛——痛得厉害!”

    贾政双眼紧闭,手又紧紧捏住那两粒不放。示跃手指轻轻按揉那块儿地方,仍是同先前一样平坦,然皮肉底下又似有个硬块。示跃再按,贾政便啊啊叫痛,于是有些恐惧,生怕老爷是生了什么瘤子。然毕竟只听过腹里、腿上生瘤的,到不曾见过胸口长什么病症,于是一转念,心里便有个猜想,又不好直说,便道:“老爷,这毛病兴许我能整治整治。”

    贾政胸上正是难过,便道:“好,好,那你快助老爷。”

    于是示跃将贾政胸前被面撩开,用手推揉他一边乳房。贾政叫他这样一揉,便觉得胸前胀痛霎时变作刺痛,一下便叫喊起来:“啊……啊——”

    那声音先是痛,之后尾音一荡,又听得出几分爽快来。是示跃一个俯身,正按住他乳头吮吸,那粒珠儿原叫贾政没有章法地一阵拉扯,已有些红肿,如今示跃温热小口一含,湿软舌尖轻轻舔舐,叫贾政在刺痛中又觉出几分舒爽来。

    正在这又痛又爽之间,忽地示跃口中一股奶腥,贾政亦双目圆睁,低喘起来:“哎……这……这是如何……”只觉那堵塞肿胀之处忽地开了闸门,叫他畅快非常。贾政面上通红,原来这世上男人怀胎许多,然能产乳的却少。他大龄坐胎已是羞赧,谁料今又出乳,真真是窘迫得汗出如浆,满面热气。

    贾政羞恼之间,就去推示跃肩膀,叫他停下。示跃抬起身来,那小珠上孔道已开,几滴奶水就止不住地滑落下来。示跃问:“老爷?可是小人弄得不舒坦吗?”

    贾政要摆手叫他褪下,然身上又热得很,胸前一处方才通了,如今无人吮吸,反倒比先前更难过了十分,另一处又堵得刺痛,于是只好又道:“哎!哎!你很好!继续!继续罢!”

    于是示跃又凑上他胸前,将那小豆儿含在口中,缓缓吮吸。待这一边儿吃尽了,又要去弄贾致另一边。

    这胸乳一通,就叫贾政爽快得喟叹起来。金陵这地方较京城更潮湿,于是夜前又饮了些补汤,如今又有示跃如此侍奉,不禁身上发热,下头胀起,自己也哎哎叫唤起来。

    示跃听得贾政声音有异,一摸,见他下身抬头,直挺挺立在裤裆里头。示跃悄声道:“我给老爷弄出来吧。”说着,就去脱贾政亵裤。等他掏出那根沉甸甸东西,就弄得满手湿粘,原来不仅前头涨得吐露,后头小口也渗出些湿润润的水来。

    贾政握住他手腕,含混道:“进来……进来罢。”

    07

    次日贾政早早醒了,不仅口干,且喉间沙哑胀痛,似是用得狠了。他虽暗暗地喜欢昨日敦伦滋味,不过十分守礼忠孝,骤然破了这戒律,心里似怒似羞。且他这个老古板儿,昨日情迷意乱时候,云雨得主动,今日醒来回想,面上就黑沉一片,也不知是气谁。

    示跃已调了蜜水,此时便奉给贾政润嗓。之后扑通便跪下道:“老爷,昨儿……昨儿实在是我的不是!然……然我也是为了老爷身体。老爷方才产育,就劳心劳力,昨夜又那般不适……常听人说‘在心不在迹’,老爷一片孝心,向来是再诚挚没有的,昨日之‘迹’,如何能损伤老爷心意。实在是我一心想叫老爷病除倦消,倒犯了十恶不赦的过错。”

    说罢就滴下泪来,又嗫嚅道:“老爷昨儿身上那样难过,真真叫我吓得慌乱。”贾政听他如此恳切,又一心为了自己着想,面色也松缓了些,就招手唤他。于是示跃便站起身来,倚进贾政怀中,悄声道:“内院里只我一个伺候,并无人能知晓的。”

    之后又替贾政按腿捏腰,不仅将昨夜里的酸伐去了,更叫他头脑清明,身体松快。贾政见示跃温柔小意,低眉顺目,心里那不快便淡了两分。不过毕竟坏了规矩,想着总要冷一冷这小侍,给个教训才好。于是之后数日只对他不咸不淡,示跃倒是殷勤侍奉,一如往昔,倒叫贾政冷眼瞧着,更加将他好处记在心里了。

    因家人久不回金陵,此处祖宅、祭田等等产业便有些纷乱。虽留了几房人家看管,到底山高路远,较账册上有许多出入,于是又留几月,整顿家事。

    这日贾政接到家书,内言宝玉、贾兰考中,心里便欢喜,再往下看去,又见说宝玉走失,又惊得站起。于是心焦如焚,也不好留,便启程回京。在道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自己得以官复原职,更加喜欢,日夜兼程。

    两次走的都是水路,来时还好,这回京路上,贾政却是受不得船行,日日头昏目眩,恶呕不止。一出船舱,见河面水波翻涌,便觉得脑胀眼花;若是哪日浪急风大,那纵是坐在舱内,也得反酸呕吐,略一挪动,更加头沉脚轻。

    如此饭食便用得少了,却还是眩晕反胃,更没吃进什么东西。示跃一旁伺候,见贾政直吐得眼眶通红,腹内空空,反出好些酸水黄汁来,也焦心得不行。还是贾政摆手道:“这时节河上风大,暂且忍耐罢。”于是示跃只好弄些盐巴化在水里,不时给贾政喂一些,好压一压他喉间呕意。

    一日乍寒初雪,船泊在一个僻静地方,暂且歇息。已近了京都,贾政在船中写着家信,说自己不日便要到家,又写到宝玉的事情,怅然停笔。

    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出船欲扶起询问,却见那人拜了四拜,又起身行礼。

    贾政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宝玉。于是大吃一惊,就问:“可是宝玉么?为何做这样打扮?”那人并不回答,面上似喜似悲。

    这时候岸上忽地来了一僧一道,夹住他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人一道儿风似地跑走了。贾政也不顾雪地路滑,急忙上岸去寻。然他们三人在前,贾政追赶不上,勉强跟着转过一小坡,却已经没了人影。贾政情急之下,又要往前寻找,然脚下雪已叫行路之人踩得严实了,于是鞋上一滑,便跌倒在地。

    示跃原跟在贾政身后赶来,不过略慢一步,此时急忙上前去扶。贾政只觉得这一跤跌得极狠,整个身子结结实实拍在地上,撞得头脑、腿脚、肩膀没一处不疼的。

    除却这身上疼痛,贾政心里又是难过,由着示跃扶着回了船上,就对他道:“宝玉生来便经许多神异,我起先里还以为是他生得有造化,得高僧仙道护佑。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来的,如今便要回佛地去了。”说罢,也扑扑落下几滴眼泪。

    贾政哭过,便又提笔,将方才所见事情写在家书里头,叫家人不必再寻云云。又因在雪中跌跤,衣服沾湿,便再更衣净面,且顾着身上阵阵隐痛,早早睡下了。

    之后,贾政面色愈差,晕船症状不减,反又添了泻肚之症,直泻得下身流血,叫示跃好生忧心。好在不日便进京回府,示跃本以为在家中好延医问药,然却怪事,贾政拦住示跃,不肯他请医。又告诉家人,说自己不过脾胃失调。于是照着贾府惯常的法子,轻症便净饿着,不请大夫。

    示跃却知贾政已失力难行,腹痛如绞数日了,如今又见他偏不寻医,急得哭问:“老爷怎地不肯求医,如此怕要坏了身子啊!”贾政下船时已是手脚无力,叫示跃背着上的马车,如今躺在榻上,冷汗涔涔下落,又打湿新换的寝衣。他腹中锐痛不止,每每吸气,便觉这肚痛自腹腔蹿上胸口,叫他又疼又昏。日前在船上,舱壁通气透音,他生怕事情叫人听见,不敢告诉示跃。如今要说,却又痛得再难开口。

    贾政惨白嘴唇开合两下,颤颤巍巍道:“叫了大夫,恐怕……恐怕我贾家——颜面扫地啊!”他似是痛极,最后几字念得咬牙切齿,掷地有声。

    示跃伏在榻边哭到:“不过腹泻之——”忽地闻到血腥之气,脑中电闪一般略过一个念头,幡然醒悟,一下子惊得跪坐不住,瘫软下来,“莫不是——莫不是……滑胎了……”

    “嗯——”

    贾政正要说话,腹中骤然剧痛难念。他猛地咬紧了背面,自喉间迸出一声长吟,双手搭在被上,狠狠地按住腹部,霎时疼得面目扭曲。

    示跃喃喃好一会儿“是我害了老爷”等语,后又见贾政松开汗湿双手,裹着被子在榻上翻滚挣扎,才回神过来,又劝道:“老爷,还是请个大夫来罢,开一剂药来,也少受苦楚。”

    贾政双腿已分开支起,作产子状不住扭动屁股,挺腹用劲。听到示跃如此说,他身上力气也不敢松,便拧着脸,咬着牙,勉力摇头不止。

    “啊——呃——不可——嗯——”

    示跃想着那日通乳时候行的房,一算,快满三月,便说:“即是滑胎,便说是老夫人去前怀上的,不过略相差一月,想毕不能看出真假。”

    贾政仍是摇头不许。他心知便是肚皮瞧不出差别,那胎一落出,大夫必是辨得明的。且若说早一月,那便是方才早产,就又怀胎,自己颜面更加不存,于是便不肯同意。

    见他如此强硬,示跃也劝无可劝,只好拉起贾政下身被子,替他脱裤解衣。果然一掀被褥,便一股血腥之气袭来,再褪下亵裤,上头俱是鲜红血迹。

    示跃颤颤巍巍将手指伸进贾政下头小口,也不知寻摸什么,只弄得一手鲜血。且那穴里满是血水,软软滑滑触感与平日大不相同,将示跃吓得浑身直颤。

    贾政早已大汗淋漓,额上汗珠顺着面颊滚落,刺得他双眼紧闭,面上麻痒。他觉肚痛得厉害,头在枕上左右碾转,又按压自己肚皮用力。生恐旁人发觉,不敢高叫,只好咬紧牙关,时又咬住被褥枕头,隐忍发出些呃呃短哼罢了。

    示跃不通产事,只好转而立在贾政身侧,替他推腹按揉,竟误打误撞,也有些效力。贾政觉肚中抽搐紧缩愈发强烈,再猛地直起身子一按,道中许多鲜血哗地喷涌而出,便一下子泄了力气,摊倒榻上。

    示跃见他脱力,撩开被褥一看,见褥上许多血水,中间隐约有个巴掌大小,面目不清的小东西。

    08

    示跃将那死胎偷偷埋在地里头,又收拾净沾染血污的床褥铺盖,再给贾政擦身净面。贾政则早已昏昏睡去,人事不省。

    次日,仍是乏力疲软,然主上眷顾,叫他官复原职,虽身上有孝,仍是要进内谢恩。于是叫示跃熬了提气醒神的补汤,灌了两海碗,才勉强好起身。进了宫内,又是圣恩浩荡,主上叫进殿参见,于是又说了些话儿。贾政方才小产,便有些气虚,这隆冬日子,便在殿上冒出层层冷汗来。好在不过几句话功夫,便又放了他出去。

    贾政勉强自持,脚步发飘地上了马车,便瘫软下来,再不能动弹。示跃扶住他挪进屋中,一看,果然下身缠裹的布巾上又是血红濡湿一片。也顺着这个事儿,那下红的毛病又反复起来,每日里淅淅沥沥,流不干净。偏示跃恐怕贾政不是旧病发了,是染了什么新症,常常要劝他求医,然贾政一再不许,叫示跃无可奈何。

    贾政虽生怕旁人知道他孝期失礼,不肯请医,然他下红淋漓月余,仍不停止。到了后来,示跃渐渐在那沾血布巾上又见着些乌色的小块儿,忧心许是胞衣流得不净。偏这小产之症,发作得厉害起来也要取人性命的,于是也不敢胡乱抓药,只好常常给贾政揉腹,好叫肚中东西快些流净罢了。说来也巧,如此也有些用处,贾政果然大泄了几日血块儿,此后虽仍有落红,究竟比先前好些了。

    他身体渐好,又丁忧在家,于是也享起儿女之乐来。这日正逗弄着临春玩耍,示跃托着临春小小身子,贾政举一拨浪鼓儿摇晃,逗得她咯咯大笑。临春正是四五个月年纪,虽是早产,却也给养得白白胖胖。且她是个活泼好动的,时常要挥舞手脚,同人嬉闹。贾政前头的儿女早已成人,久未教养这样幼童,也不很会逗弄她玩笑。

    等小鼓玩腻了,贾政思索一会儿,便铺纸研磨,取了自己在金陵所买小儿用的毛笔来,在临春眼前晃几下,叫临春抓着玩一会儿。又取回来,提笔写下“临春”二字,道:“好姐儿,这便是你的名字了。”临春一襁褓小儿,自然不懂,冲着贾政吐了个口水泡儿,就又咧嘴笑起来。

    示跃抱着临春笑道:“老爷同她说这作甚,小小人儿,哪里看得明白。”贾政也不过一时兴起,随意一写,这时候又见临春合上眼皮,似是困乏,便叫示跃送回乳娘那儿。

    贾政独个了坐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取书来看。然他袖袍一甩,将那只小笔也扫落地上。贾政并不留神,取了书要回桌前坐下,脚便踩上这笔,且地上似有些光滑晶润液体,叫他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扑倒在桌上。

    旁的还无事,唯有他肚腹狠狠磕在桌角,一时间又痛得眼冒金星,双眼发直。贾政倒抽一口凉气,跌坐在椅上,便觉得股间湿润冰凉,腹中又狠狠作痛。他蹙眉捂腹,软在椅中,颤颤摩挲自己腰身肚皮,好叫这痛楚缓解一些。

    起初还是皮肉酸疼,带着脏器受了猛击的胀痛欲呕。后来面上的疼痛渐渐止了,肚皮里头又是一阵阵挖骨穿肠一般的痛楚,尖锐激烈,霎时便叫贾政出了一身冷汗。

    他以为是自己这一撞,叫那胞宫的旧症加重,便只要紧牙关,暗自忍耐。然他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痛楚反倒愈演愈烈,贾政咬着唇勉强坚持,座椅后背低矮,叫他颈上悬空,无法施力。“啊——啊——”他忍不住高叫起来,头颈又狠狠往后一扬,直弄得一股子眩晕恶心冲上头顶。

    贾政双腿分得敞开,却因坐在椅中,叫扶手挡住。他痛得厉害,腿脚便不自觉就硬要打开,于是死死顶在扶手上,几乎叫那木把手隔着衣裤嵌进皮肉里头。他垂下头,下巴几乎顶进自己胸脯里头,手猛地抓住大腿布料,用力之狠,将他腿上皮肉也搔得刺痛。然这些小疼已无关紧要,贾政腹中尖锐痛楚如刀子剔肉一般,叫他几乎昏死过去。

    好一会儿,才缓下来,呼哧呼哧喘两口气,又将脚一踢,蹬着地板,手复攥紧了两边扶手,就将自己腰臀提起来,一面摇晃一面用力。“嗯——呃——呃——”他腿上筋肉鼓鼓直跳,手臂也颤得厉害,面上汗珠滚滚而落。

    这体位似是有些作用,贾政觉得股间似有便意,愈发憋闷难忍。然此时衣裤未褪,且因自己下红的毛病,底下还缠着布巾。他握着扶手,臀股悬空,手臂上已是青筋暴起,绷得左摆右晃,只怕一松开就要跌坐回去,实在无力去脱自己衣裳。

    恰好此时示跃走进来,见贾政面目狰狞,姿势古怪,忙快步上前,就要扶着贾政坐下。贾政忙摇头道:“去……去……扶我去躺——嗯——出来了!出来了!”

    贾政面上一紧,就不管不顾地哀叫起来。他股间便意似是到了极点,后口一松,就有东西要喷泄出来,然布巾裹着,将那物堵在道里,只有滚滚血水浸透泄出,又顺着贾政大腿缓缓流下。他面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股间憋涨感觉愈发厉害,那穴肉一松,里头东西再也没了挟制,就要喷涌,复又叫东西挡住,二力相加,只叫贾政痛得哎哎直叫。

    示跃见他身后许多血迹,忙扶着贾政去榻边躺下。然稍一挪动,便觉得道里东西牵扯着一进一出,就呻吟道:“不好——不好——落出来了……要……嗯——”

    示跃见他面色痛苦,也没有法子,只好哄道:“老爷,就到了,躺下便好了。”一面又挽着贾政胳膊,拖住他往前走。贾政呃呃叫唤,勉强由他拖着往前。等示跃扶着贾政躺下,又给他褪下亵裤,见腿上已是血红一片,两腿儿内侧俱是模糊血迹。示跃轻手轻脚替他解下布条,到底不免要碰到身子,每每便引来贾政痛呼哭叫,双腿乱蹬。等到解下来一瞧,果然上面已叫污血染透。“呃——啊——啊——”这时候贾政就撑着腰身,大解一般往下一挤,股间便落下一个肉团来。示跃一看,却是与先时肖似的一个死产儿。

    那肉块儿一落,贾政道里又涌出许多血来。这血水由乌褐渐渐转成鲜红,示跃双手颤颤,只好不停擦拭。好在这血渐渐自个儿止住了,贾政除却面上虚弱,倒也还好。

    贾政如此肚痛,心中便有些知道了,却还是问道:“是……是如何?”示跃不敢抬头,闷声道:“是落下个幼胎来。”贾政虽有准备,仍是心绪难平,喘息两下,又道:“叫我看看。”示跃踌躇一会儿,取了块布巾,将这死胎裹了,捧给贾政瞧。贾政只看一眼,就见一血肉模糊,似有形状的小东西,身体就是一歪,喘息急促起来。示跃忙将那死胎包了,不叫他看到,又安抚道:“先前落的也约莫这个样子,只怕是早就没了气了,勉强在老爷腹中待着,反叫老爷身上难过。”

    原来贾政当日怀的乃是双胎,因刚早产一女,年纪老迈,且路上跌了一跤,心神也受了刺激,于是滑胎。只是他年纪大了,产力不足,又不得医药,于是腹中虽死了两胎,却只落下一个来。之后常常下血不尽,其实是并非胞衣滞留,却是有个死胎怀在肚内的缘故。这日胞宫受了冲撞,阴差阳错,刺激得宫缩,倒叫他肚里余下那个也落了出来。

    贾政经书房又一小产,虽身上劳累,腹中痛苦,然卧床休养了几日,反倒渐渐恢复过来,比先前揣着个死胎时候好了许多,下身也不日日下红。

    不过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到底也伤底子。于是添了个每动怒生气,便要落红见血的毛病不提。